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口,馬芳芳與薑芸葉四目相對。
程維山盯著馬芳芳身後的一連長孫奇,首先開口打破僵局:“孫連長你好,也來選房啊。”
孫奇腳步一頓,點點頭:“嗯,程連長好。”
孫連長、程連長——和昨天熟稔的老程、老李高下立判。
薑芸葉心裡有了數。
“這位首長,樓上首長正在選房,先來後到,等他們……”
追上來的小戰士看著已經各站一邊、各成一派對上的程維山和孫奇,默默消了聲站到角落裡。
站在樓梯上的馬芳芳,略帶攻擊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薑芸葉,有的女人最看不慣比自己長得好看的女人,尤其是自認從小到大萬眾矚目的馬芳芳。
她跨上最後一步台階,與薑芸葉視線齊平,似是對小戰士又似是對薑芸葉二人說:“大家都是選房的,這位嫂子又沒做決定,憑什麼我不能先一步定下房子?”
“這……”雖是謬論,但人微言輕的小戰士自知卻說不得什麼。
程維山看向馬芳芳身後的孫奇,男人對男人交涉:“孫連長,你覺得呢?”
“我……”孫奇自知自家這番作為確實有點理虧,但……
“孫奇,是你說有樓房住我才來的,要是住不上樓房,我馬上回家,再也不陪你來這破山窩窩裡受苦了。”馬芳芳拉著自家男人的胳膊,嘴上命令手裡歪纏。
孫奇看著自己新娶的二婚小妻子,又在蜜月甜裡,一時沒了主意,不過嘴上倒是誠實:“程連長,我家芳芳是城裡人,從小就住樓房,這讓她猛不丁去住旁邊的平房,她怕是住不慣,你看要不……”
這話一出,在屋裡頭聽熱鬨的方素萍坐不住了。
她家李維和程維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同屬一派,有些話程連長這個當男人的和他媳婦剛來臉皮薄不好講,並不代表她不能說。
“哎呦,孫連長這就說笑了。”方素萍敞開大門,倚靠在旁:“新中國都成立這麼多年了,這咋還分人上人?都是平等人,乾啥,嫌棄農村房子破啊?孫連長,你這思想可不太端正。”
一頂帽子扣下來,孫奇臉黑了。
方素萍這話可大可小,要是有心人運作,他吃不了兜著走。
孫奇咬咬牙,眼裡閃過一抹翳色,轉過身和馬芳芳商量:“芳芳你看要不咱們……”
“我不聽我不聽,孫奇,我好好一個護士,有工資有福利,陪你來這山裡吃苦,現在還要我去住平房,我不樂意,我要回家,我現在就回!”
“芳芳你聽我說……”
對麵鬨了起來,動靜還挺大。
再這麼鬨下去,即使這事程維山他們沒錯,讓上頭知道也免不了吃掛落。
程維山湊近小聲說:“芸葉,你想住哪個咱就選哪個。”
住哪個其實她無所謂,薑芸葉覺得平房樓房各有各得好。
沒什麼特彆想法的她上前一步,拍拍正在哭鬨的馬芳芳肩膀,在人嬌蠻推開之際,輕聲問:“同誌,你入黨了嗎?”
馬芳芳哭聲一滯:“沒有,乾嘛?”
薑芸葉鬆下一口氣:“哦。這樣吧,房子你先選,我是預備黨員,應該比你思想有進步。”
馬芳芳:“……”
所有人愣住。
不得不說,薑芸葉格局高了。
馬芳芳一張哭紅的小臉慢慢變黑,感覺比選不到樓房還窩囊。
她抿著嘴,瞥見身旁丈夫那略含警告意味的眼神,立馬見好就收,甕聲甕氣帶著不情願說:“謝謝。”
“不客氣,為人民服務嘛!”
馬芳芳:“……”
“哈哈哈。”方素萍可太喜歡薑芸葉了,她走上前握住她手,歡喜說:“走,嫂子送送你。”
薑芸葉回之一笑。
樓道裡,方素萍輕聲跟程維山二人說著:“那個孫奇是新調來的二營一連長,之前在老家娶過一個鄉下媳婦,後來當上連長就跟人離了,說是當初父母包辦他不知情。哼,不知情能跟人過那麼長時間,不就是升官了看不上人家?現在這個是新娶的,城裡工人家庭出身,倒是嬌氣得緊!”
方素萍夫妻都是軍人家庭出身,消息渠道來源廣,這些話也是有意提醒二人。
薑芸葉心領神會,和程維山對視一眼,一切儘在不言中。
下了樓梯,薑芸葉衝方素萍擺擺手告彆:“多謝嫂子,等過兩天家裡收拾好,請嫂子過來暖房啊。”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方素萍笑盈盈應承:“一定一定。”
——
一晃三日,這幾天薑芸葉都在家收拾屋子,直到昨天才把屋子裡裡外外整修一通。
薑芸葉看著煥然一新的家,打算請人吃個飯暖暖房。
今兒天不太好,風吹得人冷颼颼,薑芸葉彎腰往炕洞裡添上一根柴,剛起身聽見屋外有人叫喚。
“妹子,在家不?我進來啦。”
王大妮端著簸箕自來熟的推門進屋,與從臥房出來的薑芸葉麵碰麵。
哎呦我的娘欸,真像仙女娘娘!
