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們共同舉杯，慶祝淑琴獲得人生第一個女主角！”

柳海琳用珍藏的玻璃杯盛白酒，高高舉起，懷裡還坐著小豆，高興的不得了。

小豆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好奇的問：“啥叫女主角啊？”

柳海琳給他舀蛋羹放嘴裡：“就是你淑琴阿姨演電影，以後電影院牆上的畫兒就畫她！”

“哦！”小豆也跟著高興，舉起自己的小茶杯，使勁夠到張淑琴跟前：“祝賀淑琴阿姨演女主角！”

大人們哈哈大笑，江江逗他：“瞧你的小短腿兒吧，站起來還沒飯桌高。”

小豆眼睛咕嚕轉，也不生氣，仰頭跟柳海琳：“奶奶，我知道應該找誰畫牆上的畫！”

“找誰畫啊？”

小豆笑眯眯：“找吳叔叔！他是美院的高材生，最會畫畫了！”

柳海琳她們不認識吳展融，隻當是小豆上幼兒園認識的人，江江卻臉紅了，偷偷舉起筷子無聲威脅，小豆對她做了個鬼臉。

張淑琴小小喝了口白酒臉就通紅，自己拿手背冰著，柳海琳問她：“告訴你爸媽了沒有？這是事業上的大事，應該讓父母也高興高興。”

張淑琴搖搖頭，她爸媽沒興趣的。

從她到耿家，望海村沒來過一個電話。明明江江帶走她的時候，特意留下電話號碼，板板正正寫在白紙上，折好了放張家的飯桌上。

現在估計成了爐子裡的灰吧。

“我想起來了，誌誠和淑琴還結不結婚了？”張阿姨突然問，滿桌人都看她：“人家親家還當淑琴早結婚了，在家盤算著孩子說不定都生了，這會不理論，萬一以後來串門，不得埋怨咱家耽誤淑琴啊？”

耿誌誠突然站起來，跛著上樓。

張阿姨還追著問：“誌誠，就吃半碗飯呐？”

飯桌上隻有張淑琴和小豆還有心情吃飯，柳海琳幾次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低頭吃菜沒說話，耿崢嶸深深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小豆爬下桌：“媽媽的電話！”

他跑過去接起來，問都不問是誰：“喂，媽媽，我是小豆呀！”

電話那頭傳來令群先清冷的聲音：“是小豆呀，想媽媽沒有？”

“想了！”

笑聲在電流裡模糊得更溫柔：“有沒有好好吃飯？”

小豆圍著小兜兜：“吃了一大碗，奶奶給小豆夾菜，小豆全部吃光光！”

“真乖。”令群先站在京市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示教室裡，拿著聽筒微笑：“在幼兒園要聽話，到奶奶家裡也要乖，做好寶寶，媽媽過年回來給你帶禮物，玩具好不好？”

“好啊。”小豆開心，想到什麼又低落：“我在幼兒園很乖的，可是一到星期六爸爸就接我回奶奶家，奶奶見到我就哭，然後還罵人，我不喜歡星期六了。”

這個奶奶指陳軍的母親。

“這樣啊，”令群先安慰孩子：“不想去我們就不去了，我給爸爸打電話，明天讓他帶你去公園。”

小豆跟個大人一樣：“不必了媽媽，奶奶也好可憐的，我算過一周之中我隻要見她七分之一的時間就好了，其他六天我就不去了，奶奶忙著幫爸爸找女朋友呐！”

冷群先在電話那端眉眼冷淡：“奶奶告訴你的？”

“不是，但是我就是知道嘛。”小豆得意洋洋：“她總找隔壁奶奶說話，又哭又笑，還看著我說以後我就有弟弟妹妹了，爸爸的新女朋友肯定能乾又懂事，比......其他人都強多了，她還說到時候爸爸再也不會疼我了，因為我肯定不如弟弟妹妹乖。”

跟孩子說這些做什麼！令群先氣的哆嗦，但也知道這種情況無法改變。

她隻好安慰兒子：“奶奶沒上過學，不知道怎麼表達，小豆不要傷心，全家人最喜歡你了。”

小豆倒大度，根本沒放心上，他年紀還小，但已經隱約知道體貼媽媽，沒把親奶奶更誅心的話說出來，反而轉移話題：“媽媽，今天老奶奶做了好多好多菜，大人喝白酒，小豆喝玉米排骨湯，慶祝淑琴阿姨當女豬腳呢！”

令群先笑著問：“祝賀淑琴阿姨了嗎。”

“祝賀了，我還給阿姨敬酒呢。”

小豆舉著話筒，一派天真：“然後老奶奶就說，淑琴阿姨和誌誠叔叔為什麼還不結婚，誌誠叔叔突然生氣了，餓著肚子就回房間了呢！”

