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最後一組比賽。

第一名，鄭愛，11秒46

第二名，周馨文，11.50（pb）

第三名，曲池，11.69（pb）

李田菲攬住她：“真厲害，11秒70的坎……就這麼過去了。”

她的語氣全然是佩服，並沒有因為曲池的年紀比她小而不滿。

因為體育競技，實力至上。

曲池當年和她第一次比賽時，還是個跑不過她的小孩兒。

現在，已經是個最好成績超越她的優秀選手了。

曲池望著那電子屏上的成績出神。

她……嚴格來說其實並沒有看電子屏幕，她在回想剛剛比賽中的場景，以往她也聽說過，有些破紀錄的選手在她們超常發揮的比賽上就像是如有神助，在剛剛的比賽中，她似乎也遇見了那樣的玄學場景。

那不是錯覺，即使持續可能才不到十秒。

可那真的不是錯覺，她的四肢百骸好像都流動著一種明明不應該熟稔的技巧和節奏，就像是她在夢中已經練習過千百回，絕對高超的短跑技術，出現在了她身上。

那是……一種運動科學無法解釋的狀態嗎？不過，就算是這樣的狀態，也無法超過周馨文啊，是她最後十米從那樣的狀態裡脫離的原因嗎？

李田菲以為曲池在看成績。

因為她也是運動員，明白一個選手看見天才並被天才超越時的心情。

她依舊笑著，語氣裡有著惆悵和終於掩飾不住的羨慕。

“真的，好厲害。”

曲池微微轉頭，便看見了她眼裡微微閃著的淚花。

短跑賽道，天賦真的決定一切。

即使她們訓練的時間更長，可還是隻能豔羨地看著天才熠熠生輝。

“周馨文！周馨文！”

觀眾席上，喜愛周馨文的觀眾觀眾已經瘋狂呐喊她的名字，那個成績，再次打破全國少年記錄，如果她們知道在平時訓練中周馨文曾經拿出達到11秒43的成績，恐怕會更加瘋狂。

“我天！這是跑進11秒50了！世界少年記錄不會也拿下了吧？？？”

“哈哈，彆太猖狂了，世界的那還早呢，11秒00，還差足足0.5秒！”

“我們女子百米站起來了！！”

平日裡，田徑比賽被關注得更多的當然是男子百米。

人們對男子百米的記錄如數家珍，但女子百米……聽著那距離認知中十秒禁區遙遠的11秒開外的成績，觀眾總是缺乏了一絲激情。

但現在不同了！她們擁有一個足以吸引全世界目光的天才！

一個十四歲能夠跑進11秒50的天才！

這麼說吧，去年公布的等級標準：

12.33是國家一級運動員。

11.70是運動健將。

11.33是國際運動健將！

周馨文已經快要觸摸到那個國際女將的門檻了！

可她今年才14歲……

曲池啞然，看著那接近頂端的記錄，也笑了起來。

真的，好羨慕。

李田菲羨慕，她也羨慕。

那樣一個天才，在欣喜於自己的項目出現這樣一個天才的同時，又有誰不希望那個天才是自己呢？

可惜，她們的天賦，決定了她們的上限，而天才的出生就站在了大部分人的終點。

曲池輕輕吐出一口氣，看著衝觀眾席揮手致意的周馨文，久久出神。

直到李田菲拉了拉她：“走吧，該退場了。”

她們肩並著肩離開賽道。

然後，曲池聽見她說：“我們一會兒加個聯係方式吧，我要退役了，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曲池猛地看向她：“退役？”

“是啊，成人組了，跑不出成績……心態不行，狀態一直在下滑，與其這麼看著自己扶不起來，還不如趁年輕，再找找彆的事做。”

曲池像被人在心口放了一塊大石頭，久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安慰？

還是祝福？

李田菲偏了偏頭，眨眨眼，忍住自己的眼淚。

強笑著玩笑般道：“彆看我在短跑項目裡是個大齡選手，放在其他行業，我也還年輕呢！”

“……真的，要退役嗎？”

曲池看著李田菲的眼睛，直到感受到自己眼睛的疼痛，才反應過來自己也哭了。

為什麼，怎麼就要退役了呢？

她們明明真的很年輕啊，為什麼就已經跑不過彆人了呢？為什麼就要離開賽場了呢？

觀眾席上，歡呼雀躍。

退場通道裡，李田菲緊緊抱住曲池，做著最後的告彆。

“小曲池，你可是我的偶像！你一定，一定要跑出成績來好嗎？我想看你跑得更遠，更遠，我會去看你的，真的……”

