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存協定第十六條,記憶抹除對普通人類具有危害,因此在任務執行中,監管者應當儘力減少目擊者;
當目擊不可避免時,監管者應當首先合理化自己的異常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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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一個普通的周五早上,上班快要遲到的程韶往嘴裡塞了兩口麵包就急匆匆出門。
打開了門低頭穿鞋的時候,突然看到對門。
——她的對門不是電表箱嗎,什麼時候冒出來一扇門?
一定是她開門的方式不對。
程韶把門關上,又開了一遍,對麵的門還在那裡。
來不及多想,程韶提起鞋跟就抓著包往下跑。
程韶是一名孤兒,從小自己一個人長大,大學讀到一半忘了什麼原因輟學了。
但是好在作為遊戲原畫師,隻要畫得好,並不需要她有什麼大學文憑。
現在這份工作她挺滿意的,工資不高但至少每個月都按時發,而且還幫她申請了這個便宜的人才公寓。
雖然遊戲版本更新的時候加班比較嚴重,但是全國哪有繪圖狗作息是正常的。
隻可惜,她現在還不是高級原畫師。
最底層打雜的改畫的,隻能每天按時按點上班,不按時就扣工資。
她住的這棟人才公寓在郊區,離公司還挺遠每天坐公交半個小時。
走在樓道裡時,程韶突然發現,今天的樓道,好像跟往常有所不同。
樓道裡的聲感應燈呢?
程韶跺了跺腳,沒亮。
因為沒有燈,平時她能一次跨兩步台階下樓,今天隻能一階一階往下走。
不光他們五樓,一樓的走廊也是黑著燈的。
窗戶在走廊的儘頭,那裡的光線達到不了程韶所站的出戶門位置,她擰了一下出公寓樓的門把手,沒有擰開。
不會是,停電了吧?
不對,今天早上還開燈來著。
明明家裡有電啊,怎麼這裡停電了?
程韶看了看時間,公交車快到開的時間了,再不出去,這班公交車趕不上,她就要遲到了。
遲到了就要扣工資,她這樣的普通家庭承受不起啊啊啊啊啊
“是打不開門嗎?”身後有個男人問。
“對啊,好像因為停電……”
剛剛她下樓明明身後沒有人啊,而且她也沒有聽到腳步聲,這個男的是怎麼站到她身後的。
一截毛茸茸的手臂伸出來,手握住門把,門開了。
身後的人把門一推,示意程韶先出去。
毛茸茸的手臂。
這門她剛剛明明用力試了的,打不開,這是怎麼回事。
但是她要遲到了,所以她就趕緊出了門。
不過她還是克製不住好奇心回了頭。
那男人也出門了,手裡提著一袋垃圾,門剛自動關上,抬頭正好跟她對上視線。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頭發有點長,因為帶卷所以有點亂,蓋住部分的眉毛和眼睛,臉型瘦長,鼻子倒是很挺。
沒有什麼表情,好像沒睡醒,跟個長期夜貓子似的,卻無端地讓程韶聯想起起夜訪吸血鬼裡的萊斯塔特。
但是他遠遠不似吸血鬼那般張狂,明明是貴氣又濃重的五官,卻沒什麼情緒,就算是對上視線,那眼神裡也是空空的,仿佛對一切漠不關心,上輩子是垂在菩提樹上的一張葉片。
這麼無欲無求一張臉,但是他穿的……
他穿的一件連體的毛茸茸的小恐龍睡衣,睡衣的後麵還有一條大尾巴。
程韶:……
其實這張臉她有點眼熟,肯定見過,但是她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見過。
沒睡醒的暴躁小恐龍:“有事?”
程韶秒慫:“沒有。”
她怎麼敢有。
但是時間所迫,程韶趕緊跑了,趕在公交車開之前的最後一分鐘上了車。
她這站是公交的起始站,車上還是空空的,最多有時候有幾個貓乘客占了幾個座。
要麼說運動會讓人變聰明呢,坐下不多刻,她恍然大悟。
怪不得覺得眼熟,她確實見過這男的。
當時這個男的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長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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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
下班太晚的程韶沒有趕上末班公交車,隻能騎共享單車回家。
她騎的這條路有點偏僻,人少,但是她下班晚了總喜歡騎這條路,因為這條路會路過一個金飾店。
她以前想當個珠寶設計師——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理想——不過現在生活所迫,反正她也能畫,所以就當了遊戲原畫師。
那種能畫出來特彆漂亮人設圖的原畫師可以掙很多,甚至都不用去上班。
隻可惜,她沒有那些天才的創意。
一天苦逼的工作結束,加班加到趕不上末班車,她就會獎勵自己去看看那些漂亮的金飾。
但是那一天,她像以前每一次一樣下了車要去進行一番酣暢淋漓的櫥窗購物,卻在裡麵看到了一個男人。
對,就是她剛才見到的那個男人。
她隔著金飾店的玻璃,看到那男人在裡麵。
視線的作用是相互的,那個男人也看到她了。
程韶默默地握住了包裡的美工刀。
那男人倒是不慌不忙,懷裡鼓鼓囊囊地就閒庭信步似的走到了店門口。
鎖住店門的鎖自動鬆開了。
“你看到了什麼?”
