天空一聲巨響,刺目的閃電伴隨沉悶厚重的雷聲劈砍而下,轟隆一陣後,暴雨接踵而至,豆大的雨粒劈裡啪啦地砸下來。
何兮勻在一片漆黑中睜開眼,借著閃電的光環顧了下四周。
有一張陌生的床,一張陌生的電腦桌。
天花板很高,中央懸著一盞吊燈,風從窗戶的罅隙灌了進來,吹得吊燈不斷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這動靜不算大,何兮勻聽著卻莫名覺得吵,耳朵癢癢的,很想找什麼東西來掏一下。
但在掏之前,她還得先搞清楚,這是給她乾到哪兒來了?
上一秒,她還在廟裡做蛋炒飯,下一秒,一道雷劈下來,她就閃現到這烏漆嘛黑的地方來了。
“小神仙……是我請你來的,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何兮勻正懵著呢,耳邊忽然傳來空靈微弱的聲音。
這聲音她很熟,通常是將死之人在彌留之際留下的訊息。訊息裡所提到的“請你來”她也很熟,不出意外,大概是有誰活不下去了,臨死前獻祭了自己的命,請來了她這位小廟神幫忙實現遺願,願望達成,請神者靈魂得到安息,而她的小破廟也能拿下一筆不菲的靈力。
不過,自打人類世界進入科技時代,正兒八經信神的人越來越少了,請神術也幾近失傳,遙想上一次她被人請上身還是在三百多年前,這時間一晃而過,世上的神廟早被拆了個七七八八,也就她那座除黴廟地理位置優越,落座在一片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裡,才得以保全到現在,這位求助人是怎麼想到這一辦法的?
何兮勻帶著一腦袋的疑惑站了起來。
很快她就發現不大對勁——她是站起來了沒錯,可她的視角怎麼還是這麼矮?將將和旁邊的垃圾桶齊平,想看清垃圾桶裡的東西都還得踮踮腳。
難不成是個嬰兒請她來的?
何兮勻在心中念了句咒語,請神者的資料信息隨即傳入腦中:
【姓名:刺刺】
【性彆:母】
【年齡:五歲零七個月】
【瀕死原因:過度饑餓】
【遺願:1、希望做個吃喝不愁人見人愛的飽死貓 2、希望鏟屎的振作起來掙大錢好好活下去】
【收益:完成遺願1可獲取5000000靈力,遺願2涉及他人命途,可選擇性完成,完成可得1000000靈力】
【契約期限:人間365天】
何兮勻:“……”
得,難怪她一聽到點動靜耳根子就發癢,而且到現在都還沒適應這副身體,搞了半天,請她來的根本不是個人,而是隻寵物貓。
貓就貓吧,萬物皆有靈,隻要能賺靈力,物種什麼的並不重要,更何況還是這麼多的靈力。
見多識廣的何兮勻很快接受了眼下的情形,並在腦子裡逐步接收了更多有關請神者的詳細信息,但見多識廣如她,也是頭一次在這盛世太平的年代,碰到被活活餓死的寵物貓。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何兮勻很想看看能把自家貓餓到自殺的鏟屎官到底長什麼樣。
她慢吞吞地朝床邊走去,饑餓雖使她頭暈目眩,但吃瓜的力量支撐著她跳上了床、走到了枕頭邊、一爪子扒開了被子。
此時腦子裡已經接收到了不少和請神者有關的資料,其中也包括鏟屎官的部分介紹。
何兮勻沒來得及看。
她逐漸適應了貓身,夜間視力變得相當好,一片灰暗之中,她很清楚地看到了被子下那張熟睡的臉——胡子拉碴,鬢發繚亂,眼睫毛倒是挺長,齊刷刷躺了一排,臉上一點肉都沒有,瘦得有點病態,看上去跟這貓一樣營養不良,要不是還有呼吸,她都快懷疑躺在這兒的是個屍體了。
再一結合這個家徒四壁的房間,何兮勻明白了,這貓有點倒黴,隨了個窮光蛋。
你說你窮就窮吧,你招惹一隻小貓咪乾嘛?
何兮勻盯著這個屍、不是,這個窮鬼還想再腹誹兩句,屋外忽然“轟啷”一聲炸了道雷,嚇得何兮勻心臟一個大顫,兩耳直豎,渾身炸毛,脊背不由自主地弓了起來,四隻腳像被燙到了似的瞬間騰地而起,伴隨著她喉嚨裡發出的一句“老吳——”,整個貓身順利完成了四腳離地後再精準降落的動作。
嘶。
耳朵好癢。
穩住重心後,何兮勻舔了舔乾巴巴的嘴,又甩了甩腦袋,想找個地方坐著撓撓耳朵,前腳還沒邁出去,房門突然被拍得“啪啪啪”作響。
有人撕心裂肺地在叫喊著什麼,動靜鬨得比外麵的炸雷還大,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這屋裡死人了。
“陳祠你在裡麵嗎?陳祠!開門陳祠!你不要亂來啊!”
