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芸比杜母更吃驚。
她兒子單位分房了,她怎麼不知道!
沈洋沒跟她說過!
單位分房這樣的頭等大事,竟然不跟她這個親媽說,這都什麼都還定呢,都把親媽忘了。
劉芸心裡很不舒服。
對杜思苦也有了點看法。
杜母都顧不上鍋裡的菜了,抓著老五問:“老五,你沒聽錯?真是分房?是糧食局的房嗎?幾室的,多少平?”
鍋裡的青菜點糊味了,杜母舀了勺進去,再煮煮吧。
味道好不好,那不重要。
老五沒想到她媽聽到分房子三個字反應這麼大,隔壁家的鄰居大哥分房子,關咱們家什麼事啊。
她媽怎麼這麼激動啊。
而且啊,這事重點不在於分房子,而在於,“媽,你說沈洋大哥分房子,跟我姐說個什麼勁啊。”有毛病啊。
說半天,還不走。
還給她姐遞蘋果。
沈洋大哥去年過年那會,結過婚的!
真不像話。
老五是過來告狀的。
“老五,你看著火,我過去瞧瞧。”杜母聽不進彆的,腦子裡隻有‘分房’兩個大字在裡麵晃蕩。
要是分的二室的樓房,那沈洋這小夥子也是很有本事的嘛。
劉芸比杜母更急,剛才聽到兒子分房就已經衝到外頭去了。
-
杜家外屋。
盤子裡的四塊蘋果端端正正的放著。
沈洋遞來的蘋果杜思苦沒接。
沈洋說,單了分了房,以後杜思苦要是在路上碰著何美姿,幫他捎個口信,說以後兩口子可以搬到單位的福利房去住,不用跟家裡人一起了,何美姿不會再他媽(劉芸)的刁難了。
杜思苦的腦袋又疼了。
尤其是聽到沈洋說以後要讓何美姿過好日子,不會受苦受累。
她腦袋裡像是有人不甘心,說不出的怨憤。
一股很陌生的情緒在腦中炸開。
杜思苦死死的捂著腦袋,自我勸慰:沒事的,咱們跟這姓沈的沒有半點關係,他沈洋跟何美姿還是誰都不關咱們的事,彆氣。
杜思苦覺得自己隨時會抄起手邊的凳子朝沈洋砸過去。
她克製住了。
記憶裡又有新畫麵出現了。
‘杜思苦’跟沈洋結婚了,婚後她一直住在沈家,壓根就沒聽過沈洋單位分房的事。之後沈家的家務活全落到了杜思苦身上,洗衣做飯就不說了,冬天手上生了凍瘡也要用涼水洗菜洗衣。
沈洋的工資不給她。
買什麼都要手心向上要錢,後來沈家就越來越看輕她。
原以為生了孩子會好些。
孩子出生以後,她跟沈洋的矛盾變小了,跟婆婆有矛盾越來越大,沈洋的妹妹沈瑤結婚之後經常把孩子扔回娘家,婆婆把孩子往她一塞。
說什麼一個也是帶,兩個也是帶。
孩子年紀差不多,吃虧的總是她的孩子。
矛盾越來越大。
杜思苦忍不住的時候也會吵上兩句,可沈洋不幫她,沈洋在她受欺負的時候從不出為她出頭。
就這麼熬了十年。
後來沈洋弟弟結婚,婆婆要去照顧孫子,搬走了,她這才好過一些。
沈洋弟弟結婚那婚房……
分明就是沈洋此刻單位分到的福利房!
沈洋瞞了她十年啊!
回憶畫麵似乎結束了。
但是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啊,聽聽沈洋剛才怎麼說的,單位分到新房子,要帶何美姿搬出去單過,不受婆家的苦。
他分明知道!
他明明知道沈家日子不好過,為什麼不幫‘她’,為什麼冷眼看著!既然沈洋喜歡何美姿不喜歡‘她’,為什麼不早早說,早早散夥,偏要拖著她一輩子!