“你懷裡揣著什麼?”
他們幾乎同時把問題拋給了對方。
對視片刻後,男人把手伸進懷裡,從裡麵掏出來一隻倒掛的正在掙紮的河狸。
“我寵物河狸跑出來了,來抓一下。”男人說道。
程韶:“寵物河狸剛好就跑進了金飾店,你自己聽聽這事合理嗎?”
倒掛在男人手裡的河狸掙紮著呐喊:
“是河狸是河狸,是尊貴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河狸噠!”
男人用兩根手指捏住了河狸的嘴巴。
麵無表情:“不好意思,其實我會說腹語。”
……先不管河狸怎麼會說話。
程韶:“你不會是進去偷東西的吧?”
男人:“沒有吧。”
什麼叫沒有吧。
好巧不巧,有一個銀色的東西從河狸的爪尖(?)掉落,骨碌碌地一路攜帶著路燈的光彩就順著本來坡度就不小的舊路往下滾。
程韶本能地就去追,但是當她把那個銀色的小東西按到在路邊時,卻有一隻手覆蓋在了她的手上。
那隻手比她的大一圈,指節分明修長,手背上青筋起伏,隻是她感覺不到一點人類的溫度。
覆蓋於她手背的掌心,是冰涼的。
“啊。”
程韶被冰到將手縮了回來。
不巧,剛好下坡處有一處鐵欄掩蓋的下水口,戒指經此一按並未停止逃跑,順暢地就順著坡度滾了進去。
下水口上覆蓋著生鏽的鐵欄,程韶用手揭了一下掀不起來,隻能看到那戒指被卡在汙水邊上的青苔裡。
苔花如米小,紫色的花像是美人精心描畫的手指甲,花莖穿過,剛好將那隻白金鑲了珍珠的戒指戴得熠熠生輝。
珍珠上借自月輪的光輝暗了,那個半夜裡被她無故衝撞的人也過來看了。
隻是這次,他並未蹲下身跟她一同去搶救那隻慘遭不幸的戒指。
意識到自己闖禍了,程韶抬頭跟來人道歉:“對不起啊……”
但是道到一半——
證據確鑿,人贓並獲,她跟賊道什麼歉。
“彆狡辯了,你就是個賊。”
但是那個男人眨了眨眼,好像隻聽了前半句,寬容地說道:“沒關係。”
程韶無語了半秒鐘。
那個聽話隻聽一半的家夥鼓鼓囊囊的懷裡還有一隻河狸,他脫下外衣墊著將那兩隻河狸放到街邊,到窨井邊蹲下,看著底下那枚戒指。
那兩隻河狸大概是成精了,一隻想撒丫子跑,卻被另一隻摁住了,兩隻河狸肥碩的身體扭打在一起。
就算是成精了,這倆河狸的成精方向怎麼不一樣。
一轉眼的功夫,等程韶再看回殷潼時,他手上已經拿著那枚珍珠戒指了。
她瞪大了眼睛,那男人抬了眼皮看看她,將戒指落到掌心,又攤開手心向她展示了一下:“戒指拿回來了,我會還回去的。你早點回家睡覺。”
想得美,這好人她程韶還當定了。
程韶握住那男人的手腕,不讓他脫身,義正言辭:“你休想,你的作案過程我都看到了,反正離天亮也沒幾個小時了,等天一亮我就押著你去派出所。”
“我不是竊賊。”男人視線落在程韶握在他手腕上的那隻手,那隻手很小,指尖微涼但是掌心暖暖的,那溫度來自脆弱的人類。
然後轉移視線瞟了瞟一隻完全壓製了另一隻的那對河狸:“是那隻公河狸偷的。”
程韶冷笑一聲:“你就撒謊吧,就算是河狸偷的,那這兩隻河狸是誰的寵物呢?你作為主人有教寵不嚴之責。”
“這兩隻河狸並非我的寵物,他們是市動物園的員工。早些年間,這隻公河狸沒有把巢築好,夏季水位漲的時候被衝走了兩隻崽子,此後每年築巢期來時都難以自控,小偷小摸點東西窩藏起來,隻是今年偷起了金飾所以十局會出手。”
“不過這是本能驅使,且河狸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抓回去不會重罰。”
說完這一長串話,殷潼頓了頓:“我之前的說法,是想將你所見到的事合理化,因為你最好不要記得今晚的事。”
程韶:這賊編的瞎話好瞎啊。
她把握著的手腕捏緊了些:“你看我信你嗎?”
正常人手腕總歸是有體溫的,但是這個男人,連手腕的皮膚都是冰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