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維山對程春花如此迅猛的行為著實震驚:“姐……”
“你先彆開口,有啥要求去屋裡說,讓大家一起聽聽。”程春花邊說邊吆喝程維山進來。
程維山:“……”
他無聲歎氣,邁開步子跟隨。
一進堂屋,程維山就被幾個大娘團團圍住,咋舌稱歎。
“哎呦春花啊,這就是你那在部隊當兵的弟弟呐,長得可真俊!”
程春花與有榮焉,昂頭得意:“沒錯,王媒,你可得替我弟弟上上心,到時絕對不會虧待你。”
王媒婆樂得牙不見眼忙點頭:“一定一定。”
“同誌啊,不知道你對女方有啥要求,隻要你說,我李婆絕對給你找到可心人。”後來居上的李婆一屁股擠開王媒婆,拍著胸脯高調保證。反正不管咋樣,先把這個好後生搶到手,隻要把男方條件一說,這周圍有閨女的人家還不連夜過來搶人?
李婆眯著的小眼睛裡算盤打得賊精。
不過這還得程維山配合。
可惜並不想相親的程維山從一眾包圍圈中出來,麵對幾個翹首以盼的大娘們,嗓音一慣冷清說:“我目前並不想相親,以後若有需要,定會請各位嬸娘大嫂們幫忙。”
“維山,你胡說什麼呢!”程春花從一旁惱火走出。
程維山身姿挺拔,巍然而立,堅定回絕:“姐,我現在並不想相看,再說你這般著急也無用,沒打結婚報告,我結不了婚的。”
程春花當場愣住,但很快反應過來,咬牙低聲說:“你哄我呢,光相看要啥結婚報告,你以為相看是一次兩次就能成嗎?”
“既然相看不成,又何必浪費人家姑娘時間。”
“你、你這是胡攪蠻纏……”程春花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程維山手哆嗦。
反觀程維山態度堅決,不容悔改。
“哎呀呀春花,既然解放軍同誌他不願意,咱也彆逼人家。等想相看的時候,後生你再來找王嬸啊。”王媒婆一張大臉笑容晏晏,勸了勸程春花,又對程維山賣了個好。
程維山輕點下頜客氣回:“一定。”
——
薑家。
薑芸葉和薑可忠倆人一頓忙活終於把野豬殺好,在寒涼的空氣中,血淋淋的豬肉冒著熱乎氣。
薑可忠滿頭大汗坐到門檻上,解開衣領,拿手作扇扇了扇風,不禁感歎:果然是老了,現在隻剖頭豬就累得不行。
薑芸葉沒有歇息,拿了把小尖刀在掛滿晾衣繩的豬肉中尋摸,鎖定到一塊肥瘦勻稱的,開始利索分割。
尖刀鋒利,手起刀落,一塊塊豬肉毫不拖泥帶水被割下,放到腳邊竹簍裡。
薑可忠看得奇怪:“你這準備乾啥?”
薑芸葉回道:“我拿些給民兵隊的姑娘們,快過年了,家裡肯定缺肉包餃子呢。”
薑可忠明白過來點點頭,不再過問。
不到片刻功夫,薑芸葉腳下的竹簍裡摞滿一塊塊均勻二三斤的野豬肉。
薑芸葉估摸夠分了,回屋拿了塊油布墊在背上,以防血水把衣服弄臟。
“爸,我去送豬肉了。”薑芸葉背起滿滿一筐野豬肉出門。
薑可忠擺擺手,“嗯,去吧。”
……
某家院門前。
“芸葉,多謝你,太客氣了!”