杜思苦腦中的情緒無限放大。
記憶裡沈洋做的那些事確實該死,不是個東西。
杜思苦不勸了。
想砸就砸吧,大不了去趟派出所,最多最多關上幾天。
兩家畢竟認識。
再不濟那就是丟了工作,重新再找一個。
‘丟工作’這個想法一出,腦中瞬間風平浪靜。
同時腦中冒出一個想法:為這麼個男人丟了工作,把自己搭進去,不值得。
杜思苦腦子不疼了,情緒正常了。
但是,此刻她對沈洋的印像極差極差,眼前的沈洋雖然什麼都沒做,但是,他之後做的那些事,意味著此人在婚姻中品性極差。
“沈洋!”劉芸從廚房衝過來了,“跟我回家!”
分房的事得回家說。
杜母緊隨其後,“小沈啊,都到飯點了,到阿姨家吃一口吧,來,坐坐坐。”她極快的衝到門口,一把抓住在走的劉芸跟沈洋,“坐坐,咱們不是還沒聊完嗎。”
劉芸這會沒心情,她隻想知道,大兒子單位分房的事是不是真的。
“黃姐,咱們的事明天再說,我家這邊有點急事,我帶沈洋回去,咱們明天見。”拽著沈洋就要走。
杜母鬆開劉芸,隻拉沈洋。
她勁大,把人給拉住了,
“小沈,你單位分福利房的事,是不是真的?”杜母不遮掩了,直接問。
沈洋愣住了。
黃阿姨(杜母)怎麼知道的?
這事他就隻跟杜思苦一個人說了啊。不對,杜思苦剛剛一直跟他在一起,沒離過開,應該不是杜思苦說的。
“沈洋,這麼大個事,你不怎麼不跟家裡說?”劉芸臉色難看。
跟到杜家來說。
這八沒一撇呢。
再說了,有了這單位福利房,挑個更好的姑娘當兒媳婦,不難。
沈洋臉色比劉芸還難看。
這事怎麼還讓他媽知道了,事情麻煩了。
-
老五在廚房看火,等了一會,還不見杜母回來,用抹布捏著鍋把手,把鍋拿下放到地上了。
跑到外麵找人,她媽呢?
這飯做到一半,人不見了。
咦?
她姐呢?
正念著,就見杜思苦從杜母房裡出來,順手把手帶上。
“姐,你去媽那屋做什麼?”
杜思苦不緊不慢:“我剛才路過的時候看到桌上的毛線球掉到地上了,就進去撿起來。”冬天了,杜母搞了一些毛線球,準備織毛衣。
老五也沒多想,隻問:“媽怎麼不在屋裡?廚房還有一個菜沒有炒呢。”
杜思苦往隔壁一指,連個沈字都懶得說。
三哥還沒回來,她就不等了。
戶口本已經放到她媽的櫃子裡了,好找。
老五就不明白了,她媽跑到隔壁沈家去做什麼?
杜思苦往奶奶的屋看了眼,問老五:“奶奶呢?”
老五:“帶小姑她們去找婦聯的老朋友去了。”
杜思苦聽明白了,這是為小姑離婚的事忙呢,找熟人。
“爸呢?”
“好像說是還什麼板車去了,這一直沒回來,我估計是又跟人家喝上了。”老五真是一猜一個準。
家裡沒人大人啊。
杜思苦往廚房走,“家裡的碗放哪了?”買不到鋁飯盒,拿一個瓷碗去廠裡吃飯,不過分吧。
要是有人笑就笑唄。
總不能餓著肚子吧。
“都在碗櫃裡頭呢。”老五跟在杜思苦後麵,“姐,你要帶碗去廠裡?”
“對。”杜思苦回頭叮囑,“彆跟媽他們說。”
老五:“怎麼不帶鋁飯盒,這瓷碗容易碎。姐你等會,我知道哪有新的鋁飯盒。”
在奶奶屋!
“我給你拿!”
