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江!”
乾練的女孩回頭,驚喜:“小美術!”
青年羞澀撓頭:“那外號你還記著呢。”
“怎麼可能忘呢!”劉江笑吟吟的:“你多喜歡畫畫呀,我還記得暑假裡你用目結土給班主任做了半身像,她喜歡的不得了,搬家都特意用小箱子裝著呢。”
“林老師對我很好,我都好久沒去看她了。“
“那下次咱們一起去。”
“好啊。”吳展融心情愉快,看劉江一身工作的打扮:“對了,你來我們這有事?”
“哦,我找你們主任有點事情,他現在在嗎?“
“在那,我領你去。”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敘舊,劉江談吐不凡,吳展融羨慕道:“看看你,上學的時候就是班乾部,老師的好幫手,如今參加工作了,更沉穩了,瞧著就和我們不一樣。”
“哦~哪裡不一樣,”劉江俏皮的眨眨眼:“你是說我長得不年輕,很老相?”
“沒有沒有!”吳展融連忙擺手。
“我是說,你,很懂得社會的規則,很成熟,不像我們內心總是迷茫,我,我的意思是,你是讓人崇拜的!”
“哈哈哈,你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一張嘴,有啥可崇拜的?不過嘛——”
短發的女孩輕笑:“你的意思我懂。”
吳展融鬆了口氣,他跟劉江說話總是緊張,或者說他跟誰說話都緊張,因為害怕詞不達意。
“哦,到了。”
吳展融見辦公室門開著,拔腳就往裡進,被劉江拉住了。
“怎麼了?”
“噓,”劉江用氣聲:“領導訓人呢,先不要進去。”
吳展融汗顏,小心偷偷觀察,發現裡麵是自己的好朋友徐盛舟。
外號法語徐。
和他的小美術愛稱不同,是其他同事取來笑話徐盛舟的。
此時法語徐正在據理力爭:“主任,為什麼推薦上大學的名單裡沒有我?我認為幾名同誌中我完全最符合條件!”
“那可能還是有比你更合適的同誌嘛。”
“主任,這個理由我無法接受。”法語徐爭辯。
主任拍桌子:“徐盛舟!不要得寸進尺,你應該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徐盛舟愣住了,挺大的小夥子突然眼裡充滿了淚水,他漲紅了臉,突然炮彈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扭頭就衝出辦公室。
“徐盛舟!”吳展融連忙追上去。
主任還在生氣:“哼,什麼東西!”
劉江站在門口,呼出口氣,然後換上張笑臉走進去:“主任,你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劉江......”
“徐盛舟,你少喝點吧,快醉了!”
吳展融無奈看著下班時間抱著酒瓶子發瘋的徐盛舟:“你就喝死了,也去不了啊!”
徐盛舟不理他,眼鏡片霧蒙蒙的。
“喲,你們還真在這裡啊。”
吳展融驚訝:“劉江?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劉江穿花拂柳的過來:“我猜也猜是這裡,附近就這樣一處又好看又清靜的地方,肯定符合你們這些知識分子的情調啦,隨便找個人問下就知道。”
“劉江,你真行!”
徐盛舟嗤笑,接著仰頭灌。
吳展融說:“劉江,你彆見怪,他不是針對你,他就是心裡難受。”
劉江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是啊!我心裡難受!”徐盛舟大著舌頭,舉著酒瓶跟老天乾杯:“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的才華還在,我的用處在哪呢!我的人生,我的理想在哪呢!”
他嗚嗚哭著:“吳展融,我想上大學,我想上大學!”
眼鏡掉下來,一半掛在耳朵上,非常落魄窮相。
吳展融歎氣,幫他把眼鏡戴上。
他強笑:“劉江,真是讓你看笑話了,我今天還要想辦法把他扛回去,咱們老同學,這麼長時間不見本來應該敘敘舊的。”
“你說哪裡的話小美術。”
劉江靜靜坐在岸邊,往湖水裡扔下一顆小石子:“其實,我理解他......隻是我覺得,任何時候,人應該堅強,雄鷹之所以能搏擊長空,是因為它不怯懦,選擇了天空,於是任何人不能阻止它飛翔。”
“你說得容易,我就是不堅強又能怎麼辦!”徐盛舟激動。
“我覺得你很堅強啊,一直沒有放棄......隻是,”短發的女孩在黃馨花叢中展露笑顏:“如果好機會馬上就要來,你確定現在可以做好迎接的準備嗎?”
柳海琳在家心神不寧:“不行,我去看看群先。”
昨天她特意去了令家的原址,發現人去樓空,根本沒有住人的可能性,她當時就急了,托人到處打聽,才得知:令群先已經跟一個叫陳軍的男人結婚,證都領了!
簡直晴天霹靂!