饒是已經見過薑芸葉好幾麵,王大妮還是忍不住看呆,一直目不轉睛盯著她看。
“嫂子快進來坐。”薑芸葉開口打破王大妮的癡迷。
“呃啊……好好好。”不自在僅一瞬,王大妮晃晃沉迷美色的腦袋,獻寶般舉起自己手裡端著的簸箕,爽朗說:“妹子你不是晚上要請咱們吃飯嘛,我估摸著你們剛來沒啥菜,這是我去年冬天醃的鹹菜,都曬乾了,泡水後炒一炒,味道可好了。”
“謝謝嫂子。”薑芸葉趕忙接過王大妮手裡的簸箕,去廚房找了個碗裝上。
王大妮聽得心裡樂嗬,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暗暗咋舌:“嘖嘖嘖,都是左右靠著一樣的屋,咋人家就布置的這樣好嘞?”
“那是因為人家比你有審美。”剛到門口的方素萍憋不住懟人。
王大妮滿不在乎:“你說啥嘞我聽不懂。”
方素萍反被氣得夠嗆:……真是夏蟲不可語冰,好在…也不都是這樣。
方素萍氣哼哼地轉過身,對剛出廚房的薑芸葉卻柔聲說:“芸葉,這是魚罐頭,晚上給他們男人添個下酒菜。”
“嫂子,這可太貴重了,不行不行。”薑芸葉臉一變,忙擺手推開。
方素萍將兩盒魚罐頭強行塞到薑芸葉手裡,嗔惱:“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收我晚上不來吃飯了。”
薑芸葉哭笑不得,隻能收下。
“嫂子們快進屋坐,外頭太冷了。”
薑芸葉領著二人進入臥室。
剛踏進屋,一股熱意撲麵,方素萍不禁感歎:“還是有炕好,整間屋熱乎乎的,不像我家裡冷得像冰窖。”
“哎呦,瞧你說的,要不跟我家換吧,我家有炕。”王大妮跟在後頭大嗓門直嚷,懟人拆台一把好手。
方素萍:“……”
三人坐了沒一會兒,薑芸葉看了下手表起身準備做晚飯,方素萍和王大妮也緊隨站起和薑芸葉一起走向廚房。其實她們不光是來送菜,也是來幫忙的。
三人忙忙碌碌,說說笑笑直到天黑。飯剛做好,程維山領著幾個戰友回來了。
王大妮趕緊回家喊上兩個孩子,期間又有幾個軍嫂上門,或是拿著幾個雞蛋,或是拎著顆白菜……
男人們在屋外圍坐一桌喝酒談天,因為外頭太冷,還有孩子,薑芸葉臨時決定把從王大妮家借過來的桌子搬到臥房,又把炕燒得旺旺,帶著嫂子和孩子們在裡屋熱熱鬨鬨吃著飯。
轉眼一個小時過去——
裡屋這邊早早結束了,外頭男人還在高談闊論喝得迷迷瞪瞪。
“嫂子,這麼晚了你先回去,幫忙做了一下午飯辛苦你了,這邊我來收拾。”薑芸葉不好意思地說。
方素萍打了個哈欠搖搖頭,手下卻麻利地收拾碗筷:“無事,兩個孩子被送到爺爺奶奶那邊過年還沒回來,我一早回去也沒事,幫你收拾了我再走。”
又過了一個鐘頭,熄燈號都要吹了,程維山他們的酒局才意猶未儘結束。
作為軍營家屬院不成文的規定,暖房代表家屬建交投名狀,暖過房後就意味著融入軍營,以後大家互幫互助,友好來往。
所以,暖房這件事尤為重要。
第二天一大清早,王大妮帶著自己三歲的小女兒火急火燎過來找薑芸葉,還沒進門,神神秘秘嚷:“妹子,我跟你說件大事。”
“嫂子怎麼了?”在這兒生活了幾天,薑芸葉也摸清王大妮愛八卦的性子,順著她話問道。
王大妮一臉興奮的湊到薑芸葉跟前,激動分享:“你知道嗎,昨晚馬芳芳家也暖房了!你猜怎麼著?”
“怎麼了?”薑芸葉配合反問。
“哈哈哈,她家沒有一個人去!”王大妮拍著大腿直笑:“聽說孫連長當時臉都綠了,後來沒辦法,請了他手下幾個排長副排撐場麵,哎呦可真是笑死我了……你說說馬芳芳是不是腦子有病,你都提前請大家暖房了她還不隔一天再請,非要跟你杠上,這大家肯定都來你家不去她家呀!”
“為什麼?”
王大妮嘴角一撇:“嗐,那天你和她選房的事大家聽說了,就這麼個不講理的城裡嬌小姐,大家怵她呢,不太樂意跟她往來。不過她昨天這一出可把臉丟大發了,本來打算煞煞你的風頭,誰知道輸人輸到姥姥家了……”
很快,這件事不光在家屬院裡傳揚,仿佛由著風飄散到軍中。
軍營醫務室內,馮真婷正在給士兵換藥。
幾個訓練受傷的戰士過來包紮傷口,借著看病的時間聊八卦。
“誒你們聽說了嗎?昨兒個特務連程連長家暖房,新調來的二營一連長家也暖房,結果那群家屬全去了程連長家,孫連長家沒人去,今早訓練發了好大的火呢。”
“怪不得一連的今天各個訓得都跟狗似的。”
“你們說的程連長是……特務連連長程維山?”馮真婷突然出聲,哆嗦著手。
“對呀,就是他,聽說回家探親娶的媳婦,前幾天帶過來隨軍了。”不了解情況的小戰士特彆實在。
“哐!!”
托盤掉落,所有人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