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韓衝望著天花板。
窗戶旁邊掛著他從花鳥市場買的鳥。
是隻八哥,五顏六色的,也不睡覺,梗起脖子看著主人。
窗外有夜裡過車的聲音,他這裡不在鬨市,夜晚相對安靜,除了過車的聲音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噪音。
床上癱著一本相冊,被翻到一半,裡麵是一張四人合影,但不知什麼原因,中間的兩個人頭被摳了出去,變成兩個黑漆漆的洞。
大半夜的,這麼看著相冊,怪瘮人的。
韓衝又低頭瞄了瞄那本相冊。
手機響了。
“老板,策劃案是通過了嗎,就按照張一萌的策劃案拍攝了?”
韓衝心裡哼了一聲:“嗯。”
“你不是還想修改一下?”
助手跟了他多年,對他突然這麼痛快的過了策劃案有些奇怪,以前至少要修改十遍,這才三遍就過了,是不是鬨鬼。
韓衝:“就這麼拍吧。”
助手嗷的叫喚了一聲,“哇老板,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錯。”
韓衝冷笑一聲,“是的。”
“好的,老板,那我通知編劇按策劃出劇本了。”
“等下。”
雖然通過了策劃案,可韓衝到底心裡不大痛快,不修改十遍不通過的強迫症被那個大方臉給顛覆了!
他胸口想炸裂。
“劇本讓劉一萌盯吧,對了,讓那個叫大山的出劇本吧,劉一萌和他對接。”
助理又鬼叫一聲,“啊,我聽說那個大山是個色鬼哎,經常揩小姑娘的油。”
“不計相貌嗎?”
“何止不計相貌,還男女通吃來者不拒呢,惡心的嘞。”
“但是他稿子質量很高。”
“那倒是哎。”
“那就他吧,項目重要。”
助理蔫蔫的。
他這個大老板一貫隻顧項目質量,根本不管彆人死活,那個叫劉一萌的要遭殃了。
“哦好吧,還有彆的交代嗎?”
韓衝又想了想,“有。”
……
掛掉電話,韓衝把翻到一半的相冊“砰”的合上,扔到一邊。
黑夜給了人黑色的眼睛,人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黑色的洞給了照片破碎的靈魂,相冊卻因它而遭殃。
洗漱睡覺,看著鏡子裡這張乾淨標誌的帥臉,韓衝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罪惡貪婪的眼睛。
它們緊緊的望著自己,似乎總想把這尊完美性感的軀體據為己有。
它們邪惡的舔著尖利的爪牙,瘋狂的奔向他這尊被完美雕刻的曼妙的身體。
哼……無知的人類。
哦不,無知的醜逼。
一切無知者都該受到報應,哼。
……
流冰海困的趴在辦公桌上,一手還拿著筆,一手微微扶眉已經快睡著了。
最近肖陽總是找她談話。
大概總覺得她最近怪怪的,一直給她灌輸安守婦道的道理。
一談就談的很晚,她都快睡著了他還不走,奇怪的是,她越是困,他越是說個不停,好像不把她說清醒很不甘心。
昨晚上他又來了,來的時候流冰海正在練習徒手整骨。
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她覺得兩腮好像稍稍往裡收了一點,泡了半個月的小腿也沒有那麼疼了。
肖陽推門而進的時候,正看到流冰海費勁巴拉的按著自己的腮部。
這女人最近很怪,性情大變一般,聽他說話總是心不在焉。
以前聽他說話總是十分專注,現在他還沒說兩句,她就困了,還一直打量牆上的表。
他就這麼煩人?
他讓她堅守婦道,彆老說話那麼出格,她倒好,反臉就問他:“我是出去約|炮了還是搞多人|運動了,我怎麼就不守婦道了呢?”
說的他一時語塞,都接不上話。
一個女人,對這種事兒說的這麼順溜,這算怎麼回事!
以前規規矩矩的她哪去了。
肖陽心裡不太痛快,問她,“你以前不這樣的,現在怎麼變成了這樣。”
失望!失望!他好生失望!
流冰海放開按著兩腮的手,“我以前什麼樣?”
肖陽簇簇眉。
“以前,你老實本分,中規中矩。”
大概就是因為太中規中矩了,太黑白分明,對很多事兒看不慣,嘴裡才這麼不饒人。
以前的劉一萌對彆的事沒什麼興趣,就是上班、回家、談戀愛,性子有點像80年代的教導主任,看不慣圈子裡的花花亂事,動不動就撕那些利欲熏心的小人。
肖陽雖然嫌她嘴毒,但知道她本質不壞,說話也從不越界,最多也就是跟他叨叨幾句蔣小落的不是。
她看不慣蔣小落,這他知道。
她覺得蔣小落就是阿諛奉承的小甜嘴,就是虛偽的小妖精。
多少次了,她都說以後有蔣小落受的,他也不知道她什麼意思,但看她板著臉的樣子,就知道她心裡藏了些小算計。
可這也都是對彆人,對他,她一貫是掏心掏肺的。
還記得有一回,她與他回家,他家裡不富裕,欠了親戚一些錢,回去的時候親戚剛好在為難母親。
有道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是實在困窘,也不能把人逼死不是,要債就要債,可那親戚說的話實在難聽,聽的母親直掉淚。
要不是貧窮,誰願意當欠債的?
