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嘻嘻哈哈回了家,賀明軍開鎖進院的瞬間,忽然一點靈光閃過心頭。
“老三,你一個學生放完寒假就要上學,你哪來的美國時間開飯店?”
是了,今天從出門他就覺得不對勁,一路被妹妹拽到辦公室,來不及思考又遇上了副礦長的下馬威,稀裡糊塗的,這租房的事兒就這麼定下來。
這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老三過完年就要收心準備中考,上學和生意隻能二選一,而他和老大是絕對不會讓妹妹放棄學業。
“三兒,你答應過媽的,要考高中,考大學。”
賀明軍難得嚴肅道:“你不能隻看眼下,就忘了長遠打算。”
他頓了頓,決定把話說得直白些:“你現在擺攤掙錢不過是搶了個先,大家吃著新鮮,加上你是本礦子弟,照顧你的生意。可像你這樣的小攤小販,廣東多的是,全國多的是,以後礦務局也多的是,根本不稀罕。你做飯好吃,但彆人也不差,隻是他們現在還在觀望,等確定了擺攤沒風險,用不了多久,一礦到處都是擺攤的,礦工吃都吃不過來,誰還會記得你?真到那時候,就算你後悔也晚了!”
賀明軍從來沒有對妹妹說過這樣的重話,話出口自己先後悔。
賀明珠沒生氣,輕輕道:“哥,既然道理你都明白,為什麼還要做走私?”
賀明軍一怔,沒想到她居然反問回來。
“我和你不一樣,我是當哥的,我不撐著家裡誰撐著?”
賀明珠就知道他要這麼說,立刻就說:“那你留下來幫我開飯店。”
賀明軍語塞
不是,話題怎麼就轉到他頭上了,這能對嗎?
賀明珠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輕快地說:“今天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好不容易和人家談好,要是說不租就不租,誰知道那個小肚雞腸的副礦長會乾出什麼?咱們家在這兒,大哥的工作在這兒,我的學校也在這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二哥你真能放心去廣東?”
賀明軍瞠目結舌。
這還是他那個甜蜜蜜喊二哥的小妹嗎?!
合著他今天陪著去談租房,就是親手給自己刨了個大坑,然後再眼睜睜看著自家纖細柔弱的小妹輕輕伸出一根細白手指,就那麼溫柔一推,把自己推坑裡埋了。
賀明珠仰起臉,眉眼彎彎像隻驕傲小貓。
“行了,二哥,就這麼定了,以後飯店的事靠你,我就專心上學啦!”
賀明軍:“不是,你等等,我有話要說……”
賀明珠沒理他,步履輕快跳進廚房,掀開鍋蓋,鍋裡鹵著的羊頭泛著棕色的光澤,吸飽了湯汁,看起來皮肉Q彈,讓人極有食欲。
用長筷將整隻羊頭叉出來,濃濃香氣隨之溢出,輕輕一扒,羊頭上的骨肉就分離開來,留下乾乾淨淨沒有一絲肉的骨頭。
賀明珠把去骨的羊頭肉轉手遞給賀明軍,以及一雙筷子。
“哥,以後多辛苦,咱家靠你了。”
賀明軍一肚子的鬱卒,在羊頭肉的撫慰下,如同春日下的薄雪,倏地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羊頭皮薄肉少脂肪稀薄,處理不當還會有濃烈膻味兒,受眾並不如豬頭肉那麼廣。
但在賀明珠一雙巧手的料理下,羊頭肉吃起來脂香肉滑,幾乎不用咀嚼,順著喉嚨就落進胃袋,彆說膻味,滿口隻有肉香。
賀明軍自覺回家的這幾天已經飽經美食考驗,整個人被滋潤得唇紅齒白,再不像走私時凶狠奪食的惡狼模樣,彆說是彌補這一年沒吃好的不足,明年的都綽綽有餘。
但吃到羊頭肉時,他忽然不舍離家,這兩天吃的這點哪夠,以自家小妹的手藝,之前不過是滄海一粟,後麵還有更多更好吃的。
但真的要留下?
賀明軍嘗了兩口,依依不舍放下筷子,言不由衷地說:“老大還沒吃過,留給他吧。”
“大哥傷口沒愈合,不能吃鹵製的東西。二哥你吃吧,這是我專門給你做的。”
賀明珠說:“我沒和你商量就讓你留下管飯店,是我不好,但沒有辦法,除了你,我不知道還可以找誰。”
看著妹妹一臉的抱歉,賀明軍心裡那點疙瘩一下就消失了。
是啊,除了自己,這家裡還能靠誰?
他從心底湧上一股豪情,拍拍妹妹肩膀,說:“算了,我就知道,咱家沒我不行,我就幫你先管一管飯店吧。”
賀明珠歡呼一聲,跳起來抱住他的胳膊。
“二哥,我就知道你最靠譜!”
賀明軍沒說的是,等將來飯店賺上了錢,卻每月隻交一點租金,礦上還不得眼紅?
以他對那些短視貪婪官僚的認知,隻要有利益,就算是要把手伸進火裡都有人搶著做。
到時候,這房子他們要是不找茬收回去的話,那就和老虎改吃素一樣不可思議。
賀明軍看著高興地拉著他胳膊晃的小妹,寬容地想,算了,自家孩子有主意,就順著她這一回,用不了一年半載,他還是要回廣東做一番大事業。
賀明珠也在心裡輕輕鬆口氣,總算暫時拿租房開飯店的事把二哥留下來了。
隻要人留下來,後麵的事還不是任她安排?
這下,終於可以安安心心地過大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