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前去的那座山頭的豬長老是族長的親戚,遇上此等大事,定會通融一二。
於是一聲令下所有豬整裝待發,晝夜兼程趕往新住所。
天是越來越黑,夜間行走是野豬的強項,但怎麼看隊尾的那頭粉豬都有些吃力,不過也情有可原,誰讓粉豬太小。
中午抱怨著腿累的豬寶寶已經趴在豬爸爸的身上酣睡過去。
可惜事關性命,沒有時間坐下休整,一行豬浩浩蕩蕩的下山,趁著夜色穿越農田,小心翼翼的路過人類家園。
小粉紅逐漸跟隊伍拉開距離,兩條腿灌了鉛一樣難抬,在意誌消沉的時候麵前站立一個黑影,騰的一下給小粉紅嚇的汗毛豎起。
定睛一看原來是隊尾的豬媽媽,豬媽媽把呆愣的小粉紅卷到身上,駝起它沉默的行走在黑夜裡。
小粉紅撐不住眼皮趴在溫熱的脊背上睡著了。
送走一輪輪星月,行程過半。
前往的途中需要穿越一部分城市建築,於是更多時間用來東躲西藏。不經意嚇到夜間的行人,被驅趕是常事。
第五天這天晚上發生了一件大事,豬群的上空莫名的出現幾隻會飛的怪物,那東西懸停在上方不斷閃著紅光發出嗡嗡的聲響,步步緊隨,引發族群騷亂。
幾隻平時的刺頭豬,脫離組織亂竄,被鐵軌上疾速的車頭撞得當場斃命。
豬群驚慌四散,這時候各自家庭隻顧看好自家的孩子,小粉紅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鐵軌轟鳴,過往的火車將小粉紅與四散的族群分隔。空氣中嗆鼻的血腥味混著煤炭濃煙隨著微冷的夜風飄散。
小粉紅蜷縮著身體顫抖著,熱淚濡濕了睫毛。
次日江城日報,最小的版麵報道了這次野豬家族的遷徙。慘烈的場麵一筆帶過,無人機高清鏡頭記錄下的族群依然一路向南。
隻是這次的隊伍裡沒有粉紅的身影。
應該是經曆了十次月亮,但是還有無數個雨天,小粉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它不知道去哪裡找尋隊伍,它被遺失在鋼鐵叢林裡,就像當初赤條條的誕生在山林,永遠都是孤身一豬,無父無母,連樣貌也是異類。
小粉紅不知道這種難受的感覺叫做孤獨,它漫無目的的走,白天就躲在草叢裡,晚上才敢出來。身上的皮毛粘的臟兮兮的,粉紅的豬鼻子變了色,鼻腔裡淨是黑泥。
下水道的老鼠兄弟在月光下和它比劃,幾天前看到它的大部隊向南走啦。於是小粉紅繼續趕路,走了十來天,兩腿虛的都站不住,掌心被路麵硌的生疼。
一路吃了很多綠化,可能是城市的綠化農藥打得太多,小粉紅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間鑽進一家彆墅花園睡著了。
一覺醒來,不知道躺在什麼地方,身上被東西包著,手腳緊緊的裹著。
等她仔細一瞧差點兩眼一黑,她的手腳都變了樣。
封閉的空間,太過陌生,她從床上爬下來,手腳並用,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前後腳不一樣長,她隻好把後腿的下肢跪下。
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爬,恍然間聽見微弱的聲音,她朝那個地方靠近接著看見一扇微開的門,她爬了過去,用頭去拱那道縫隙。
門絲滑的開了。
門外是比裡麵更開闊的,封閉的空間,她順著聲音爬呀爬,手腳痛,跪在地上的關節也痛。
太陌生了,她無所適從,一顆心提著,在一個轉彎聲音終於變大,她的氣血翻湧,像是找到同類歸屬。
砰!
她一頭囊到了幾根木頭,上麵的東西隨之落下,砸在後腦勺上,從後背滾了下來,碎的一塌糊塗。
小粉紅傻了,手腳出汗。
瞬間各類聲音從四麵八方圍了上來,她這才聽出來是人聲,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隻能把臉緊緊的埋起來。
有人來碰,她躲了過去。
她好害怕這些人類,豬長老告誡過大家,人類是可怕的,他們會把它們養起來,養肥了就殺了吃掉。
下山的初期,也見識到人類的手段,他們會拿著工具擊打,有的豬腿被打斷了,因為皮毛是黑色的所以看不見大片的淤青,隻有同類會在空氣中聞到那些血腥。
這些天的獨行,她也是儘量避開人類,但有時也會被一些人類發現,他們看起來沒有攻擊力,甚至會給她投喂一些吃的,給她帶著善意的撫摸。
所以人類也分好壞的吧?小粉紅在心裡琢磨。
一隻手碰了上來,小粉紅先是一僵,隨後溫暖的感覺從後頸延伸到尾椎,是那種撫摸,是善意的撫摸,她緩慢地把頭抬起來。
好多人啊,那些人像一堵牆一樣把她圍起來,她的眼睛眨了一下聚焦上了那隻手的主人。
不知道怎麼形容,她看不出美醜,隻懂那人的氣質不壞。
鐘鶴看到人有點軟化,輕聲說:“地上太涼,我抱你起來?”