“好端端的提這個乾嘛.......然後呢，淑琴阿姨難過了嗎？”

“看不出來，”小豆仔細回想：“淑琴阿姨就自己吃飯，還給小豆夾菜，沒覺得她難過呀！”

令群先沉默一會，小豆疑惑地喂喂喂，才聽到媽媽說：“豆豆，把電話給淑琴阿姨聽。”

“好哦！”小豆一口s省本地話——跟幼兒園阿姨學的，顛顛跑去飯桌：“阿姨，媽媽找！”

張淑琴摸摸他趴在腿上的小腦袋，起身去接。

”喂，群先？”

令群先本來焦急不已，隻覺得應該安慰一下張淑琴，沒想到她平靜的很，不由失笑：“大明星，吃飯哪，聽說你非常得導師賞識，已經參演大製作了？”

這隻是一句調侃，但令群先不知道的是，張淑琴這次得到的機會確實非同凡響，用後世的話說就是：接了個大餅。

那部電影的導演是曆荔，作為國寶級導演，《我的父親母親》是他邁入傳奇殿堂的重要裡程碑之一，尤其作為半自傳性質的電影，其中蘊含了曆荔兒時在農村長大的深刻記憶，可以說，隻要研究導演，就不可能不研究曆荔；隻要研究曆荔，就不可能不研究這部電影。

導演係曾經有個笑話：說不用學生證，怎麼假裝我是該係的學生？有學長學姐答：無他，你隻要說我在xx老師課上觀摩過《我的父親母親》，我們就承認你。足以證明該電影在影史上的地位。

彼時張淑琴還不知道這些，而林朵朵為了讓她保持心態，硬是憋著不說然後自己回去在被窩裡拚命拍被狂叫，事後裝作無事發生。

沒辦法，就算是外行人也知道是超級大餅好不好！辛容果然偏愛張淑琴，生怕學生吃不飽啊！

“你不許笑話我，在這樣下去，我沒辦法去演了！”張淑琴臉發燙，這些天相關調侃她可聽太多了。

令群先哈哈笑：“讓你的同學聽見了，該說你得了便宜賣乖了！”

張淑琴深以為然，她可是學校裡誰也沒告訴，隻回家小小炫耀了下，人不多，也就耿家全家外加江江和令群先吧。

望海村的父母被她忽略了。

“好啊，淑琴也學壞了，”令群先挺欣慰，她現在在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實習，自覺多了些社會經驗，完全夠格傳授給好朋友。

”群先，你實習忙不忙？同事還欺負你嗎？”張淑琴關心地問。

令群先心裡暖洋洋的，前段時間單位裡傳說她仗著有當院長的爸爸，擺架子不親和，尤其有追求她失敗的男醫生散布她離婚的消息，各種惡意猜測都有，她上班時間跑醫院花園裡大哭一場，又被帶教老師批評，簡直死的心都有了，幸虧張淑琴及時給她打電話，安慰她很久，“群先，離婚又不是你的錯，我們班還有帶孩子來教室的呢，大家都這樣，你們同事真是少見多怪，甭理他們！”

有時候好朋友同仇敵愾的一起罵人比拿大道理安慰讓人舒服多了，令群先擦乾眼淚，高高昂起頭，手插兜從同事旁邊走過，就是，怎麼了，她就是院長的親閨女，隻要對患者親切，要同事管我高不高冷。

還有離婚這件事，她也不後悔。令琛回城後，得知令群先結婚甚至還懷孕的消息，差點昏厥，幸好他深刻理解這件事不是一個兩個人的錯，了解令群先的決心後找到陳軍，以父親的身份開誠布公解除兩人的婚姻關係，並且馬上帶令群先去京市。

走之前他和耿家夫妻深談，令群先覺得自己永遠會記得父親的話：“崢嶸，海琳，咱們心疼群先，幫助她離婚是萬分正確的，但是群先自己在這場婚姻裡也不是沒有錯，我的女兒我知道，不要對陳家過於苛責，我們讀書富有知識，不是為了俯視沒有知識的人。”

她深受震動，從此對父親有了全新的眼光，不由得也學著令琛，對那些不能準確描述病情的病人多了重耐心，保持可親的態度，她想她變了，比之前更加學會包容和理解。

當然，醫院同事不在此列，他們不值得，哼！

“不忙，我還有空寫論文呢，”令群先說，她遲疑了又遲疑，還是問：“我聽小豆說，誌誠哥因為重提結婚的事，大發脾氣？”

“嘿，你還不知道他嘛，遇事就會發脾氣，我都習慣了。”張淑琴簡直一肚子苦水要倒，昨天也是，她想幫耿誌誠按摩肌肉，也就稍微粗暴點把他拽床上趴下，這人就生氣了，哼唧半天就想討個說法。