“陳祠你開開門!有什麼事我們都可以商量,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陳祠!你再不開門我們就強行開鎖了!陳祠你聽到了沒!”
吵死了吵死了!
知道床上躺著的人叫陳祠了,能不能彆再喊了!
何兮勻兩隻爪子捂著耳朵,萬分痛苦地嚎叫起來:“老吳——嗷嗚——”
聽到她的叫聲,門外的人喜出望外:“是刺刺嗎?刺刺乖,我馬上就來……師傅你直接開鎖吧。”
最後一句話說完,門鎖動了。
這間屋子的門用的是很老舊的三杆式執手鎖,破解起來很輕鬆,不到半分鐘,門已經開了,衝進來一個高高的人影,熟門熟路地摁亮了房間裡的燈,接著兩個大跨步來到床前,對著陳祠就是一頓猛拍:“喂,喂!陳祠,醒醒!陳祠!”
在這個男人踏進房門的那一刻,何兮勻迅速從枕頭上彈了起來,一個大躍步跳到了釘在牆上的一塊置物板上,蜷縮成了一團。
這反應完全出於貓身的本能,看樣子,這人不大受這貓待見。
何兮勻又默念了個咒語,腦子裡自動浮現出一些畫麵,這些畫麵都來自於請神者的記憶,雖有一定的片麵性,但同時也涵蓋了不少重要信息。
根據畫麵顯示,來人名叫杜杭,既是陳祠所在的電競訓練營的老板,又是陳祠的債主。陳祠每天拚命直播還債,眼看著已經還了一半,杜杭突然不當人了,坐地起價說隻是本金還了一半,本金還完還得還利息,而這利息的金額大得離譜,堪堪卡在了高利貸點以下那麼一丟丟。
陳祠氣不過,想打官司,找了很多律師谘詢,都說勝訴的可能性為0,因為合同上的條款寫得明明白白,沒有陰陽也沒有霸王,而當初十分信任杜杭的他,沒細看就直接簽了字摁了手印,成功作繭自縛。
陳祠因此一蹶不振,開始消極怠工——反正還不完,不如直接開擺。
一直擺到了前天,他喝了點小酒開直播,借著酒勁發表了“我早就不想活了”、“早死早投胎,遠離電競圈”、“等我死了你們多給我燒點紙,做不了有錢人,做個富鬼總行吧”……之類的消極言論,火速登上熱搜,引發了軒然大波。
之後他號被秒封,人也玩起了消失,整整兩天聯係不上,杜杭以為他真想不開了,提前結束出差,一下飛機就殺了過來。
畫麵消失,何兮勻舔了舔爪子,感覺有點意猶未儘,還有點……懵。
電競圈是什麼?直播又是什麼?
何兮勻也算是與時俱進的小廟神,人類開發高科技的同時,他們紮根人間的小神仙也沒閒著,學習了不少新時代的玩意,可“電競圈”和“直播”這兩個詞屬實是觸及到了她的知識盲區。
她在心中咂摸了一番,決定之後再好好學習一下。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確認陳祠的狀況,陳祠要是沒了,一百萬的靈力也就泡湯了。
何兮勻朝床上那人看去。
剛才她隻覺得陳祠睡得有點死,現在燈一亮,仔細一瞧,才發現陳祠臉色蒼白,嘴唇乾得像沙漠裡裂開的泥巴地,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看起來不像是自尋死路,更像是發高燒被迫燒到了半昏迷狀態。
床邊的杜杭不知道是腦子瓦特了還是缺乏常識,這麼明顯的發燒症狀他看不出來,還在一個勁地拍陳祠的肩膀,拍了肩膀發現陳祠眉頭擰得緊緊的,人卻依舊沒醒過來,又朝著陳祠的臉頰拍去。
這一拍,可算是讓這白癡拍出了問題所在。
“我靠,怎麼這麼燙……你發燒了,堅持一下,我打120。”
杜杭站起身來摸出褲兜裡的手機打電話,何兮勻本能地把腦袋縮了回來,又蜷成了一團。
好巧不巧,杜杭掛了電話後剛好朝她看了過來,還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何兮勻本想傲嬌地偏過頭去不搭理他,但她真的快餓趴了,再不吃點東西,她可能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於是她耷拉著耳朵,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用極其微弱、渺小、嬌氣的嗓音叫了一聲:“喵——”
這一聲,任誰聽了都能感受到她的無助吧。
但杜杭不行。
杜杭是個白癡。
聽到她的叫聲,杜杭眉開眼笑,走上前來對著她的腦袋就是一陣搓揉,嘴裡還念念有詞:“刺刺在跟我打招呼呀?刺刺好可愛哦,刺刺真乖,刺刺終於肯讓我摸摸頭了好感動喔……”
何兮勻氣得兩眼一黑,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