她見那情景二話不說就把那親戚訓了一頓,又東拚西湊的幫母親還了債。
他對她有幾分感激之情。
可是怎麼如今她對他平淡也就算了,還滿嘴跑火車,和他說五句話,有三句都糙呼呼的。
這真讓他受不了。
“你以前那麼規矩,現在怎麼變成這樣。”
規矩?
嗬嗬……
規矩有毛用,還不是被你嫌棄。
你不是喜歡小妖精嗎?
流冰海輕輕勾起嘴角,看著肖陽的眼神裡帶點鄙視,她就不明白了,都是成年人,男|歡|女|愛這種字眼還提都不能提了?
裝什麼純情少男,又不是古代,誰還能給你立麵錦旗不成。
“我現在就不規矩了?”流冰海淡淡道,“那麼生物課上老師給我們講人類生|理結構,這也是不規矩嗎。”
肖陽……
他吃不消現在性情大變的女朋友,耐著性子給她講了一晚上道理,可是她越聽越困,到後來直接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走的時候她忽然想起借錢的事,迷迷糊糊對他說:“對了,趕緊把我之前為你家還債的錢還給我吧,我窮了。”
肖陽吃驚不小,驚的一晚上沒睡好。
他隻是一晚上沒睡好,流冰海被他的“諄諄教導”搞的好幾天沒按時睡過覺了。
……
趴在辦公桌上昏昏欲睡的流冰海,眉骨的紅痣依然飛揚。
“一萌。”韓衝的助理過來找她。
她這才勉強睜開眼皮。
助理是個還算麵善的女人,三十出頭,挺福相的。
“老板說,劇本定給大山編劇出,你來負責對接一下。”
“哦。”
管他大山還是黃河,她現在很困,隻想睡大覺。
一覺還沒眯醒,群裡又一大堆消息@她。
“一萌,這個稿子校對一下。”
“一萌,下班之前把蔣小落的策劃案做成ppt,文檔一會兒發給你,她去見客戶了沒時間。”
“一萌,晚上有時間嗎?”
一大堆消息嘰嘰喳喳的攪的她頭疼,她都關了,沒回複,繼續眯覺,過了一會兒,又回複道:剛剛在忙韓總的案子,一會兒要去見編劇,發來吧,我明天做。
回完消息快到下班時間了,她按韓衝助理給的地址去見大山編劇。
編劇一般都下午起床,夜間出沒,這會兒應該正是“早飯”時間。
地址在一個藝術園區中,不少編劇和畫家都在這裡開工作室,這裡環境不錯,清靜雅致,園子裡都是彆墅區,但是位置稍偏僻,租金倒是不貴。
流冰海找了半天,才從一個花園穿過去,看到一個大金色牌子寫著:園中園5區。
園子太大,又走了半天才找到16號樓,高跟鞋磨的流冰海腳後跟疼。
她敲了敲門,半天沒動靜。
過了會兒,開門的是個男的,披頭散發,睡眼惺忪,白色的分身睡衣卻潔白無瑕。
“您是大山編劇?”流冰海道。
男人點點頭,“劉一萌?”
“是的。”
“蕭助理跟我打過招呼了,進來吧。”
說完大山打了個哈欠,轉身往裡走,流冰海跟著進了小彆墅。
能看的出來大山還是挺有品味的,室內裝潢簡約細致,現代北歐風,深灰色的廚房彰顯出一個寫作人特有的格調。
就是那發型沒什麼格調,披頭散發,像隻獅子。
可能創作者都喜歡這個文藝範兒吧。
流冰海坐在客廳等大山。
他正在廚房榨鮮果汁。
“不用麻煩了大山老師。”
大山回頭看了她一眼,端起兩杯火龍果汁,走到她旁邊坐下。
他細細看了看這女人。
剛才一開門的時候嚇了她一跳,長的不怎麼好看,臉還挺方,感覺這人特彆愣。
多看兩眼以後倒是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也說不上哪裡不同。
流冰海今天沒點紅痔,也沒化妝,隻高高梳了個馬尾,她現在越來越喜歡馬尾了,額頭一點淩亂都不留,真痛快,感覺視線都好了。
流冰海:“我來是想和您對接一下劇本的事,策劃案您看了吧?”