小粉紅看著眼前人上下開合的嘴,嘰裡呱啦的不知道在說什麼,但明白是在和自己對話,她哼叫了兩聲當做回應。
鐘鶴雖然沒聽懂,但還是伸手,一隻手放在小粉紅後背托著,另一隻手穿過腿彎,把人公主抱起來。
懷裡的人明顯很僵硬,兩隻手像小貓一樣搭在懷前是一個不安防禦的動作,兩顆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提溜圓。
鐘鶴把人抱到沙發,放下來之後摸了摸人的頭以作安撫,沒想到被觸碰的人的眉毛很細微的皺了一下,鐘鶴有些尷尬的收回手。
溫熱的發絲搔在手心的感覺讓他握了握拳。
傭人已經拿著醫藥箱過來了,怕人應激遲遲沒有上前,鐘鶴光榮的接受這項任務。
他單膝跪地,手捧起那雙傷痕累累的腳,細瘦的腳踝在褲管裡空空蕩蕩,他看出來了這是他的睡衣。
小粉紅緊張的看著年輕人類的動作,他正小心翼翼的撥弄自己的後腳。小粉紅盯著他的動作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手!是人類的形態!
鐘鶴正認真的上藥,差點被人一腳踹翻,他脾氣再穩此時也有些麵色不虞,但看到那人淚水漣漣時,躁鬱也消去了大半,他心裡歎了口氣,強勢捉過後縮的腳,給人塗藥。
小粉紅的腳在鐘鶴手掙紮了兩下,被人死死的扣住,便不敢再亂動。
一家的注視下,鐘鶴給人的腳上好藥,飯到底是沒怎麼吃成,一家人在沙發上打轉試探著和小粉紅交流。
“寶寶你是從哪裡來的呀。”許有儀輕聲細語,隻不過小粉紅始終一副戒備心極重的樣子,手腳交纏躲在沙發的一角。
搞的許有儀也有點尷尬,“沒事的寶寶不要緊張,彆害怕。”
小粉紅給出的反應是躲得越來越遠,到最後眼睛不再直視,隻盯著自己被包起來的腳看。
鐘慈正也想說些什麼,被一旁的許有儀攔下,許有儀衝他搖了搖頭,鐘慈正隻好低頭和她耳語,“這孩子怕不是傻的吧?”
“……”
許有儀叮囑廚房把中午燉的燕窩端過來給人吃,可惜任誰來都不管用,最後還是鐘鶴上場,小粉紅才怯懦的小口抿著勺子裡的食物。
燕窩溫溫熱熱的,小粉紅吃的很舒坦,不過畢竟是人類的食物,加上之前做豬的時候基本上沒有吃過熱的食物,那種滑進腸胃裡的溫暖很奇怪,但也能接受。
吃飯的過程,所有人都很安靜,飯後過了一會鐘鶴把昏昏欲睡的人抱起來,送回到一樓次臥。
小粉紅沉睡時,發出輕微的鼾聲,那聲音像一種動物,鐘鶴一時也形容不出來。
他把懷裡的人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把人蜷起來的手腳都展開,動作間,寬大的睡衣上翻,露出顯眼的白,他伸手去撫平,沒想到帶到更加上麵,許多刺眼的青紫橫陳。
鐘鶴一時愣在原地,鼻頭翁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床上的咕噥著翻身,鐘鶴連忙回神拉過被子把人好好地蓋起來。
客廳裡兩位家長還在安坐。
鐘鶴走近聽見許有儀的聲音,“我本來沒那麼傷春悲秋,想著孩子醒了養好了也算緣分一場。但是你看那樣,人都是傻的,你說長得那麼漂亮是不是……”
鐘慈正單手摟著許有儀的肩膀,讓人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彆傷心了有儀,待會讓小鳥兒看到要丟臉的呀。”鐘慈正搬出鐘鶴來“嚇唬”老婆。
這法子對許有儀十分有效,鐘鶴站了一會才回到客廳,許有儀的眼睛還紅著,誰都知道發生了什麼,所有人都默契的閉口不提。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調整好狀態的許有儀對鐘鶴說,“小鳥兒,你有沒有作業啊。”
“媽……”鐘鶴都無奈了,應該是這個走向嗎?這都什麼時代了!而且明天是周末!
三個人處在一個奇怪的氛圍裡,隱隱較勁。
“夫人”管家上前破冰,她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茶水放在各位麵前,“先生,少爺。”
“剛剛公安那邊來電話說,數據庫沒有比對上特征。”她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公安說這片調查過,沒人見過這個孩子,但並不排除因為有人隱瞞真相,現在在擴大監控範圍追查蹤跡。”
三個人齊齊皺眉,鐘慈正率先開口,“什麼叫沒有比對上,孤兒?”
管家硬著頭皮點了點頭,“目前看來是這樣。”
“嘶。”林有儀倒吸一口涼氣,不寒而栗,“那怕不是被哪家……”,她話沒說完,注意到旁邊的兒子還在,立刻斷了話茬。
鐘慈正看到嚇得不輕的老婆立刻安慰道,“沒有,彆亂想自己嚇自己,你不是說了嘛。柯醫生檢查過了那孩子身上都是些跌傷和擦傷,那也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搞到的,對吧。”
兩人在對麵一通分析,忽悠,全然沒有顧及這邊沙發上臉色已經發白的鐘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