她的聲音裡是壓抑不住的哭腔，明明應該是姐姐，卻在年紀比她小的曲池懷裡哭得淚眼模糊。

她真的好舍不得。

退役，是因為她失敗了，她沒有戰勝這條跑道，她也輸給了時間。

曲池聽著那斷斷續續的哭聲，向上抬眼，明明是那麼明媚的天，她卻覺得冰冷。

曲池沉默地任由李田菲抱著，眼淚在幾次深呼吸後止住。

至少，今天不是她退役的日子。

但曲池仍舊覺得好累，不是今天，也會是未來的某一天。

她會像李田菲一樣，帶著不舍，遺憾，和無可奈何離開這條賽道。

李田菲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好不容易擦乾眼淚，麵對曲池覺得有些丟人。

“哎喲，怎麼還惹得你也哭了。你彆擔心，我也會好好的，這個世界上又不是隻有跑步了對吧。”

李田菲故作堅強，拉著曲池退場。

晚些時候曲池還有一場決賽要比，所以李田菲顯得有些內疚。

剛剛那麼大的情緒波動，她是自己沒控製住，但害得曲池也失去狀態就不好了。

運動員的狀態要興奮起來才能發揮好。

曲池跟她告彆，再三強調會好好休息，不會影響比賽才罷休。

找到省隊的教練處，她早已恢複成平時安靜沉默的樣子。

看見教練，打了聲招呼。

周馨文高興地道賀：“曲池姐！恭喜晉級！剛剛你跑得好快，我真的感覺差點就被你追上了！”

曲池扯起嘴角：“恭喜你，又打破了pb。”

周馨文傻樂地笑笑，齜出大牙來。

何運通敲敲她腦袋，笑罵：“行了，趕緊休息，還有四個小時就是決賽，你要是不好好怕，小心我打電話告訴你媽。”

周馨文聳聳肩：“真是愛告狀。”

嘻嘻笑了一聲，她便去休息。

曲池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何運通看著她，顯然是有話要交代。

見周馨文走遠了，她主動開口：

“教練，有什麼事？”

何運通語氣滿意：“跑得很不錯。”

“謝謝教練。”

“你還有餘力嗎？我看你預賽衝得很凶。”

曲池停頓兩秒：“還好，現在不累。”

何運通遲疑了一會兒：“是嗎？那挺好，好好發揮，決賽發揮你的正常水平就好，隊裡沒有非讓你拚命跑。”

“教練。”

她喊了一聲，何運通停下了自己的話。

“教練，我會儘力跑的，隻是為了我自己。”

何運通臉色古怪複雜，看著隻比自己弟子大三歲，卻擁有成熟選手都難以媲美的心態的少女。

他其實沒有什麼彆的心思，剛剛那一場，他看見的時候被嚇了一跳，他竟然從曲池的前程表現上看見了隱隱覺得眼熟的名將氣息。

這隻是個預賽。

周馨文能夠輕鬆打破pb是因為她剛剛步入成績上升期，未來還有長久的時間會不斷打破紀錄。

也就是說，周馨文沒有拚命跑。

可是曲池那個狀態，他反複琢磨著曲池是不是用力過猛了。

作為曲池目前的帶訓教練，他也有義務關心選手的身心健康。

但是曲池並沒有聽話。

她並不覺得累，雖然實際上她的確跑了100米，但在她的意識中，前九十米都很輕鬆自如，雖然身體的疲憊感在結束比賽之後還是湧了上來，但精神輕鬆的情況下，她能夠很快調整過來。

況且，她覺得拚命的狀態很好，那一瞬間什麼都不用想，隻需要奔跑就好。

就算是拚命也跑不過周馨文，輸了，她也能接受。

何運通勸不住她，曲池平靜地抬頭看他。

“教練，我可以去休息了嗎？我一會兒也有比賽。”

何運通心情複雜：“好，你去吧。”

他是一個專業教練，知道曲池陷入了牛角尖，可是這種境況是每一個碰見天才的運動員必經之路。

更何況曲池曾經也當過幾年天才少女的名頭，現在的狀況會更加讓她難以接受也很正常。

也許回去之後，要讓她之前的帶訓教練好好疏導一下心理。

*

觀眾席上，高聲呐喊“曲池”名字的秦成墨揮舞著手幅，但是可惜曲池似乎跟她認識的選手離開了。

沒關係，晚些時候還有一場比賽，也不知道到那時曲池會不會注意到他。

剛剛這附近都是給那個周馨文加油的，把他的聲音蓋過，曲池很難聽見他的加油。

下午那一場再換個地方。

秦成墨目送曲池離開，回頭看向電子屏似乎要消失。

連忙掏出手機，將曲池的成績記錄下來。

破PB了啊。

曲池真的是一個很優秀很優秀的運動員啊。

應該會很開心吧。

秦成墨想著，眼裡含著滿滿的笑意，將那張照片挪進一個專屬相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