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王紅梅就拿著新衣服推開了淩婧怡的房間門,她對著床上的淩婧怡喊道:“靜宜,該起床了。”
淩婧怡聽見聲音後,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看了燕窗外的天色,皺了皺眉,“怎麼這麼早?”
王紅梅笑著說:“正好隊裡的牛車要去公社拉肥料,我們坐牛車去,可以少走兩步路。”
她說完後,還把手中的衣服遞給了淩婧怡,“這是給你做的新裙子,你快試試。”
裙擺呈A字形,從腰部向下逐漸展開,袖子弄成了荷葉邊,裙擺專門加了一圈褶皺。
這還是淩婧怡第一次穿這樣的裙子,她看著自己露出來的胳膊和小腿,眉頭微蹙,“媽,這個裙子會不會有點露。”
王紅梅圍著淩婧怡轉了一圈,滿意極了,“你怎麼跟個小老太太似的,裙子就是要露點腿才好看呢,城裡的小姑娘都這麼穿。”
淩婧怡看著王紅梅臉上信誓旦旦的表情,不再多說。但她走路時,小腿處沒有了布料的遮蓋,總覺空蕩蕩的。
牛車就停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當淩婧怡和王紅梅到達村口時,牛車上已經坐了好幾個婦女,她們吃著自帶的早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王紅梅抓住車架,三兩步就爬了上去,然後就開始往裡麵擠,一邊擠還一邊大喊:“都往外麵走走,給我們留兩個位置唄!”
鄭素芬坐在最裡麵,看著王紅梅過來後,就開始抱怨:“裡麵已經坐滿了,你就不能坐外麵嗎!”
王紅梅大聲反駁:“坐外麵多危險啊,萬一掉下去了怎麼辦!”
王紅梅用屁股來回擺動,成功擠出來兩個位置,然後就對著淩婧怡招手,“這有位置了,快來這裡坐。”
淩婧怡抓住車架上了車,隻不過,她往裡麵走時,對著兩旁的婦女們露出了略帶歉意的微笑。
王紅梅在看見淩婧怡坐下後,就湊到她的耳邊,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一會肯定還會來人,你這新裙子可不能弄臟了。”
鄭素芬陰陽怪氣地說道:“喲,這麼漂亮,是要去哪裡啊,不會是去相親吧!”
王紅梅瞪了鄭素芬一眼,“是又如何,關你屁事。”
鄭素芬笑了笑,“我這不是關心靜宜了嗎,她今年二十了,也是應該相親了。”
說完,她還對著牛車上的婦女們笑道:“我兒子和謝老二家的閨女定親了,說好年底結婚,到時候你們可一定都要來賞臉!”
牛車上的婦女們紛紛對著鄭素芬說著恭喜的話,鄭素芬的心裡彆提多得意了。
王紅梅前幾年仗著他們兩家是兒女親家,一直在她家作威作福,現在總算讓她出了一口惡氣。
王紅梅一臉黑地瞪著鄭素芬,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同時也在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給自己女兒找一門好親事。
陳桂香坐在對麵,她對著王紅梅問道:“男方是哪裡人,條件怎麼樣?”
王紅梅唇角一勾,立馬大聲說道:“哎呀,條件一般,不過是城裡的工人,爸媽也都是工人罷了。”
陳桂香發出了一聲驚呼,“哎呀,這條件還一般啊!比郭文斌的條件還好呢!”
王紅梅瞥了鄭素芬一眼,“那是當然,紅旗公社又不是隻有郭文斌一個男人,條件比他好的不知道多到哪裡去了。”
鄭素芬一聽,臉漲得通紅,但也知道,自己說不過王紅梅。她隻能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最後能給你閨女找一門什麼親事!”
就在兩人鬥嘴的時候,牛車上又來了好幾個婦女,她們一直往裡擠,“你們都往裡麵坐一點,給我們留個位置吧!”
被擠到的婦女又開始抱怨:“哎呀,這都坐不下了,你們就走路嘛!”
晚來的婦女還在往車上擠,並且大聲反駁:“我憑什麼走路,要走也是你走。”
一個小小的牛車上擠了將近十個人。
淩婧怡往外看了眼,隻見最外麵的那些嬸子隻有小半邊屁股坐在車座上,要不是她們的手一直拉著車架,怕是真的會掉下去。這麼一看,王紅梅帶著她往裡麵坐,是明智的選擇。
放在以前,淩婧怡想都不敢想,她居然會和這麼多人擠在一個牛車裡。不過好在王紅梅就坐在她的邊上,且王紅梅的屁股牢牢地粘在了車座,隻要王紅梅不動,其他人就擠不到她。
李弘善坐在前麵的車轅上,他抽了口葉子煙,喊了聲:“還有沒有人,沒人我就走了。”
婦女們七嘴八舌地說道:“走吧走吧,沒人了,再來人也坐不下了。”
一時間,牛車上熱鬨非凡。
就在李弘善拿起棍子的那一刻,又有一個人從村子裡走出來,他還大聲喊道:“李爺爺,你也要去公社嗎,帶我一個唄!”
