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八點二十分。

出租車像一頭老牛，在早高峰的鋼鐵洪流中艱難喘息。林瑞橋癱在後座上，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寫字樓，一臉生無可戀。

昨天麵試時光顧著緊張，都沒注意路程這麼長。

“早知道這麼遠，麵試完就該直接睡在公司門口。”她小聲嘀咕著，眼神幽怨地盯著計價器上那不斷攀升的數字，才開了二十分鐘就奔著四十去了，這還不算打車軟件的溢價。

昨天麵試成功的喜悅，此刻在她心裡隻剩下一個小小的、可憐的殘渣。

八點四十分，林瑞橋站在寧和大樓的大廳裡，看著電子顯示屏上密密麻麻閃過的部門名稱，頭都大了：“法務部……法務部……昨天怎麼沒覺得這公司像個巨大的俄羅斯套娃？”

麵試時，她目標明確，徑直前往人事部，結束後便匆匆離開，並無暇顧及公司內部的其他細節，如今身處其中，才切實體會到程時這家公司不僅規模龐大，內部構造也如此複雜。

林瑞橋像一隻無頭蒼蠅般轉悠了幾圈，終於看到一個麵善的職員，趕緊追上去：“不好意思，請問法務部在……”

“16樓！”那人頭也不回地說完就消失在電梯裡。

八點五十五分，林瑞橋總算精準定位到了法務部，她推開管理層辦公室的門，探了個頭：“請問，李總監在嗎？”

一位頂著黑眼圈，臉色略顯憔悴的中年男性，正拿著一個敞著熱氣的杯子準備往外走，看到她，臉上露出一個略帶疲憊的笑容：“我就是。”

“李總監好，” 林瑞橋連忙問好，自報家門，“我是林瑞橋，來法務部向您報到。”

李總監點點頭，指了指旁邊的走廊，示意她跟上。林瑞橋趕緊收起雜念，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穿過一條鋪著厚厚地毯的走廊，然後，推開了職工辦公室的玻璃門。

偌大的開放辦公區映入眼簾，十幾個工位整齊地排列著。

“各位，”李總監清了清嗓子，“這是新來的法務部顧問，林瑞橋，華大法學院畢業，以後負責交易合同審核、合規風控以及協助處理相關法律事務，大家多幫襯。”

辦公室裡傳來稀稀拉拉的“歡迎”聲，有人朝她露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但大部分人隻是象征性地應了一聲，連頭都沒抬。

林瑞橋暗自鬆了口氣，看來這裡的人都不愛客套寒暄，正合她意。

李總監帶著林瑞橋走到一個靠窗的工位前，指向對麵正在專注看文件的女人：“費雪是我們的資深法務，也是法務部組長，以後有問題就向她請教。”

林瑞橋順著李總監的指示看過去，隻見一個留著利落短發的女人正專注地盯著文件，側臉線條分明，鼻梁高挺，看起來就不好惹的樣子。

她下意識覺得這個費雪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片刻後，林瑞橋禮貌地開口：“麻煩費組長了。”

費雪聞言，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鼻腔裡含糊地“嗯”了一聲，那聲音聽起來與其說是回應，不如說是蚊子哼哼，或者隻是單純地清理了一下鼻腔通道。

林瑞橋倒不以為意，她興致勃勃地開始打量起自己的新地盤。靠窗的位置，陽光充足，視野不錯，勉強算是今天的唯一亮點。

此時，李總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林瑞橋，這是你的工牌號，你先登錄係統熟悉一下公司的規章製度，了解一下咱們部門的業務範圍，下午再讓費雪帶你熟悉具體工作流程。”

話音剛落，費雪手中的文件像是終於完成了曆史使命，被她“啪”的一聲合上。她這才緩緩抬起頭，那目光在林瑞橋臉上停留了一秒，不帶一絲溫度，然後又像沒事人一樣移開了。

我去……這眼神……有點東西啊，林瑞橋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安頓好工位，李總監就端著他的保溫杯，施施然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熟悉環境是吧？” 林瑞橋在心裡嘀咕，眼神卻不自覺地飄向了電腦屏幕，與其研究那些枯燥的規章製度，不如先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小遊戲。在她看來，第一天上班，先讓自己心情愉悅才是最重要的。

她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文檔，然後……熟練地打開了4399小遊戲網站。鼠標箭頭在“森林冰火人”、“黃金礦工”、“植物大戰僵屍”等經典小遊戲的圖標上巡視了一圈，最終停在了“連連看”的圖標上。

