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時不我待,爭分奪秒!”
徐盛舟早上4點鐘爬起來,飛快用冷水洗了臉,刷了牙,拔腿就要往照相館跑。
同宿舍的吳展融迷迷糊糊:“你乾嘛去?”
“去照相館照相啊!”
“那也不用去那麼早吧?”
你懂什麼,快起來!”
徐盛舟火急火燎的拉起老同學兼好朋友,舉著水杯讓他漱口:“快快快,來不及刷牙了,趕緊跟我走!”
迷迷糊糊被拽著的吳展榮直到到了照相館才徹底清醒。
“這麼多人!”
淩晨的S省還那樣寒涼,可是照相館的門前已經排起長長的隊伍,有人還帶著課本來,利用路燈廢寢忘食的讀著。
徐盛舟喘口氣:“還是晚了點。”
不過他很快振作,開始規劃:“咱們需要證件照,交給報名的人,咱今晚就去排隊報名吧!然後還要搞一套課本,得問問你那老同學劉江有沒有路子,我決定報考法語係,對了,我的收音機!”
吳展融笑著說:“你也太著急了。”
“我是高興啊!”徐盛舟戴著眼鏡,頭發如茂盛的草窩:“展融,你看看這隊伍,大家的心情就如我的心情,你感受不到嗎!”
看著隊尾已經排到另一條街角的隊伍,吳展融眼眶濕潤:“我當然感受到了。”
與此同時,耿家也忙亂一片。
早在昨晚,張淑琴就擺明了身份,她也能參加高考的。
柳海琳和耿崢嶸自然大力支持,就連令群先也維持著冷淡的笑容頷首,隻有耿誌誠,坐輪椅上發出質疑:“憑掃盲班文憑上的?”
劉江看熱鬨,當即替張淑琴叫囂,說找一套高中卷子出來,大家比比看。
她還珍藏著幾套高中卷子呢!
耿崢嶸興味十足,當即擺開陣勢讓幾個孩子比試比試,尤其告誡張淑琴,好好表現,殺殺耿誌誠的銳氣。
最後,張淑琴果然一鳴驚人,考了個全班第一。
全班共四人。
那嘲諷耿誌誠也足夠了,劉江挽著張淑琴的胳膊,對發小哥哥洋洋得意:“怎麼樣誌誠哥,這叫什麼來著?哦,驕兵必敗,誒呀,所謂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
柳海琳也笑:“那淑琴就是天道酬勤,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
耿誌誠一點都不生氣,他心情好極了:“江江你和我媽在寫對聯嗎?沒關係,咱高考場上見真章!”
他還轉頭看張淑琴:“書呆子,做得真不錯,找時間再比一場!”
張淑琴不滿:“你才書呆子!”
全家人大笑,令群先坐在沙發上依偎著柳海琳,注意到耿誌誠含笑看張淑琴的目光,默默移開了視線。
家裡有四個孩子高考,耿崢嶸和柳海琳忙得不亦樂乎,幸好劉江早就和熟識的照相館老板打好招呼,要不然這對隻知道學術的
夫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帶孩子拍到證件照。
拿著新鮮出爐的照片,他倆又陪著去報名現場。
照舊是人山人海的隊伍,其實報名時間充足,但急於考試的心誰也不肯多等一秒鐘。
“幸好張阿姨給他們準備了小馬紮,不然站一晚上多累啊。”
柳海琳把手放到耿崢嶸兜裡取暖。
瞧瞧排在隊中間的令群先,又找找排在隊尾的其他三個孩子,無聲歎了口氣:“群先心裡有疙瘩,不肯原諒自己。”
她惆悵道:“幾個孩子,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吧?”
耿崢嶸沒說話,他也很痛心。
柳海琳又說:“走吧,你不是還有工作,我在這裡就行了。”
“我請假了。”
“真稀奇,你個工作狂還肯請假?”
“高考嘛,人生大事。”耿崢嶸環顧四周,看著周圍甚至有抱孩子來排隊的,深感欣慰:“我要陪著他們。”
耿誌誠看張淑琴臉被風吹得發紅,把自己的軍大衣扔給她:“穿上!”
“我不冷。”
“不冷什麼不冷,穿上!”