她回家哭了一場,想到令群先瘦瘦弱弱的樣子,怎麼也接受不了她草率結婚的事實,又痛恨自己糾結了半個多月才下定決心了解孩子的情況,造成了不可彌補的錯誤。
“張阿姨,我怎麼就那麼優柔寡斷,你說令琛回來,我哪有臉麵見他。“
“你也是怕淑琴多心。”
柳海琳趴著想了會,伸手去夠茶幾上的話筒:“不行,我得給群先打電話,萬一她後悔了,我就帶著她去把婚離掉!”
“結婚過家家呢,說離就離。”張阿姨說她:“你也不想想,小群先長的跟仙女兒一樣,漂亮又有文化,那陳軍家有點腦子都不肯放人的,到嘴的鴨子還能讓你給搶走了?”
柳海琳咬住嘴唇:“當初真不該任由誌誠胡鬨,連信都不肯回一封。”
張阿姨心有餘悸:“誌誠尋死覓活的,我晚上都不敢睡實,你忘了早上我不注意提了句群先,晚上誌誠就扒窗戶趁人不注意想跳樓,哦呦幸虧我心血來潮跑去看他,衝上去死命抱住他腿,又喊他爸過來,你當時跪著求他,哭到嗓子眼裡都快出血你忘了?”
“怎麼可能忘掉,”柳海琳幽幽的:“那天晚上我和老耿打地鋪在誌誠房間睡的,第二天老耿就住院了。”
張阿姨勸:“老話講儘人事聽天命,群先和誌誠再是天生一對,那也緣儘了,你應該向前看,更何況我說句不好聽的,現在啊,群先再好,也好不過淑琴。”
柳海琳好奇:“為什麼?”
“群先啊,哪裡都好,就是和誌誠一個毛病,獨,不替彆人著想。”
“有嗎?”
“還有嗎?”張阿姨睜圓了眼睛:“出去還大學問家呢,連我都不如,哦,對你也是個獨的,這都是隨根兒。”
“阿姨!”
“你看看,一點批評聽不得,”張阿姨看著柳海琳笑:“淑琴就比你們強,人家知道心疼人,你們啊,書讀得多了,心思都在自己身上,硬碰硬,可不就兩敗俱傷嗎。”
不用她提,柳海琳也想起自己和耿誌誠的對峙,耿誌誠和令群先的對峙,發現竟然驚人的相似:都覺得自己受了委屈,都覺得對方看不到自己的委屈,因此更委屈。
群先也是攢夠了勇氣,決定和殘疾的男友結婚,才千裡迢迢找過來,而誌誠,覺得對方隻顧興師問罪,連自己的傷痛都不曾過問一句,隻能說,大家都很自私,又不那麼自私,才導致了今天的結局。
“都是命中注定啊......”
“所以你就彆天天難受啦,咱做了就不後悔,要我說,群先結婚也是好事,絕了誌誠的念想,就現在這情況,我看離不了淑琴。”
是啊,群先個性那麼強,會心甘情願照顧誌誠嗎?
到時候會成為怨偶吧。
這時候樓上傳來大力的敲門聲,伴隨張淑琴的大嗓門:“耿誌誠,你到底吃不吃飯,我才不會給你熱一遍又一遍呢!”
耿誌誠又在屋裡不吱聲。
“好啊,你愛吃不吃。”
張淑琴蹬蹬跑下樓,自己把煮好的麵吃得一乾二淨,衝樓上喊:“我都吃掉了,你就餓死吧,下午我還要看書,你最好一句話都彆跟我說!”
柳海琳笑:“你們兩個又鬨哪出啊?”
她一點不擔心兒子餓著,不吃就不吃唄,大小夥子餓不死,而且,淑琴和兒子這樣鬨,她看得出耿誌誠很高興的,雖然他通常表現的不高興。
果然,耿誌誠出來了,衝著樓下喊:“天天看書,看出什麼名堂來,我都懷疑你識不識字!”
張淑琴腰板很硬:“我不識字?我認得字可多了!”
“哦,掃盲班上學的吧。”
“少看不起人,告訴你,我......"想起朵朵說得事以密成,張淑琴沒有把高考說出口,隻說:“我將來肯定學有所成的!”
啪啪啪,耿誌誠在樓上浮誇鼓掌:“恭喜你啊,學會成語了,竟然還用對了!”
其惡意之大連張阿姨都看明白了,指著耿誌誠笑:“你讓讓淑琴吧,她比你還小兩歲呢,真不害臊!”
耿誌誠不聽,繼續衝張淑琴咧嘴,惹得張淑琴想上去揍他。
也不知道為什麼,張淑琴傻了三天以後,突然變活潑了不少,思維活躍,伶牙俐齒,整個人脫胎換骨一般,耿誌誠總想去逗逗她,感覺她生氣的樣子特彆有意思。
跟會冒蒸汽的小馬一樣。
柳海琳突然叫他:“誌誠。”
他還沒從愉悅中反應過來:“啊?”
“我下午要去看群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