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外生枝(1 / 1)

孫正沒有辱沒自己的偵查兵出身,警察隻是將他帶去居住區而已,他就順藤摸瓜找到林主管的兩個賊窩。除卻日常住的筒子樓,另外兩個據點全在鎮上的民房裡。

此時已十時四十六分。

楊清帆不太習慣沿海地區的溫差,分明夜裡和清晨蓋被睡覺有些涼,可中午穿著襯衫還冒汗。太陽明晃晃地照著,海風吹著,肌膚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

他用力搓搓臉坐上車,扭頭看了看孫正,板板正正戴著帽子,衣服穿得一絲不苟,甚至外套也沒脫,不由有些驚訝,“你不熱嗎?這都中午了,咱們吃過再找吧。”

孫正也覺得熱,但他有責任心,對待任何事情都儘力而為不習慣拖遝。他打了把方向去往第二間民房,“就剩這一個窩了,看過再說吧,萬一沒有也不必麻煩程團長一直等。”

楊清帆哼了哼,想起什麼似的賤兮兮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咱老大跟那姑娘一直在一塊待著,居然沒喊咱們替班,你說,是不是老大看上她了?”

孫正略略回憶了下這幾次見到淩崢嶸的狀態,吃不大準,但從沒有女性能和他共處這麼久倒是真的。他臉是好看,但嘴也壞。就說喜歡這事,不相處個三五個月,一年半載的能喜歡上嗎?

他可是聽結過婚的戰友說過,相處最重要,不然稀裡糊塗結婚了不喜歡又離不掉才受罪呢。老大寧缺毋濫這麼久,見一麵就喜歡上了?

孫正覺得不大可能。

“我覺得老大嫌女人麻煩失手弄死了,比他看上人姑娘的可信度更高。”

楊清帆砸吧嘴,一想起老大對待女兵也能下得去死手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他可是淩崢嶸啊,京城來的嬌滴滴的大美女給他茶裡下了那種藥,他愣是能將人捆住塞軍車裡拉火車站送走,這事跡當年在部隊裡可流傳了好幾年呢!

“不知道最後老大折啥樣的女人手裡。”

孫正想了想,“老大快三十了吧,還沒找到自己喜歡的女人,到最後他們那種身份,就隻能強強聯手了。”

“沒有感情的婚姻,過得可真痛苦啊。”

“要啥感情啊,京都的老爺子培養的接班人是乾大事的,他們是注定要成為大人物的,能影響國家幾十年的國運呢。”

“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學習了?為什麼你這話說得好有文化的樣子?”楊清帆十分警惕,硬是要逼問出個原因來。

孫正連白眼都懶得給他。

“老爺子的警衛員不是跟咱老大聊過這個事嗎?那京城裡來的姑娘你真以為是隨便哪家的閨女啊!那都是掌著實權的大人物家的,不然也不敢對老大用這個下作的手段,老大吃個啞巴虧還在電話裡被罵得狗血淋頭,你自己琢磨去。”

說著話的功夫就來到林主管的另一處賊窩,孫正沒下車去掉頭了,楊清帆火速換成便裝,看了看四下無人,手一搭就翻過院牆進去了。

待孫正調好頭再回來,楊清帆正好翻出來落在地上,他一頭竄進車裡,眼睛賊亮,“東西在這。現在拿嗎?還是等程團長來?”

直接拿走固然省事,但這大碩鼠怎麼辦?留著一直侵吞國家財產嗎?兩人一商量,不如趁這個機會抬老高一下子。有了這個大功勞,想來在這個單位就能站穩腳跟了。

一舉兩得的事,何樂不為?