張淑琴覺得林朵朵說得對,她“耿爺爺”確實性格方麵有點問題:“我身強力壯的火力大,你該管的不管,沒看見江江冷嗎!”
正好多了件大衣,她立刻給劉江披上,還使勁裹緊:“江江冷吧,站我後麵來,能擋點風。”
“你怎麼不幫我擋風!”
張淑琴斜睨了他一眼,表示說出這種話我都替你羞恥。
劉江偷笑,柔弱的挪位置:“那我站這了,淑琴我真的好冷。”
“嗯,抱著我,更擋風。”
耿誌誠氣結。
林朵朵這時上線,正巧目睹這一幕:“哈哈,耿爺爺又開始了,他裡三層外三層的,還怕冷呢。”
“就是。”張淑琴讚同,伸長脖子左看右看。
“姥你看啥呢?”
“我看看群先。”她惦記令群先瘦瘦弱弱的能不能頂住。
“哦,情敵!”林朵朵興奮了。
張淑琴沒聽見,令群先不肯跟她們一起排隊,人烏壓壓的,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人,隻見令群先坐著小馬紮,連腿裹在軍大衣裡,正襟危坐腰背挺得直直的等著,頭發被風吹亂也掩蓋不住專注的神情。
“哇,這位好像女神啊。”
林朵朵對雪白纖細的女性有憧憬,尤其是這種氣質淩然不可侵犯的。
“我小時候本來想長這樣來著。”她嘟囔。
低頭看看自己健美有力的大長腿,林朵朵表示,也行吧,聊勝於無嘍~
劉江突然說:“快看,有領導來視察呢。”
寒夜裡,一個精乾的男人從隊伍前端走到隊尾,不時和等待的準考生握握手,慰問情況。
他看令群先柔柔弱弱卻很堅強的坐在寒風裡,關心道:“姑娘,不冷嗎。”
“不冷。”令群先回答,凍的臉呈現透明的白,整個人卻充滿希望:“我想早早完成報名。”
男人感慨萬千,轉頭瞧見耿崢嶸,立刻快步過去握手:“兩位怎麼也來了!”
耿崢嶸笑嗬嗬:“這不陪幾個孩子報名,我們也感受下氛圍。”
“哦,您家孩子是哪幾位?”
柳海琳一指:“在那呢,兩個女孩,一個坐輪椅的男孩,就是。”
她已經不害怕說起兒子的殘疾了,可是男人看清耿誌誠後卻變了臉色。
“那個男孩,也是您家的嗎?”
“是啊。”
“也報名高考?”
柳海琳有些不高興,還是說:“是啊,他是高中生,可以報考的。”
耿崢嶸卻敏感的捕捉到什麼:“您的意思是?”
男人不忍心,卻不得不說:“我不想打擊您和柳教授,但是,據我所知有規定……”
張淑琴填完表,轉過身讓出位置,劉江笑嘻嘻跟她在旁邊等著耿誌誠。
耿誌誠單手控著輪椅,一手托舉著材料,遞給工作人員,迫不及待:“耿誌誠,報S大……”
“不好意思,殘疾人不能報考。”
好像幻聽了,耿誌誠問:“什麼?”
“小夥子,殘疾人禁止報考。”工作人員上下打量他,憐憫道。
張淑琴和劉江驚呆了,幾乎不敢看耿誌誠!
令群先在人群中捂住了嘴。
“啊,好,我知道了。”
出乎意料,耿誌誠很平靜,他又確認了一次,依舊得到不允許的答複後,收回遞材料的手,調轉輪椅,把位置交給下一個人。
“不好意思啊,耽誤你時間了。”
那人不知該說什麼:“沒事,沒事。”
耿誌誠迎著眾人的目光,目不斜視,用力轉著輪椅,頭也不回地離開。
劉江急忙跟上。
張淑琴站在原地,視線模糊,不甘心的問:“真的沒辦法了嗎?”
工作人員搖頭。
“我們也是照章辦事。”
“朵朵,他考不了大學了。”
意識海中林朵朵深深歎氣,怪她,早就覺得有什麼事忽略了,卻沒深入查,她總以為以前的高考沒有現在的要求嚴呢。
氣氛凝重,張阿姨菜場回來聽到不能考試的噩耗,菜籃一扔跑廚房哭了一場。
更彆提耿家父母,柳海琳承受不住當場暈倒了,大家七手八腳送去醫院,令群先在醫院陪護她,劉江不放心耿崢嶸的高血壓,勸他快回房休息。
“伯伯,你連續工作7天了,高血壓最怕情緒激動,您快去休息吧!
