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涼雨，澆透了整個靜安，訓練場內的空氣都有些發寒。

曲池想笑。

可她隻是立在幾人麵前，聽著不知摻了多少水分的誇獎。

何運通一個成年人，怎麼還不懂呢？

她能說什麼？現在揭穿省隊教練，隻會給她自己和賀楊也帶來麻煩。

眼下的結果尚可。

賀楊來了，這些人不會再給她使絆子，至少明麵上他們都和和美美，同心同力推動運動員的發展。

她也已經決定要跑進國家隊，接下來這一個月，她要不能浪費時間。

教練們交流完畢，賀楊打算先看看李教練對曲池的訓練狀況，暫時拿著曲池的100米資料鑽研。

曲池沒有什麼心理壓力，倒是李教練，時不時偷偷看向賀楊，不時擦擦鼻尖上的汗。

明明是室內訓練場，還開了空調循環風，李教練身上的汗卻和她這個受訓的人一樣冒出來。

賀楊對曲池的訓練顯然很較真，有時看著看著便不僅限於觀摩，等李教練僵硬著身體走到她麵前，跟個孫子一樣聽著她對曲池這部分表現的想法。

曲池做著力量訓練，告誡自己不能笑，一笑就手上的勁兒就會鬆了。

可是這副場景實在是好笑，忍得她肚子疼，想必有益腹肌訓練。

訓練結束，賀楊滿意點頭。

“曲池，你的訓練計劃我明天就能拿出來，那就拜托李教練明天到現場來幫忙參詳參詳。”

李教練笑著點頭如搗蒜：“不敢不敢。”

賀楊抬起手，笑得十分溫和，像是承諾，像是鼓勵地摸著曲池的頭發。

“你一定能跑出來的，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

這樣的鼓勵對於曲池而言是一種認可，但她迫切的希望，有一場真正的比賽可以給她更多的信心。

隻有再重新踏上正式賽場，她才能知道，這個賽場是不是真的歡迎她。

本省省隊的400米項目開了許久天窗，除了女隊這邊的曲池，男隊那頭連個正式選手都無。

曲池體驗了一把作為項目獨生女的待遇，而在外人看來，她的天賦也對得起這個待遇。

400米的彎道起跑和彎道加速技術是令許多400米運動員頭疼的點，但她幾乎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不同道次的角度幾乎都能在兩到三次內適應，再來一次就能融會貫通，好像每一條跑道她都已經適應過千百遍。

賀楊說她有著敏銳的直覺和天才的學習能力，但曲池知道，或許真相並不是那麼美好。

她的夢偶爾會發生變化，但永遠會有那個馬尾背影，那人不會管她是否跟上，隻一次次地跑在她前方，曲池無法超越她，所以選擇學習她，學習她的節奏，她的步伐，她的呼吸頻率。

在夢裡她隻想著跟著馬尾跑，但醒過來，偶爾也會想，她能不能超過她。

顯然她暫時做不到。

嗯，她相信隻是暫時。

短暫的訓練將她的pb從那次粗糙測試得到的54秒02提升到53秒01，足足一秒多的成績提升。

況且，她真的還隻是個未成年選手而已，身體發育成熟之後，就連這個53秒01的成績都將成為曆史，賀楊如此相信著，曲池也告訴自己一定要相信。

在本省舉辦的大獎賽分站賽到來之前，曲池得到了兩天假期。

*

“謝謝賀教練。”

她接過賀楊給她準備的禁食食譜，雖然她自己也有一份，但賀楊費心為她準備，這份心意她不能不接。

賀楊叮囑她：“我們國家田徑項目盯得尤其緊，就算是在家裡飲食也要注意。”

不要以為興奮劑檢測隻檢測真正的“藥物”，實際上，很多普通食物都有可能引起興奮劑檢測異常。

豬肉牛肉都是中招大戶，而有些食品倒不是跟興奮劑掛鉤，而是會影響運動員的訓練狀態，那就是垃圾食品。

運動員想要安心吃點什麼，最好的選擇就是遠動員的省隊和國家隊食堂。

曲池當然知道，她自從成為職業運動員之後，就再沒吃過來曆不明的食物。但她感謝賀楊費心為她整理這個。

“我會小心的。”

