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程家不會動手,但一個人回去程家,蘊寧確實有些害怕。
不管裴敘處於什麼目的,他手下跟著她一起回,蘊寧安心不少。
不過當她再次和自己那位舅舅通電話時,對方的態度也有些詭異。
“上校的人要跟你一起回來?”
蘊寧也知道臨時告知這事有些突然,很好脾氣的應聲,又解釋了裴敘不能前來的理由。
不過她那個舅舅程文輝答得含糊,像是同蘊寧一樣,根本沒想過裴敘會來。
那邊有低低地交談聲,蘊寧聽不真切,耐心的等了一會兒,再說話時,已經換成了程蘊寧的舅媽。
她和蘊寧寒暄了幾句,但說出接下來的話時還是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小寧,你要在家裡住上一段時間嗎?”
蘊寧被問得一怔。
正常來說肯定是要回程家一趟的,可看她和程家的關係……
這舅媽這麼問,是想讓她回還是不想讓她回啊?
蘊寧一時沒答,突然聽到身後一聲響動。
她下意識回頭去看,見早就回樓上休息的裴敘現在站在中島台旁,靜靜地看著她。
他手裡拿著他自己常用的那個咖啡杯,看樣子是隻是想下樓喝杯咖啡,碰巧撞到了打電話的蘊寧。
樓梯離中島有段距離,裴敘走過去,蘊寧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而剛剛——
蘊寧意識到他是將杯子碰了碰大理石桌麵,發出一聲清脆聲響。
蘊寧便噤聲,用眼神問他怎麼了。
裴敘視線在她光腦投出的一小片藍色熒幕上停了會兒,而後又看向她,視線相交,裴敘淡淡地搖頭。
蘊寧反應有點慢,但看裴敘神情,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讓自己拒絕回程家。
蘊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解讀有誤,表情有些猶疑,裴敘看她遲遲沒有動作,無聲地張了嘴:“說你不回。”
——還真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蘊寧並不質疑,隻點點頭,便又叫了聲舅媽。
那頭的人歡歡喜喜地應了一聲,下一秒,蘊寧垂下眼睫,“我隻去見見外公就可以了,老宅我就我不回了,舅媽。”
電話那頭倏地一靜。
女人有些生硬的叫了一聲蘊寧的名字,但說話時還是堆砌了幾分關切,“怎麼了,小寧,我知道你對我們都不太滿意,但是,好歹是這樣的日子,你搬出去那麼久了,好歹也是要回家一趟的,小意也說了想你……”
蘊寧當然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後麵動手也是同樣的原因,老爺子留給原身的那一大筆遺產,房產商鋪再加上大大小小股份資產,當然,股份現在有老爺子安排的機構打理。
非讓她回去,大概是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他這個舅舅屬於酒囊飯袋,做生意頭腦也不行,這兩年程家的下坡路已經初見端倪,他們顯而易見是盯上了原身手裡的那筆遺產。
見蘊寧久久沒說話,裴敘眉微擰,放下了手裡的杯子。
隻是不等他上前,蘊寧緩緩抬頭,呼出口氣,語調有些慢,但還是說,“我就不回了。”
那邊又靜了會,蘊寧沒有再等,直接按了掛斷。
和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掰扯這些大概在他們這些人身上再常見不過,但蘊寧還是覺得心裡不自在。
她長出一口氣,看向不遠處的裴敘。
“……你不想讓我回去嗎,為什麼?”