沒過一個,一個嶄新的鋁飯盒出現在杜思苦眼前。
這個鋁飯盒不僅有花紋,還印著字呢,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老五把鋁飯盒塞到杜思苦手裡,“去年過年有客人給爺爺拜年,送的。”奶奶給藏起來了。
這,直接拿不好吧。
這是新的。
杜思苦倒不是怕,就是這行為……以後要惹事的。
“家裡有舊的嗎?”杜思苦問。
“有,我用的就是舊的,”老五說,“沒這個大,在我垮包裡呢。”比這個小一些,舊一些。
太好了。
杜思苦:“你用不慣新的,你的給我用吧,這個你自己用。”不過,“等會奶奶回來你得跟她說一聲。”
她用舊的安心。
“姐,你怎麼又這樣,用新東西怎麼了,都是自家的東西。”老五叨叨咕咕的,她姐就這樣,舍不得吃舍不得用,隻會一門心思乾活。
這樣會吃苦頭的。
“你舊飯盒洗了嗎?我裝點飯菜,等會就走。”杜思苦心道,以後她就住廠裡了,沒什麼事就不回家了。
至於表姐於月鶯想頂她戶口的事,概率為零。
至於沈洋,這上趕著去沈家做牛做馬是不可能了。
做夢。
“姐,你這就走啊?”
“真走啊?”
“天都黑了,明天再走吧。”老五把舊鋁飯盒洗了,給杜思苦裝得滿滿的飯跟菜,杜思苦要自己裝,她還不樂意。
杜思苦琢磨了一會。
她怕自己走了,到時候兩邊長輩把主意打到老五身上,來個親上加親。
老五才十五歲,還小。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萬一呢?
“老五,沈洋跟他媳婦鬨掰了,劉阿姨想給沈洋再找一個。”杜思苦話還沒說完呢,老五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她看上你了!”
難怪這麼殷勤!
難怪沈洋大哥剛才還給她姐遞蘋果。
還說分房子的事。
甭想!
老五不同意。
這麼理解也差不多,杜思苦道,“我去廠裡之後,你自己在家也要多長一個心眼。還有咱們那位表姐,她說什麼你可彆傻乎乎的答應了,凡事要先過腦子想一想。”
老五聽了後,表情複雜:“姐,奶奶說咱們這個家最實誠的人是你。”
不是她。
她腦子很好的,老師都誇她聰明機靈。
杜思苦:“好好好。”
不說了。
老五把家裡的搪瓷臉盆用舊魚網捆好,遞給杜思苦,“姐,帶上這個。”
這是她們共用的臉盆。
“我帶走了,你用什麼?”杜思苦知道家裡有,但沒想過拿。
“等爺爺回來,我找爺要一個新的。”老五笑著說,“無非挨頓罵。”罵歸罵,東西還是會給的。
杜爺爺疼孫女,老五長得機靈可愛,又能說會道,更招人喜歡一些。
老四呢,實誠,嘴笨一些,隻會做事。
而且啊,老四不爭搶,喜歡讓。
長輩們知道老四好,但是呢,家裡的好東西肯定是先給老五,再給其他人,最後給老四。
“我走了。”
“姐,記得來看我,給我寫信。”老五早就盼著彆人給她寄信了。
外頭天黑了。
老五不知道又哪個屋摸出一個手電筒,七成新,又塞到了杜思苦的手上。
家裡有哪些好東西,老五真是門清啊。
杜思苦收了:“下次放假回來,我把手電筒拿回來。”
天黑了,確實也需要一個手電筒。
她現在手裡沒工業劵,錢也不多,等攢幾個月工資,這些都能買。
家裡沒人,老五得看家,就沒送。
杜思苦走出家門,走了一會,回頭看到老五還站在院門口,她揮了揮手,讓老五回去。
老五也拚命的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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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老三送完飯從醫院出來,臉色不太好。
晚上的菜不如中午,除了素菜之外,還煮了兩個雞蛋。這已經不差了,誰家天天吃肉?
就這,還聽了幾句閒話。
於月鶯跟在後麵,“表弟,對不住,我媽就是擔心我爸的身子骨,不是挑你家的理。”
她再三解釋,“我媽是有口無心,你彆放在心上。”
也不用跟姨媽說。
杜家老三:“知道了。”
反正明天他不送飯了。
天快黑了,杜家老三走得很快,於月鶯小跑著跟在後麵。快到家的時候,杜家老三突然停下了。
那個站在路燈下麵端著鋁飯盒吃飯的人怎麼這麼像老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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