淩婧怡順著聲音看去,隻見謝向陽的身影在薄霧中慢慢顯現,他雙手插在褲兜裡,走路時肩膀微微聳起,步伐鬆垮,看起來有點漫不經心。
陳桂香也看見了謝向陽,她大聲抱怨:“謝向陽,你一個大男人跟我們一群女人擠什麼擠,你就不能走路去嗎!”
謝向陽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走路多累啊,有車不坐是傻子。”
坐在最外麵的一個婦女也跟著抱怨:“我們都沒位置了,你還是彆上來了。”
謝向陽笑了笑,“位置擠一擠就出來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謝向陽要坐在車架上時,他走到牛車最前麵,對著李弘善笑著說:“李爺爺,我坐車轅上,還能陪你嘮嗑。”
李弘善瞥了謝向陽一眼,但也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往旁邊挪了挪。
謝向陽一個跨步,就坐到了李弘善邊上,他背靠車架,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
天空逐漸翻起一抹魚肚白,李弘善拿起了棍子,喊了聲:“坐穩了,我們出發了。”
牛車在崎嶇的小路上緩緩前進,太陽出來,陽光,隨著太陽的升起,溫暖的陽光灑滿了大地,給這片土地披上了一層柔和的外衣。
謝向陽從兜裡掏出一把花生,遞給李弘善,問道:“李爺爺,吃炒花生嗎?”
李弘善搖了搖頭,“我不吃,你自己吃就行。”
謝向陽悠閒地坐在牛車的車轅上,雙腿隨意地垂在車外,隨著牛車的節奏輕輕晃蕩。
他還時不時從口袋裡掏出幾顆炒花生,一邊吃著花生米,一邊欣賞路旁的景色。
陳桂香看見後,對他問道:“謝向陽,你哪兒來的花生啊!不會是從你媽那裡偷的吧,你一個人吃也沒意思,給我們分一點唄!”
謝向陽回過頭,冷笑道:“你想得倒是挺美,我見你家那麼多錢,你一家人花也沒意思,怎麼不給我來一點。”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要臉!”陳桂香瞪了謝向陽一眼,然後就轉向其他婦女,開始聊天。“你們知不知道,文白鳳懷孕了!”
一個婦女發出了一聲驚呼,“可她男人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嗎!”
陳桂香得意地笑了,“我親眼看見她進了醫務室,讓黃五德給她弄點墮胎藥,但黃五德一個赤腳醫生,哪有那些東西啊。”
王紅梅也來了興趣,“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印象,我之前看到她跟一個臉上長了一顆黑痣的陌生男人走在一起……”
謝向陽正要轉身,就在牛車上看見了淩婧怡的臉,她身穿一條藍色的長裙,裙擺隨風輕輕擺動,頭發梳成一個高高的馬尾,顯得乾淨利落。
而她的眼睛,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陳桂香,似乎對於陳桂香說的話很感興趣。
他從兜裡掏出一把炒花生,遞給了她,“吃嗎?昨天剛炒出來的。”
淩婧怡看了眼謝向陽的掌心,然後就接過花生,開始剝殼。但當她剝開第一顆花生後,粉紅色的花生皮卻有些黏手,讓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謝向陽看著淩婧怡一直不吃,還問了句:“怎麼?你不喜歡吃炒的花生?”
淩婧怡皺了皺眉,“會把手弄臟。”
謝向陽低頭一看,隻見淩婧怡雪白的手上粘著紅色的花生皮,她正一點一點地擦掉,可是還有一些頑固的花生皮黏在她的指尖。
“真是麻煩!”謝向陽一邊抱怨著,一邊對著淩婧怡伸出手,“拿來吧。”
淩婧怡將剩下的花生還給謝向陽後,還在心裡暗想:這人真是奇怪,送出去的東西怎麼還能收回來。
可沒過多久,謝向陽就遞給她一把剝了殼的花生米,被去掉粉嫩的外衣,圓潤而潔白。
淩婧怡的眼睛亮了幾分,她對著謝向陽笑了笑,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謝向陽的臉微微泛紅,他輕咳一聲,“不客氣。”
婦女們的注意力都被陳桂香的話吸引了,一時間也沒注意到兩個小年輕的交談。
隻有李宏善側過頭,看了眼兩個小年輕,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抽了一口葉子煙,繼續駕著牛車。
牛車在鄉間小路上緩緩行駛,陽光透過樹梢,斑駁地灑在路麵上。一個小時後,牛車停在了一個三岔路口,四周是一片寧靜的田野。
李弘善牽著牛車的繩子,沉聲道:“我還要去拖肥料,隻能送你們到這裡了。”
婦女們一個個從牛車上下來,淩婧怡也跟在王紅梅的身後,下了牛車,她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四肢,並整理著自己的裙子。
謝向陽看向李弘善,笑著問道:“李爺爺,你下午什麼時候回去,帶我一個唄!”
李弘善捏著韁繩,表情嚴肅,看著還有幾分嚇人。“牛車下午要拖肥料,坐不了人。”
謝向陽卻並不害怕,他撞了撞李宏善的胳膊,嬉皮笑臉地說:“沒事,我坐你邊上。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坐肥料上麵。”
李弘善瞪了謝向陽一眼,最終還是鬆了口,“下午兩點,過時不候。”
“好嘞!”謝向陽跳下牛車,回頭後才發現,淩婧怡已經走遠了,他也沒多想,轉身去了和淩婧怡相反的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