“嗯……今天就先翻連連看的牌子吧。”

【宿主大人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第一天就這樣，真是清新脫俗。|捂臉.jpg】

“噓，讓我先通關這一把。”林瑞橋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手指飛快地點擊著鼠標。

然而，就在她即將成功消除一對小黃鴨，心情一片大好的時候——

“程總來了！程總往這邊來了！”

一個女同事突然壓低聲音喊道，整個辦公室瞬間騷動起來。

林瑞橋的手指還停留在鼠標上，屏幕上那隻可愛的小黃鴨正朝著它的同伴飛奔而去，而她卻對即將到來的“重量級嘉賓”渾然不知，臉上還帶著通關在望的輕鬆笑容。

【宿主大人，室友先生來視察工作啦。】

“哈？室友先生？” 林瑞橋手一抖，鼠標差點飛出去，屏幕上的小黃鴨也跟著“Duang”的一聲，壯烈犧牲。

她看了看周圍忙成一鍋粥的表象，這才猛然驚醒，意識到大事不妙，隨即慌了神，手忙腳亂地關掉遊戲界麵：“什麼情況？大家是怎麼知道的？”

後來林瑞橋才搞明白，原來法務部內部，早就形成了一套成熟的“反偵察”機製。

其實是隔壁工位的女同事，有個在公司安保部監控室上班的男朋友。

因為投行涉及大量敏感的金融信息、客戶資料和交易數據，公司安保措施堪稱銅牆鐵壁，監控更是無處不在。

每次大總裁程時要來突擊檢查，這位女同事的男朋友都會提前通過監控發現，然後像放哨的土撥鼠一樣，及時給他們部門通風報信，這幾乎成了法務部心照不宣的“保命符”。

“完蛋完蛋完蛋。” 林瑞橋的內心警鈴瘋狂作響，仿佛一萬隻鴨子在嘎嘎亂叫。

第一天來上班就正麵遭遇程時突擊檢查，這也太倒黴了吧。

辦公室裡響起一陣劈裡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和快速翻閱文件的沙沙聲，大家都像打了雞血一樣，瞬間進入了工作模式。

林瑞橋也趕緊打開了李總監讓她看的公司規章製度頁麵，裝模作樣地瀏覽起來。

她慌亂得手心都在冒汗，偷偷瞄了一眼對麵，隻見費雪依舊淡定地看著文件，仿佛外界的騷動與她無關。

但那微微繃直的肩膀，還是暴露了她的緊張。

“哢噠——”

一聲清脆的開門聲，像按下了辦公室的靜音鍵，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程總好！” 此起彼伏的問候聲響起，帶著幾分刻意的恭敬和小心翼翼。

林瑞橋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像個被點了穴道的木偶，頭都不敢抬一下。

但她能感覺到一道目光在辦公室裡掃視，就要停在自己這邊。

彆看我彆看我……

她在心裡默默呐喊。

程時身上似乎總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場，踏著穩健的步伐走進來後，整個辦公室的氣壓瞬間低了幾分。

林瑞橋眼睛死盯著屏幕，手指無意識地滾動著鼠標，規章製度的頁麵在她眼前飛速翻動，卻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進到腦子裡。

【這頁麵翻得，比刷抖音還快，宿主大人是在玩鼠標嗎？|好奇寶寶.jpg】

“你覺得我現在像是有心情玩嗎？”林瑞橋在心裡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手指卻更加不受控製地加快了滾動的速度。

程時的目光在辦公室裡不緊不慢地遊移，他的眼神銳利而沉靜，仿佛能洞察一切。

突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讓他的腳步微微一頓，原本平靜的眼底，眸色瞬間深了幾分。

西裝革履的他站在走道中央，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個正在瘋狂“閱讀”的身影上。

她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念頭在程時腦海中一閃而過，多年的商場曆練讓他能在任何情況下都保持著完美的麵具，所以很快就控製住了表情。

他故意放慢腳步，看似隨意地朝林瑞橋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極有分寸，像是在丈量著獵物和獵手之間的距離。

皮鞋敲擊地麵的聲音，一下一下地在安靜的辦公區回蕩，清晰地傳入林瑞橋的耳中，像是死神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踩在她的心跳上。

林瑞橋的肌肉跟被瞬間凍結的水流似的，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貼到鍵盤上。

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已經牢牢鎖定在她身上了，帶著一種讓她無處遁形的壓迫感。

【宿主大人，你快要鑽到桌子底下了。|風中淩亂.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