兩人找了個公共電話亭打給程驍報告了情況,在等的過程中想著時間充裕,又回海關接上高鬆河,粗略說了打算後,高鬆河一拍大腿,就是拚著工作不要了,也要將林主管繩之以法。

後麵的事出乎意料地順利,程驍是帶著警察來的,然後還有一輛裝人的軍用解放大卡,各個荷槍實彈嚴陣以待。

林主管囂張地趕到出租屋,本來還在叫喚著我上麵有人,然而警察沒等部隊出手直接將人按地上趴著了。接下來的破門,搬贓物及後續的固定證據一點阻力都沒有。

前前後後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了。

他們看著放在警察局桌上的手提箱,眼底都是喜色。此時,時間到了十一點二十分。

由於數額巨大,侵占國有資產,又係職務犯罪,不清楚是否存在團夥作案的可能性,故而刑事立案偵查後所有被固定的東西都成了贓物,按流程需登記造冊扣押。

楊清帆一聽不願意了,“這個手提箱我們要帶走。”

乾刑偵的老警察不同意,“這不符合規定。”

孫正拉過楊清帆對程驍道:“程團長,這隻手提箱裡有劉師長要我們找的東西。如果不急,不會這麼大張旗鼓來摻和彆的單位的事。”

程驍蹙眉,相較起淩崢嶸肅殺,他似乎更為清冷。他想了想,問道:“劉師長倒是提了一嘴,說是儘力配合你們取一樣東西。就是這個?”

“對。”

程驍沒有再說什麼,轉身上了二樓。

楊清帆與孫正在下麵渡步,“你說,要不要給老大去個電話報告一下?”

“打哪兒呢?老大這會兒能在辦公室嗎?”

“通訊員不能去找嗎?”楊清帆說完覺得很有道理,他三兩步衝進接待室,從裡麵的警察敬個禮,然後亮出證件,“您好同誌,借電話用一下。”

孫正在外麵守著,一抬眼看到程驍從樓上下來了,那張始終吝於做出表情的俊臉上滿是和煦春風般的笑容,對著一位著警服的男子道:“給嶽局長您添麻煩了,需要我們提供的材料這就回去準備,儘快送來,絕不叫警察同誌們為難。”

嶽局長與他握手,眼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應該做的,倒是程團長不得了啊,年紀輕輕就是上校軍銜了,可真是不得了啊,前途無量啊。怎麼樣,成家了沒有?”

程驍露出校準有禮的笑意,眼底卻是疏離的清光,“嶽局長謬讚,家裡介紹了不錯的姑娘,就等休假呢。”

“哎呀哎呀,真可惜認識晚了,不然就給程團長介紹我侄女了。這麼一表人才,又事業有成,真是可惜了。”

看得出來,這個嶽局長真是打從心底裡感到可惜。

孫正大喜,忙迎了上去。程團長對他道:“快,去刑偵一隊找魯丹魯警官簽字辦手續。”

“是。”孫正敬個禮。

約莫著十一點半鐘時,淩崢嶸冷肅地喂了一聲,楊清帆下意識站得筆直敬個禮,後知後覺想到他看不著,忙抓住話筒彙報情況。“老大,手提箱警察不給啊,應該是有人打了招呼,扣下了。”

他在房接待室描繪地繪聲繪色,完全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

孫正那邊簽好字,拿上手提箱來到大廳,與衛團長碰個臉對臉。衛星已經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與嶽局長抖著手道:“老嶽啊,沒想到公事也能遇上。咱們這酒不能推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他招手喚來警衛員,“在迎賓閣定個大桌。”

“不不不,衛團長太客氣了。我下午要去市裡開個會,改日改日,改日我做東。”嶽局長連連擺手。

衛星已經四十五歲,團長乾了八年,他家三輩子農民,想再進一步基本不可能了。他琢磨轉業的事不是一兩天,十分看重與地方的關係。

見孫正提著手提箱要走,當下板起臉,當著眾人的麵十分不悅道:“你就是這麼遵守紀律的?配合警察辦案,首先就要尊重警察的辦案製度。”

孫正站著標準的軍姿,眼觀鼻,鼻觀心,平靜地聽衛星訓話,眼神略略掃看程驍,雖不動聲色,但手仍緊緊握住手提箱的把手,因為用力,手臂肌肉在襯衫下微微隆起。

衛星是個人精,怎會錯過他一閃而逝的目光。他頓了頓,開始上綱上線。“孫營長,還不快把警察同誌繳獲的贓物送回去,要知道思想的滑坡都是從小事開始的,以為通融一下,沒什麼大不了這種思想最危險!小事小節不及時糾正,大是大非上必然要犯錯誤,乃至觸犯法紀!”