賀楊的目光忽然慢慢變得深沉，她張開雙臂，將曲池抱進了懷中。

曲池眼裡閃過怔愣，她沒想到賀楊會抱她，也不知道賀楊為什麼抱她，過去的幾年裡，尊師重道是被她刻進骨子裡的理念，在她的意識裡，這樣親密的舉動太超過師生範疇。

可賀楊，真的太溫柔了。

好像根本不是一個教練，而是幫助她走得更順利的平輩朋友。

她回抱住教練，低聲道：“謝謝你，賀教練。”

賀楊鬆開她，大笑著揉揉她的頭發：“是我要謝謝你，真的願意潛心來跑400米。”

也讓她有了去爭取更多的勇氣。

告彆省隊訓練基地，曲池回到家已經是晚上。

街道燈火通明，一路的燈光閃耀，迎接著熱鬨的節日到來。

獨立的小院，院內兩棵桂花樹，兩顆梅花樹，花壇裡還栽種著矮矮的密密的梔子花。

一年四季，不同的花香會縈繞院子，領人身心具怡。

打開房門，屋內如她所預料的一片漆黑。

開關啪的一聲響，整個屋子便亮起來。

空無一人。

曲池聳了下肩，換好鞋，打開電視。

頻道固定在花滑節目的轉播。音樂舒緩，身著精美華麗的考斯騰，花滑選手在冰上翩躚起舞，吸引鏡頭與觀眾的目光。

“《關於夜》這首曲子足夠新穎，但缺點也是太新了，不知道評委們對於這場表演的排舞會不會有彆的想法，並且，時間也緊張，我們可以看見很多得分點的編排都不夠到位，這也許是選手和教練的選曲失誤……”

伴隨著專業的轉播講解，比賽的聲音變得十分助眠。

曲池窩在沙發裡，迷蒙之間想起來自己應該發消息報平安。

【賀教練，我到家了。】

而後又調整到另一個群聊中。

【到家了。】

暫時沒有人回複。

曲池睜不開眼睛，在電視機忽然激動的聲音裡漸漸睡去。

“我國選手曲棠登場了！她的選曲是《火月之戀》，是她的成名曲，看來在這個賽季中，我們曲棠選手選擇了精進技術，相信這首她熟悉的曲子會帶給我們更多的驚喜……”

不知過了多久，她正在夢裡衝過終點，觀眾席上不存在的人鼓起掌，熱烈的掌聲將她吵醒，她迷糊地睜開眼，好像在電視中看見了熟悉的畫麵。

過了兩秒，她才揉著眼睛坐起來，和電視機裡的人一樣看著國旗升起。

異國的國歌奏響，台上第二位選手麵帶微笑，是十足的國人麵孔，優雅端莊，紅色華麗的考斯騰配上精美的火焰妝容，彰顯出自信的熱情。

“本次比賽曲棠選手斬獲銀牌，這也是她升入成年組後在國際比賽中斬獲的第二枚獎牌。”

“是啊，兩年前她還被發育關困擾，但是我們都知道，曲棠選手的父母極為支持她，教練組也傾儘全力，曲棠選手用又一個獎牌告訴所有人，她並沒有被打倒！”

“浴火重生！她是我們中國花滑隊的驕傲！”

鏡頭給到和教練組站在一起的人，那對夫妻激動得熱淚盈眶，緊緊抱著彼此，揮舞著國旗，宣泄著對冰場上那個女孩兒的愛。

曲池看著屏幕裡那極具感染力的笑容，也不知不覺掛上了笑臉。

【恭喜，祝賀。】

頒獎現場的人當然看不見這條消息。

但她回到後場時，立刻回複道：

【謝謝，回家了？】

曲池已經躺到床上休息，即使是在家，也不能太放肆熬夜。

今夜的目的已經達到，她沒有錯過頒獎儀式。

【嗯，到了，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爸媽明天跟我一起回。】

曲池回複好，便道了晚安。

比賽總是有時差，她們一家人沒有多少時間說話。

但是幸好，也都不是熱情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