大山還在仔細找不同,思緒忽然一下被流冰海拽回來:“哦,看了。”
“有靈感嗎?”
一個男性避|孕廣告而已,什麼靈感不靈感的,性|感就行。
“還可以,一周可以把劇本出完。”
流冰海點點頭,又把韓衝的思路說了一遍。
既要風情,又彆太惡俗,男女主最後的定位要落在七年之癢並不癢,愛情也能常保鮮的主題上,你想啊,都七年了還不癢,那肯定是這個避孕產品舒適體貼又安全……
流冰海馬不停蹄的說著。
大山默不作聲的仔細瞧了瞧她。
“這個策劃案一直是你負責的嗎?”他有點好奇女人對男性避孕產品的構思過程……
那得是一個多麼曼妙的構思過程。
流冰海講到一半被急刹車,喝了口火龍果汁,“是。”
“你對避孕產品怎麼看?”大山挑了挑眉,有幾分挑逗之意。
“沒有怎麼看,正常避孕而已。”流冰海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大山又挑了挑眉,這會兒頭腦已經清醒了,瞧著流冰海滔滔不絕講策劃案有點乏味。
他不喜歡職場上這種一本正經的氣質,又老套又無趣。
“放鬆些。”大山玩味的笑道,“放鬆些啊。”
流冰海???
放鬆容易懷孕。
大山又道:“我是好奇,你一個女孩子,策劃這種視頻創意,是不是很害羞?”
大山長的有點像外國人,當然,和相聲界那個大山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他有點像洋娃娃,黃色的披肩發微卷著,睫毛濃密修長,放到芭比娃娃櫥窗去賣,興許也能賣個好價錢。
流冰海道:“這有什麼害羞的,男|歡|女|愛細水長流,都是常事。”
細水長流?
大山又開始浮想聯翩……
“我們需要拍一些心驚肉跳的場麵。”大山笑著說,“你對這種情節有什麼想法?”
瞧著他不大正經的玩味之意,流冰海心裡嗬嗬兩聲。
流冰海: “您有什麼想法?”
大山喝了一口火龍果汁,瞧著這方臉女人,覺得十分有趣。
他喜歡和不漂亮的女人打交道,醜女人心中總有一股被壓抑的風流,她們很容易被勾勒出原始的像野馬一樣的本性。
他喜歡看著她們那顆壓抑許久的心被點燃、被引爆、被催生成無數大大小小的火花,然後她們肆意、囂張、激疼、快活。
當然,在她們快活之前,她們會呼吸急促的糾結、徘徊、猶豫,用那雙渴望又不安分的眼睛張望你,吸納你,溶解你。
然後一顆炸彈投過去,她們就爆了。
沸騰之前,她們會呐喊,似乎想將這天地合並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那個時候的她們最美。
大山瞧了瞧流冰海,想象她沸騰之前的模樣。
這女孩,現在素麵朝天的,變成烈火後不知道會什麼樣子……
大山回過神來,瞧著流冰海,“我的想法麼……暫時不和你說,等劇本出來後,我們再談?”
“可以。”
大山又喝了口果汁。
那些性感飛揚的情節啊,會怎樣吞噬一個質樸無華的姑娘……
“今晚有空嗎,我們先梳理大綱?”大山瞧了瞧流冰海那張性冷淡的臉,等著這臉被卸下偽裝。
流冰海瞧了瞧時間,“今天不行,晚上我還有事。”
大山也不急,輕快的笑笑,眼尾勾勒出小狐狸般的撩人之意,“沒關係,不急,有的是時間。”
天黑之前,流冰海離開了園區。
她沒和大山說謊,今天的確有事,她還要去水果市場提貨。
走到半路,想著大山那話裡有話的模樣,她嘲笑的冷哼了一聲,給董純發微信:
“我新見的編劇是個老油條,我看他想泡我。”
“啊?不會吧,怎麼會這樣。”
“肯定是那個傻X老板背後搞的鬼。”
“啊,為什麼啊,那怎麼辦?”
董純是原主上一世唯一的朋友,十八線小城市的一個小學老師,兩個人從小一起玩兒到大,後來原主到了大城市工作,董純留在縣城當老師,關係一直緊密。
為了更貼合原主生活,流冰海偶爾也會聯係一下這位老朋友。
董純是隻小慌鹿:“萌萌,那怎麼辦,你不要被他欺負啊。”
被他欺負?
“剁了他的小鳥鳥。”
正跟董純說完,肖陽的消息又來了。
他還是覺得有必要找流冰海好好談談。
她最近實在反差太大,不知道是不是變心了,他擔心自己被帶綠帽子。
人啊,還是為自己著想的多一些。
“小萌,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飯。”
流冰海一看到肖陽的名字就腦瓜頂疼,不想聽他唐僧一樣講大道理,冷冰冰回了句:“沒空,晚上我要去賣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