裴敘沒說話,率先移開視線,蘊寧還在等他回答,發現他是想用咖啡機,不由出聲攔了一句:“……晚上還是少喝些咖啡。”
蘊寧終於邁步上前,中島台麵帶著幾分涼意,蘊寧手碰到,下意識瑟縮一下,嘴上又勸一句:“如果不忙,就彆喝那麼多咖啡了。”
裴敘把她的小動作儘收眼底,麵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淡淡應聲。
蘊寧不知道他應的是自己那句話,看著人杯子還拿在手裡,視線在他杯子上停了幾秒,也不想太嘮叨,隻好說了句早點休息。
她說完,擺擺手就要走,步子帶著拖遝,走到樓梯那還打了個哈欠,大概回到房間後倒頭就睡。
裴敘靜靜看著,幾秒後,陶瓷杯被放置在中島台麵上,發出小小聲響。
……
蘊寧第二天甚至不是自己開車去郊外墓園的,周澤安排那兩個人充當了司機的角色。
【聯邦合作會議將在k7星召開】
蘊寧看著這條新聞報道,往下劃了劃,果然在底部的參與人員裡看到了裴敘的名字。
他說的事情原來是這個。
一路上安靜無話,蘊寧看完新聞就關掉了光腦,不由向前排的兩人。
副駕上坐的那個簡直是周澤的翻版,從見到蘊寧就是一副溫和的樣子,活脫脫一個周澤二號。
如果不是另一個人不這樣,蘊寧都要懷疑軍部秘書處是不是批發了一批周澤機器人了。
另一個是個女生,個子很高,不難看出黑色外套下緊實的肌肉,長發乾淨利落的紮起,神情堅毅。
不過蘊寧倒是安心多了。
周澤安排確實周全,一男一女,看著像是一文一武。
程老爺子的身份,墓園規格也會更高些,按照禮數,已是第二年,隻有家中親人拜祭就好,但蘊寧還是見到了幾位老爺子生前的好友和後輩。
從早上起便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滴落在石板路上,也洗刷著兩側鬆柏,在陰沉的天氣下,隻剩黯然的綠色。
蘊寧將素菊輕輕放下,立在碑前,心裡也有些沉悶。
在原身的記憶裡,父母早逝,老爺子是唯一真心對她好的親人了。
軍隊出身,老爺子從不給原身施加什麼壓力,隻希望她快快樂樂平平安安,這種話老爺子對蘊寧說了一遍又一遍。
……
外人差不多離去,蘊寧站在她舅舅身旁,和幾個長輩交談過後她也有些身心俱疲。
注意到什麼,蘊寧又上前兩步,彎下身,將不知是誰放下的花束擺正。
手上沾了花上的濕意,蘊寧撚了下指腹,隻覺得微涼的雨滴像是滲到了心底。
“小寧。”
蘊寧將手放進大衣口袋裡,聞聲回了頭,原身的舅媽立在台階下,撐著傘,隔著淅淅瀝瀝的雨幕也能看清她臉上的笑:“這雨要下一天了,你再回也不方便,不如今天在老宅住下吧?”
她才一說完,原身舅舅,程文輝就很是不耐的拍了下她的胳膊,大有帶著身後兒女轉身就走的意思。
從今天一見麵,蘊寧就覺得她舅舅有些不對勁。
以前原身這個舅舅看她最不順眼,說話也是三句裡兩句都夾槍帶棒的,今天倒是沒有,隻不過還是能看出他對蘊寧排斥,說是厭惡,更像是在顧忌什麼。
但舅媽還是想讓她回老宅。
蘊寧把程文輝示意自己太太趕緊先走的動作看在眼裡,麵上還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隻是不等她出聲,方才站在她後麵,在遠處安靜看著的周澤二號不知什麼時候上前了。
他接過蘊寧手裡的傘,又衝程文輝笑笑,“程總,我們夫人還有些事情,就先離開了。”
程文輝又站定,看著“周澤二號”,表情實在有些難看,隻不過卻不太意外他的話,十分勉強的擠出一個笑:“知道的。”
倒是蘊寧,直到上了車才有些明白:“裴敘讓你們這樣說的?”
“周澤二號”微微一笑:“是的。”
蘊寧垂下眼。
裴敘怎麼會不想讓她回程家呢。
她自己不想回,是知道程家人心懷不軌。
但裴敘又是為什麼。
她那個表弟,從小嬌慣,隻有老爺子能管,老爺子走後,他在外人嘴裡也是沒個好名聲。
難道裴敘是怕傳出去不好聽,私心不想讓他們往來嗎?
思緒飛散,蘊寧靠上車窗,稍稍將車窗按下了些。
雨小了不少,微涼的雨絲拂過臉。
蘊寧想起那安靜的墓園。
老爺子墓碑上的照片是他之前的證件照,還是軍裝,是慈善儒雅的長相,但眼神還是堅毅矍鑠。
心情有些沉悶,蘊寧安靜了一路。
她看著窗外發呆,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副駕駛的人投來的視線。
蘊寧回到榮錦就去休息了,不知躺了幾個小時,也不知道睡沒睡著,蘊寧恍恍惚惚聽到動靜,下樓去看,才走兩步就愣在原地。
今天還沒結束,新聞中前往k7星開會的上校卻已經站在她麵前。
外麵雨好像沒停,上校的黑色外套上沾了濕意。
似乎早就聽到她的腳步聲,裴敘靜立著,微微抬眼,同台階之上的她遙遙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