門口,拿到野豬肉的大娘和女兒並肩站在一塊,喜滋滋的衝走遠的薑芸葉揮手再見。
薑芸葉莞爾:“嬸子你快進去吧,天怪冷的。”
等人走遠,大娘盯著手裡有肥有瘦一看就是好肉的野豬肉,忍不住跟女兒感歎:“瞧瞧芸葉這閨女多好,平時有啥好東西都想著你們,你們這些姑娘跟著她不虧,可得好好聽話學本事。”
柳小雪挎上親媽的胳膊不住狂點頭,揚頭特彆驕傲,“那當然,隊長人最好了!媽你現在肯讓我跟著學本事了,之前你還不樂意我當女民兵呢。”
柳小雪她媽拿手指重重一戳柳小雪腦門,啐了一口:“你懂個屁!我先前是怕你吃不了那苦,現在看你練得挺好,我也放心了,以後誰都欺負不了你。”
“那是……哈哈……”
母女二人的歡笑聲順著大門傳到外頭,溫馨情真。
薑芸葉背著竹簍,一家一家依次送過,很快裡頭的肉就消了小半。
柳家,同樣剛把野豬片好攤開的程維山,放下挽起的袖口走到院子外,深呼吸了幾口不帶血腥的清新空氣。
遠遠,瞧見薑芸葉背著竹簍走來。
程維山立馬放下準備解扣子的手,又把身上的軍裝拉拉平整,這才迎麵走了過去。
“芸葉,你這是準備上哪去?”
一路負重上百斤豬肉,薑芸葉臉蛋微紅如塗了胭脂,氣息微喘稍帶急促:“我給女兵隊裡的姑娘們送些豬肉,平時訓練辛苦,快過年了讓她們也高興高興。”
“誒,芸葉你來啦,快進來,到嬸子家坐坐。”出來找程維山的程春花一眼看見麵對麵而立的倆人,驚喜的對薑芸葉狂招手歡迎。
說實話,自家回絕了跟柳小河的親事,薑芸葉此刻見到程春花有些尷尬。
“嬸兒,就不坐了,我得去送豬肉呢。”薑芸葉搖搖頭婉拒。
“哎呀,歇一會兒再去送也來得及。”
程春花小跑過來拉上薑芸葉,連拖帶拽硬是要把人往家裡拉,熱情的讓薑芸葉不知所措,懷疑薑可忠還沒來及去跟媒人說。
“快快快進來,到了嬸家還客氣啥!”程春花硬是把人拖到了屋裡。
薑芸葉跟著程春花步伐進了屋,兩手捏著背簍帶無所適從。
“嬸兒,我爸可能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我……”
“我知道。”程春花攔住薑芸葉的話頭,握著她手親昵道:“姑娘家金貴,回了親事正常,其實嬸兒還覺得你嫁給我家柳小河委屈了呢。他那麼個不著調的性子,光說不練就愛咋呼,我這當媽的都看不上,彆說你了。”
三言兩語,薑芸葉心中一暖。
跟在後頭的程維山腳步頓住,神情微異。
“來,坐這兒歇歇,讓我家柳小河去送。”
薑芸葉剛坐下的屁股猛地抬起:“不用不用。”讓柳小河去送,她可不放心。
程春花用力摁下薑芸葉的肩,語含嫌棄又嗔怪:“欸,他一個大男人,得好好鍛煉鍛煉,整天呆在家裡啥都不乾,浪費老娘糧食。”
薑芸葉真搞不懂程春花了,她這到底是真嫌棄兒子,還是想繼續撮合啊?
“小河、柳小河……快出來,找你有事……”不等薑芸葉再次拒絕,程春花風風火火跑出去叫人,似乎不給她反應時間。
薑芸葉立刻跟著程春花起身,來到門口,看著她凶悍揪起在屋裡睡大覺的柳小河。
“吱嘎”一聲,半開的門完全敞開。
柳小河睡意朦朧打著哈欠出現在門口,扯著衣服嘀嘀咕咕,一邊小聲埋怨往前走著,一邊胡亂套衣裳。
程春花在後頭推了兩把,憋不住暴躁低罵:“走快點,走起路來磨磨唧唧,跟個鴨子似的!”
柳小河:“……”
“嬸子,真不用麻煩,您有事先忙,我這就走了。”薑芸葉一看這架勢,更覺得窘迫和尷尬。
“芸葉彆急啊,要不這樣吧,你帶著我家小河一塊去,也讓他跟你好好學學咋為人處事,正好背簍讓柳小河拿。”程春花邊替人卸下背簍邊勸。
薑芸葉受不了長輩這般濃烈的好意,謝絕的話到嘴邊,拐了彎又咽下。算了,大不了等出門,讓柳小河把背簍還給她。
“謝謝嬸兒。”薑芸葉頷首道謝。
程春花笑容更甚:“不用謝不用謝,你們快去吧!”