“我才不慣他臭毛病，直接按倒，幾下就把他製服了。”

“哈哈哈哈哈。”令群先大笑，就快笑出眼淚，怎麼聽起來誌誠哥像隻烏龜，然後淑琴威武霸氣單腳踩著不讓他動，還威脅再動就把他宰了呢。

張淑琴想想也覺得好笑，跟著也笑起來。

”不過，“令群先抹抹笑出的眼淚：“淑琴你也關心一下他的心情吧，也許他不是發脾氣，是想在你麵前當個正常人呢？”

“啊？”

“他從小就心高氣高，同齡人裡的翹楚，”令群先的聲音順著電流清晰可聞：“沒有人比他聰明，也沒有人比他更討人喜歡，可是意外毀了他，誌誠哥心裡很痛苦吧，我一直很後悔，就算沒有戀人關係，就算作為一起長大的妹妹，當時也該多關心他，不該看著他痛苦無動於衷，淑琴，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現在長大了，我回想起來，當時真的冷漠的不可思議。”

張淑琴拿著話筒愣怔著，她從來沒想過，耿誌誠的心情。

似乎作為一個需要被照顧的人，默默接受照顧，然後不給照顧的人添麻煩，已經是耿著誠活著的全部意義了。

“路陳當初也這麼想嗎......”

“路陳是誰？”

張淑琴醒神：“不是誰，是我認識的其他站不起來的人。”

她不由問：“我，忽視了耿誌誠的心情嗎？”

“嗯，怎麼說呢？”令群先斟酌著說辭：“與其說忽視，倒不如說是躲避更恰當，我們從旁看著，感覺你好像不想讓自己太喜歡誌誠哥，因此刻意對他不做回應，我覺得，就好像，在小心翼翼的保護自己？”

保護自己。

一語驚醒夢中人，張淑琴終於明白她和耿誌誠最近若有若無的隔閡是怎麼回事。

跟路陳的結婚經曆是慘痛的，熱臉貼冷屁股的教訓已經足夠深刻。曆經兩世，張淑琴明白，自己當然是愛耿誌誠的，但在確定之前，她對路陳，何嘗沒付出過真心實意。那些被說倒貼，犯賤的行為背後，是自己傷痕累累渴望被肯定被關懷的一顆心，每一道血痕，有些是父母刻上去的，有些是路陳握著她的手，用感情狠狠劃上去的，於是這輩子她學會了，不要全身心投入，男人越愛他越不拿你當回事，不要再跳入火坑，假如愛有十分，她隻投入三分。

“淑琴，你對誌誠哥，感情淡了嗎？”

“沒有，沒有.......”

令群先歎口氣：“也許我沒有勸彆人感情的立場，但是旁觀者清，淑琴，誌誠哥希望你把他當作一個男人來看待，我爸爸告訴我，誌誠哥向他打聽走路更穩更自然的假肢，柳阿姨也說，誌誠哥每天學習到很晚，想學手藝自立，我相信除了你，沒人讓他有這個勇氣麵對現實，淑琴，勇敢點，如果還愛他，勇敢的告訴他，他需要你的肯定。”

淚水模糊了張淑琴的雙眼，她躊躇半晌，終於開口問：“那如果說了愛，顯得很掉價呢。”

“我不認同，愛是多麼偉大的情感，每個人都該心懷感激，怎麼會掉價呢。”令群先溫溫柔柔：”如果有人用你的愛嘲笑你，儘管給他一巴掌，這個人太卑劣，不配得到任何愛。”

如果捧出最真誠的愛結果被蔑視，那隻能證明對麵是個十足的可憐蟲，狠狠揍一拳，我們轉身走開，後路裡有等待著擁抱的戀人。

心像被群先輕輕撥開了一個小口，信心和勇氣源源不斷從電話那頭灌輸過來。害怕受傷的女孩無視電話費自顧自哭了一會，終於對著耐心等待的好朋友說：“謝謝你，群先。”

“謝什麼，我好高興你對我肯說心裡話，怎麼樣，要去找誌誠哥表明心跡啦？”令群先開玩笑。

張淑琴哼哼哈哈了一會，突然顧左右而言他：“群先，我還要謝謝你！”

“啊？為什麼？”

77級表演生張淑琴同學興高采烈：“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表演百靈很變扭了！怪不得看起來不如宋時微自然，原來是我沒有放開身心，不相信感情的緣故！太好了，太好了，我下次小組表演，我肯定給辛老師展現不同的自己，敢愛敢恨的全新形象！”

“哇，你這個......”令群先哭笑不得，隻能祝福：“太好了，恭喜你有全新突破，我就等著買票去看你的新電影了！”

“八字還沒一撇呢！”

她隻說了有機會試鏡，到底誰傳得已經板上釘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