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明月裹得像個粽子一樣出門了。
氣溫驟降，洛雲卻麵不改色地穿著黑色毛衣，頭戴一頂銀色十字架針織帽。
兩人約在藍川公園見麵，離各自的家僅十分鐘路程。
伊明月先到一步，緊緊抱住自己，哈著白色的冷氣解悶。
洛雲悄無聲息地走到身後，拍了拍她。
“嚇死我了！”
“好久不見。”
“不冷嗎？大雪天的裝什麼酷？”
洛雲有些無語，這可是他精心搭配的。
前世，他是時尚圈公認的潮男，再說，常年在冬天拍戲早就對寒冷免疫了。
他反擊道：“你不熱嗎？穿得像個......紫色麵包。”
伊明月裹緊身上臃腫的羽絨服：“這才是尊重冬天的衣服好嗎？”
洛雲被她可愛的樣子逗笑了。
伊明月假裝生氣地說：“喂，大半夜的，你把我叫出來就為了嘲笑我的穿搭嗎？”
“哪有，我就是好久沒出門，想找朋友說說話而已。”
“是嗎？”伊明月茶裡茶氣地試探道，“那麼多美女想加你微信，就沒一個順眼的？”
她問這話時很沒底氣，低著頭等待洛雲回答，卻聽了足足十秒的風聲。
半響，他緩緩開口：“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我我，我沒有！”伊明月被反將一軍，急得直跳腳。
“開個玩笑，彆介意，我上學期忙著打工，認識的朋友隻有你和何路達。”
伊明月聽到這個名字一驚，這不是她以前超級看不順眼的洛雲經紀人嗎？
她知道兩人是大學同學，洛雲采訪中說過，可她一想到此人日後的騷操作就來氣，諸如踩著洛雲捧新人、逼他接不符合檔次的微商代言等等。
眼下，她裝作不認識：“何路達是誰啊？”
“我室友，人可好了。”
“怎麼個好法呢？”
洛雲頓了頓，一臉‘你就是吃醋’的表情，盯得她發毛。
“生病的時候幫我請假，到飯點去食堂占位子，被女生圍堵時替我攔住她們......哥們人真挺不錯的。”
伊明月語塞：“呃，那是挺好的哈。”
“不說他了，寒假還剩半個月了，下學期打算怎麼過？”
“沒想好呢......”
伊明月不敢說，反正她早就不用應付學校那些考試了，大學前兩年她想一邊照顧媽媽，一邊完成寫小說的夢想，等到大三再按部就班去公司實習。
“我也很迷茫，周圍的同學要麼打算當老師，要麼去考公，但我好像還是更喜歡......”
“喜歡什麼？”
“你答應我，不準笑。”
洛雲越這麼說，她越想笑了，隻好拚儘全力忍住。
“上鏡好像是我唯一擅長的事了，其實我還挺喜歡兼職模特的，未來甚至想嘗試當演員......怎麼樣，打臉吧？”
伊明月一點也不意外，他天生屬於鏡頭，演戲又那麼有天賦。
“這有什麼打臉的？你這張臉不出現在大熒幕才是對觀眾的損失。”
“你這是捧殺嗎？”
“我說的是真心話。”
洛雲笑了一下，隨後眼眸又暗淡下去，像是回憶起不好的事情。
伊明月接著說：“你要是出道了，我可就是你第一個粉絲了。大明星，加油啊!”
洛雲眼睛濕漉漉的，仰望著路燈下飄舞的雪花，可憐巴巴的模樣我見猶憐。
伊明月默默欣賞男神的絕美側顏，隨即清醒過來，開始猶豫要不要鼓勵他進娛樂圈。
雖然她並不清楚洛雲自殺的真正原因，但可以肯定和那場網暴脫不了關係。
“那個，我們才大一，未來的路慢慢考慮就行，都說娛樂圈亂得很，不進也好......”