嶽局長聽著他恒鏘有力的話臉上掛不住,這是暗戳戳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他也瞥了眼程驍,這事怎麼辦?

程驍上前半步,正要開口,衛星推了他一把,斷然開口道:“程團長不必感到為難,我知道孫營長是誰的兵,我衛星當兵這麼多年從來不怕得罪人,就算日後被整頓,哪怕被轉業,也不容許任何人踐踏法律尊嚴,這是原則問題,沒有商量餘地。”

來警察局的辦事的群眾不太多,但各所來報材料的警察比較多,聽到他義正言辭的話語,不由駐足鼓掌。

還有看熱鬨不怕事大的吆喝了一嗓子,“說得好!”

事情擺在台麵上後,嶽局長也進退兩難。輕歎口氣,“衛團長果然軍人本色,剛正不阿。”

辦事大廳的鐘此刻已指向9,還差一刻鐘就十二點整了。

衛星麵上帶著驕色,衝孫正道:“還不還回去?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班長沒教過你嗎?”

孫正沒吭聲,視線投向接待室。楊清帆正好掛斷電話,大步走出來,隨意地敬了個禮,對孫正道:“老大說了,若二十分鐘內沒有將手提箱遞到他手上,叫我倆也不必回去了,直接買火車票滾回082,自己打報告轉業。”

他對著程驍和衛星道:“報告團長,這是死命令,出任何事,淩崢嶸旅長一力承擔。”

孫正聽見話,沒有絲毫猶豫,再度行禮轉身就出了大門,上車打火一氣嗬成。

衛星氣得當下拔出配槍,程驍擋在他身前,麵上掛著笑意,衝嶽局長道:“眼見著到了飯點,我和衛團長還沒吃過警察局的食堂,不知道嶽局可方便請我們吃口便飯?”

嶽局長見狀拍了拍衛星的肩膀,亦是笑著,眼裡是複雜和不屑,口中卻道:“快要收起來,彆嚇到群眾了。走,中午喝點白的。”

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那輛吉普車早不見了蹤跡。

衛星心知大勢已去。

孫正車子開得飛快,差點把副駕駛的楊清帆顛地早飯吐出來。他死死抓住頭頂上的把手,哎呦哎呦叫喚著,“慢著點,慢著點,老大沒說二十分鐘必須到,我說瞎話呢。”

“那也不行,去晚了食堂又是剩菜剩飯,我可不想啃那白菜幫子。”

楊清帆一想到清湯寡水的大盆,堅強地忍了下來。

“你說這手提箱裡裝的啥?也沒鎖,怎麼兜了這麼大圈,都沒人打開看一下?”

孫正入伍早些,那時候抓保密任務條例和間諜非常緊,一周學三天半,其中兩天放各種特務們的高級裝備。這隻手提箱他隱約在圖冊裡看到過,不是沒有鎖,而是用的密碼鎖。除非輸入正確的密碼,否則強行破開,裡頭的東西也會損壞。

一般都是放置槍械,藥品之類,總之,這箱子很貴,一般人用不起。

“彆多事,好好抱著,交給老大咱就算交差了。”

楊清帆撇撇嘴,說歸說,做歸做,他是一點也沒放鬆,始終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托著呢。“對了,老大說要把車當飛機開是啥意思?是不是笑話你車開得不行?我就說我來開,你偏……”

孫正詫異極了,“老大說這話了?還說了啥?”

“誰要都不行,務必第一時間送到他手裡。如果有人阻攔,可以用槍。”

“你大爺的,你怎麼不早說。”孫正再穩的性子也端不住了,當即一腳油門踩到底,吉普車猛地發出大功率運作才有的嗡鳴聲。楊清帆沒有任何準備,當下被推背感死死按在椅背上,他不滿得高聲尖叫:“你瘋了!”

“我是瘋了,我在和時間搶時間!要知道老大上一次給咱放開槍械使用權,還是遇上一群倒賣文物的亡命徒。如果東西送去晚了,老子就送你上路!”

孫正一邊辱罵他,一邊恨不能把車當飛機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