薑芸葉攜著不情不願的柳小河一前一後出了門。
程維山眸光微閃,跟身旁笑滋滋的程春花說:“姐,好久沒回來,我出去逛逛。”
程春花現在看弟弟也有點糟心,不做他想忙揮手:“去吧去吧,是得好好逛逛。”
……
門外相隔幾家處,程維山一出門就看見兩人停在那兒,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還拿手比劃,然後柳小河開心地卸下背簍……
程維山不動聲色抬腳走去。
“你們這是準備乾什麼?”
剛偷摸達成協議的二人嚇一跳。
柳小河和薑芸葉同時抬頭望去,見是程維山更加緊張。
陽奉陰違被長輩看見怎麼辦?他會不會回去跟他姐姐告密?!
幾秒之間,柳小河腦中各種猜想都輪了個遍,發現自己挨打的概率可能占到百分之九十九,表情一苦,惡人先告狀。
“小舅,都是薑芸葉的主意,我是被逼的!”
程維山聞言望向薑芸葉,意味不明:“你的主意?”
薑芸葉微昂著頭,滿心緊張漸漸化為無畏。柳小河雖然順勢而為,但這件事的確是自己的主意,沒什麼好辯解的。
“是。”薑芸葉斬釘截鐵。
程維山輕輕一聲笑。
笑得薑芸葉莫名其妙,身板不由挺得更直。
“時候不早了,去送肉吧。”程維山說。
薑芸葉及柳小河愈發奇怪了,如此輕描淡寫就放過了?也是,小舅是見過大世麵的,哪在乎他們小輩過家家。
柳小河鬆了口氣,瞬間恢複活力,還有心思跟程維山插科打諢:“小舅走,我帶你去玩玩!”
程維山輕掀了下眼皮,麵無表情說:“走去哪兒?你還不快把背簍背上。”
柳小河不可思議懷疑人生:不是……為啥還是他背?!
……
一刻鐘後,土路上。
柳小河背著半簍子豬肉苦哈哈在前走著,相隔兩三步,程維山和薑芸葉並排在後慢慢跟隨。
程維山腳步悠閒,閒庭信步仿佛在賞景。
薑芸葉渾身不自然地拽拽棉衣角,隻覺得旁邊人身上的威嚴氣勢如山般壓迫傾來……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彆人氣場壓製,壓得她心如擂鼓,窒息緊張,這人不愧是作戰部隊呆過的!
“芸葉,若我沒記錯,咱們小時候還一起玩過吧。”程維山主動打破平靜。
薑芸葉怔住,心裡悄悄升起懷疑:不會吧?她小時候從來不跟人玩的。
以前薑可忠在外頭當兵,她要幫母親照顧家,沒時間。後來薑可忠受傷退伍歸來,沒多久母親積勞成疾去世,自己開始接受父親軍事訓練,就更沒空了。
更何況,這歲數……
所以,小舅肯定是記錯了!
“小舅,你認錯人了,小時候和你玩的不是我。”薑芸葉格外確定,坦誠說道。
“……”
程維山不由無奈一笑。
笑得薑芸葉莫名其妙,努力在腦中好好回想了一下:她是真的沒跟程維山玩過啊?
——
冬天的天總是黑的格外早,不經意間暮色浸染,明月初上。
時間飛逝,倦鳥也該歸巢。
累得一天肩疼腿也疼的柳小河,垂頭喪氣推開家門。
還沒等他跨進門檻,程春花的大嗓門焦急到來:“小河你總算回來了,快去找找你小舅,下午說出去逛逛,這都啥時候還不回家,可彆迷路了……”
柳小河抬眸望著如今已經心眼偏到胳肢窩的親媽,嘴一癟,苦大仇深嚷:“啥迷路啊,小舅他送薑芸葉回家去了!媽你評評理,去時一簍子的肉都是我背,背簍一空我小舅就接過去,他就是想去薑芸葉家吃野豬肉,她家那頭野豬又大又肥,彆以為我不知道……”
程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