“怎麼？不想當我粉絲了？這就開始勸退了啊。”
伊明月心想：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永永遠遠都是你的粉絲！
不過這os要說出來應該會把他嚇壞吧？
“也不是勸退，總之我隻是給出參考意見，到底怎麼選還是遵從自己的內心吧。”
洛雲眼神複雜地看著她，伊明月實在受不了偶像灼熱的注視：“好了好了，大半夜的街上都沒人了，我們回去吧！”
“太晚了，我送你。”
“阿咧？不用了，不順路吧？”
“你一個女孩子遇到危險怎麼辦？彆囉嗦，走吧！”
伊明月拗不過，想到回家沒幾步路，便答應了。
走著走著，她突然想一出是一出地問：“我衣服很難看嗎？”
洛雲耿直地回答：“不難看，也不好看。”
伊明月自取其辱，徹底閉嘴了。
他突然又說：“平安夜那天，你打扮得挺好看的。”
“哦......”伊明月默默記住了。
除夕夜這天晚上，伊明月和媽媽包了餃子，又忍著困意熬過二周目的春晚。
零點鐘聲響起，她幸福地對媽媽說：“新年快樂！”
“寶貝新年快樂！”吳秀麗從兜裡掏出一個大紅包。
“哎呀我都成年了，不要！”
“聽話，收下。”
吳秀麗淚眼婆娑地說：“你外公外婆去世得早，爺爺奶奶又不管我們了，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了，媽媽掙得每一分錢以後都是你的！”
伊明月也哭了：“彆這麼說，隻要把煙戒了，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年的美好生活！”
“好好好，放心，有你天天在家監督我，我哪有機會抽啊？說實話，一開始戒斷反應確實很痛苦，不過現在也差不多習慣了。”
入睡前，伊明月收到洛雲發來的語音：“新年快樂！”
她把手機貼在耳邊，反反複複地聽。
初一大清早，伊明月正睡眼惺忪地煮早餐，外麵突然傳來敲門聲。
她感到奇怪，自從爸爸去世後，親戚們都對拖油瓶似的母女倆避之不及，這個點怎麼會有人登門拜訪？
打開門，洛雲提著兩箱伴手禮，乖乖地站在門口。
“你怎麼來了？”
“拜年。”
“啊？”
聽到動靜的吳秀麗從臥室出來，也愣住了：“月月，他是......？”
“我同學，說是來拜年......”
吳秀麗上下打量他，心裡一咯噔。
不過她還是很客氣地說：“快進來吧，外麵冷。”
洛雲麵不改色地進屋，伊明月小臉刷得通紅，心臟直突突。
“阿姨你好，我叫洛雲，這是水果和茶葉，一點心意請收下。”
“謝謝你啊小夥子，來，坐吧！月月，去給同學倒杯水。”
伊明月有些莫名其妙，洛雲這是......來見家長？
隻見洛雲上來就把自己戶口報了個底朝天，家住哪、什麼專業的、興趣愛好是什麼......說完這些還不忘誇讚阿姨長得漂亮。
他今天沒有穿那種惹眼的潮服，而是一身簡約的黑色大衣配白色長t。
吳秀麗和他聊了幾句便放下警惕，笑得紅光滿麵：“好孩子，沒想到我家月月能認識這麼優秀的朋友啊！我之前還擔心呢，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麵打工不安全，有你這種同學一起上班我就放心了。”
伊明月幽幽地想：不愧是粉絲群覆蓋全年齡段女性的人。
洛雲五官立體清晰，臉型完美得像是精心雕刻的藝術品，然而這張比例協調的臉完全不具備攻擊性，這也是他年紀輕輕就收獲超高國民度的原因。
吳秀麗聊著聊著，顯然也被小帥哥的臉吸引了全部注意。
不過她很快清醒過來，正色道：“洛雲啊，你今天突然來我們家，不會是喜歡月月吧？”
伊明月瞬間紅溫了：“媽！亂說什麼啊？”
洛雲挑了一下眉，一本正經地說：“阿姨，我就是單純來好朋友家拜年。”
吳秀麗當然不信了，語重心長地說：“哦，阿姨也沒彆的意思啊，就是你們兩個還小，有什麼事都等到工作穩定下來再說吧。”
伊明月趕緊叫停這場奇怪的交談，她一把拉起洛雲往外走：“媽，我送他下樓，早餐在鍋裡，你先自己吃啊！”
一直到樓下，伊明月這才發現她緊緊拽著洛雲的手，嚇得一把甩開。
洛雲不緊不慢地說：“怎麼了？這麼想趕我走？”
其實伊明月今天開門看到他時，心裡明明很高興，隻是害怕媽媽剛才說的話會冒犯到他。
“不是，我媽剛才說的話，你千萬彆放在心上啊！”
“哪句話？”
她臉刷一下紅了：“就...就是說什麼喜不喜歡的......”