耿崢嶸一向神采奕奕的臉此刻疲憊不堪,他勉強答應,上樓時想起什麼又對張淑琴說:“淑琴,家裡的事情你不要管,既然報名了就好好複習,我和你阿姨希望你考上理想大學。”
張淑琴胸口揪緊,鼻子酸的不行:“知道了叔叔。”
劉江安頓好一切,下樓來:“淑琴,我去替換群先姐,你就在家注意誌誠哥,他可能還比較願意見你。”
“江江,你也歇一會吧。”
“我不累。”劉江臉上淌著汗,卻笑著:“淑琴,如果可以,我寧願自己不考大學,也要讓誌誠哥考,我多麼希望,大家還和以前一樣,自信,幸福,快樂的一起生活下去。”
“會的江江,生活是越來越好的。”
“你真好。”劉江近乎溫柔的看著她:“我能找到你真好,每次看到你,我就覺得生活還是生動有趣的。”
讓我更有信心保護我愛的所有人。
“去看看誌誠哥吧。”
她說。
耿誌誠從回來就把自己鎖進書房裡。
與柳海琳憂慮的不同,他並沒有想尋死,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二層書架上,扮孫悟空的小男孩咧嘴笑:好沒用啊你,不是說好了,長大變成大人物嗎。
“變不成了。”
樓梯傳來吱呀吱呀的腳步聲,他知道是張淑琴。
這姑娘一向風風火火,何時這樣腳步輕。
“哼,也就這時候文靜。”
心中又一陣刺痛,她文靜,就是因為他即將沒有用,她在小心翼翼的可憐他啊。
篤篤。
“耿誌誠,你醒著嗎?”
耿誌誠不說話。
“我料你也不肯說話。”張淑琴在門外,自顧自的:“我上來就想告訴你,你猜我報什麼大學,考什麼專業啊?”
耿誌誠幾乎氣笑。
“你肯定猜不到,好吧我告訴你。”張淑琴貼著門板,一字一句的:“我報考電影學院,表演係,我的理想,是當一名演員。”
她有點羞怯的:“你是不是正在那邊笑呢!”
這可冤枉,耿誌誠想,但是他嘴角分明帶著笑意。
“我開始還不知道演員需要考大學呢,是你讓我知道的。”
女孩抱著門,像擁抱著他。
“我去了電影院,我說最喜歡的女演員是歐陽蘭,你說,她演的慶慶被選入電影學院的教材,人生有這樣一個角色是演員的光榮。”
因為我當時,覺得笑著的你,很像慶慶。
“你講了好多,我聽著聽著,恍然大悟,原來演員也是有理想,有追求的職業,跟愛慕虛榮不能劃等號,”張淑琴臉發燙,索性貼在冰涼的門板上:“你不要笑話我,我當時見識不夠,因為想當演員的想法感到很羞愧,罵自己應該選個樸實的專業當大學生就足夠了,是你讓我改變想法。”
“我就想,懂這麼多的耿誌誠都誇演員好了,還和我講這麼多,為什麼不去試試呢?”
男人在沒開燈的書房微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當時,是希望你因為我懂得多,崇拜我。
請你也不要嘲笑。
他慢慢閉上眼睛,有些想流淚。
“所以今天我報考,行與不行,我都想試試。”張淑琴也慢慢的:“耿誌誠,你不幫助我了嗎?以前的耿誌誠,是多好的同誌,認真,熱情,有責任心,還會用自己的知識鼓舞彆人,書裡不是說,崇高的是精神,不是□□,你還有手,還有另一隻腳,它們都還健康有力,你相信我,碌碌無為的到達老年即使身體健全也是空虛的,而那些做了什麼的人,即使老去,殘缺,精神是富足的,他們不靠其他人的憐憫生活!”
房內依舊沒有聲音。
張淑琴靜靜站了一會,轉身走了。
樓梯轉角處,令群先提著包換洗衣物,揉了揉通紅的眼角,也轉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