“哦～這句啊，沒事，你之前不是否認過了嗎？”
她很想反駁沒有真的否認，又怕造成誤會：“呃，總之，我爸走得早，我媽管我管得嚴，疑神疑鬼也不是一兩天了，你彆介意。”
洛雲頓感同病相憐，原來她的原生家庭也傷痕累累。
他轉移話題說：“晚上沒什麼事的話，出來放煙花吧？”
“大哥，現在全國禁放煙花。”
“笨蛋，仙女棒也禁放嗎？”
伊明月扭捏地扯了扯衣角，又踢了踢腳下的雪：“哦，好吧。”
晚飯後，她謊稱去超市買菜。
伊明月鬼鬼祟祟地來到藍川公園，洛雲已經坐在長椅上等她了。
短短半天，他又換了一身行頭，這次是灰黑色衛衣搭配工裝褲，手上還戴著一條銀色的字母手鏈。
伊明月正向他走去，一個同樣不怕冷，大冬天穿著短裙長襪的美女搶先一步站在洛雲麵前。
“小哥哥，可以加個微信嗎？”
伊明月放慢腳步觀察。
兩人說些什麼她完全聽不見，隻見美女吃癟後朝她敵視地打量了一眼。
她坐到洛雲身邊，酸溜溜地說：“穿得這麼惹眼，生怕美女看不見你嗎？”
“你不懂，這是時尚。”
“中彩票了？怎麼突然有錢買衣服了？”
“差不多吧，再說，我這屬於合理投資，不穿好點怎麼吸引星探注意？”
“你，真的想好了？”
“嗯。”
洛雲是發自內心熱愛演戲的。
再說，死過一次後，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傷害他了。
洛雲偷瞄了她一眼：“你今天化妝了？”
伊明月沒想到，她精心設計的素顏妝居然被看出來了：“過年嘛，難得化一次。”
洛雲將目光放在那雙塗著亮晶晶唇釉的粉唇上，像是在盯什麼獵物。
“仙女棒呢？”
“沒買到。”
“蛤？”
“我跑了好多地方，說是隻有鄉下能買到，不好意思啊。”
“怎麼不提前說一聲？那我們現在出來乾嘛？”
“後麵有個遊樂園，去看看嗎？”
周圍全是小孩子的歡聲笑語，兩個超齡兒童突兀地騎著旋轉木馬。
天旋地轉中，伊明月感覺世界靜止了。
一抹黑灰色在五彩斑斕的背景下顯得格外突出。
暖黃色的燈光照在洛雲身上，此刻他成了伊明月眼裡唯一的男主角。
摩天輪裡，兩人相對無言。
有些老舊的設施運行得格外緩慢，伊明月努力尋找話題中：“我好像初中以後就沒來這玩過了耶。”
“很小的時候父母帶我來過一次，他們在我十歲那年離婚了，我後來甚至不敢路過這個地方。”
伊明月想到2025年那個熱搜，不由提心吊膽起來。
她小心地問：“那今天怎麼願意來了？”
“因為這次我不是一個人了。”
此時，摩天輪升到頂點。
伊明月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口乾舌燥地舔了舔下唇，無意中勾引住一個灼熱的眼神。
見對方沒有回應，洛雲箭在弦上的上半身卸了氣，頹廢地靠在座椅上。
“洛雲”，伊明月突然換了一副成熟的口吻，“我們還太年輕了，也許不出一年，你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洛雲沒有回答。
他也覺得，二十六歲的他追一個十八歲的年輕女孩，簡直就是老牛吃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