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長寧市刑偵大隊。
一間單獨的小房間裡，年輕的刑警正在詢問桑蔓，語氣有些許生硬，似乎經驗不多。然而坐在桌子對麵椅子裡的女人此刻卻顯得十分冷靜，有條不紊地回答著警察的各種問題。
“你認識於瀟瀟的嗎？”
“認識好幾個叫於瀟瀟的，不知道你們問的是哪一個，能說具體些嗎？”她身形有些消瘦，紅潤的嘴巴輕輕地抿了一下，聲色依舊清淡。
“網絡主播，一個不太有名氣的女演員，05級南華一中，你們是同班同學。”
“我跟她同過班，肯定是認識的。她在做主播？倒是挺適合她。”桑蔓輕輕地笑了一聲，似乎陷入了中學那段回憶一般，心情有些愉悅，連帶著說話的尾音都帶著上揚的音調。
麵對著盈盈笑語的氣質美女，刑警小李此時也多了幾分耐心，繼續詢問道：“你跟她關係怎麼樣？最近有聯係過嗎？”
桑蔓有一瞬間的失神，愣了一下，說道：“我們上學那會兒，關係還挺要好。畢業後，這十年間沒見過她，也沒聯係過，更加不了解她的近況。”
……
小李推開隔壁房間的門，對著正在看監控屏幕的隊長說道：“頭兒，這個桑蔓回答的所有問題像是回答了，但又像是沒回答一樣。”
屏幕裡正是桑蔓所在的房間，現在詢問做筆錄的換了另一名警察。
小李口中的頭兒叫馮淨琛，是一名剛調來長寧市不久的空降兵，從警時間不長，但功勳卓絕。
馮淨琛此刻正環抱著雙臂，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著，打量監控中桑蔓。
他時不時地用右手食指點著自己的鼻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就在小李以為馮淨琛會說出多麼精辟的推斷時，卻聽到他的偶像隊長幽幽地說道：“這小俊妞長得挺好看，還有那麼一絲絲的眼熟，難不成是我以前搭訕過的美女？”
小李聽著馮淨琛旁若無人嘟嚕出口的話語，一踉蹌，差點兒栽倒在地。搭訕過是幾個意思？敢情您以前經常搭訕漂亮小姑娘唄。原來你是這樣的隊長，這麼多年終究是錯付了~~
幸好馮淨琛沒有繼續糾結於這個話題，很快轉換到自己刑警隊長的身份上，開始分派任務。
“李牧，馬上拿一份桑蔓的詳細資料過來，然後去查一下她最近三個月的行動軌跡，看看有沒有跟於瀟瀟重合的地點。梁飛，你去調查她跟於瀟瀟南華一中時的過往，排查這十年間跟她倆都有交集的人，裡麵也許能找到恐嚇視頻快遞的重要線索。恐嚇視頻中既然出現了桑蔓的曦和簪，那麼這起事件跟她必然有些未知的聯係。”
“收到。”
“收到。”
刑偵二隊的同事們都按照他的指示去執行各自領到的任務了。
馮淨琛則是輕輕地靠坐在自己的辦公桌邊上翻起了資料。當他看到桑蔓在長寧一中時期的照片時，露出了一臉的震驚和不可思議，隨即又無奈地輕笑著搖了搖頭。
他覺得老天有時候真的會格外眷顧那些執拗的人，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吧。
“我親愛的小彧彧，你在哪兒？”發了條語音信息後，馮淨琛靜悄悄地等待了十幾分鐘。就在他忍不住想再發一條的時候，手機顯示進來了新消息。
“有事？”馮淨琛看著藤彧回得簡陋的兩個字，忍不住在心裡給他翻白眼，心想著：淡定哥，但願你可以一直這麼淡定。
“小彧彧，你不要總對我那麼冷淡嘛。你對我熱情一點，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我今天看見誰了。”這次手機徹底地安靜了，沒再有新的消息進來。
“靠！藤彧，你小子彆後悔！老子還不稀罕告訴你了。”馮淨琛被氣笑了，自己給自己放了句狠話，然後對著桑蔓的學生證拍了照發給藤彧。
在幾百公裡外出差的藤彧漫不經心地戳開了馮淨琛的消息，映入眼簾的是那個朝思暮盼的麗人，長寧一中。她現在是在長寧嗎？
他猛然從床上坐起身，黑色的瞳仁中充滿了震驚和欣喜，急忙給馮淨琛打電話。
然而人家馮小爺也是有情緒的，直接了斷地把電話掛斷，繼續加班看資料去了。
藤彧連續撥了好幾個，馮淨琛都沒有接。
他懊惱的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還不時地用手用力地抓了抓頭發，神色也顯得異常焦慮煩躁。
“馮淨琛，接電話！”發的語音消息也是氣衝衝的語調。
“藤彧，你求求我啊，說點好聽的哄哄我。”馮警官此刻很傲嬌，分寸拿捏得剛剛好。
“求你。”藤彧很乾脆地回了消息，“你知道的，我找了她十年了。”
馮淨琛聽到藤彧說十年的時候，莫名地有一絲絲心虛。
他知道的啊，一直都是知道的，他不該拿她的事跟藤彧開玩笑。
他看著藤彧從開始的一點點小自責，到後來的一些些小愧疚，再到最後的悔不當初，直到尋而不得，終於用十年的時間將那個女孩印成了自己胸口上去不掉的朱砂痣。
她就是藤彧的劫。
“好了，好了。她人就在長寧，你不要著急，十年都過來了，不差這一天半天的。晚上開車不安全，明天再說。”馮淨琛難得地用一本正經的語調回答。
他決定暫時不要跟藤彧講太多，直覺告訴他，這次的事件可能牽扯到十年前南華一中的一些舊事。藤彧也是南華一中的。
淩晨三點，馮淨琛被電話聲和敲門聲吵醒。
“咚咚咚……”
為了不吵到周圍的鄰居，馮淨琛隻能氣急敗壞地從床上爬起來給藤彧開門。
連夜開車趕回長寧，藤彧臉上帶著深深的倦意，發絲也不像平時精心打理的那樣整齊，有些許淩亂。
馮淨琛看著此刻出現在眼前似乎還有點陌生的藤彧，心裡冒出來的是諸多的不忍和無奈。
他還是低估了這摧枯拉朽的十年對藤彧的影響，也許這件事是個契機，能拔除纏繞在藤彧心裡十年的藤蔓。
桑蔓就是那密密麻麻纏了滿心的藤蔓的根，遮天蔽日，讓那顆心照不到陽光，一直冷冰冰。
“大哥，不是你要瘋，是我已經瘋了！知道現在是幾點嗎？你心緒不穩，還這樣連夜開車趕回來，不要命了。”
藤彧輕輕地抬了下頭，沒有開口說話，殷紅的薄唇緊緊地抿著，邁開步子，安靜乖順地走進了屋。坐在沙發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馮淨琛。
“哥，你彆這樣看著我。”馮淨琛有些困倦地縮在沙發上，邊打哈欠邊繼續說：“你知道的，我們有紀律，什麼都不能說。”
“我隻問一句。”藤彧用手掌使勁地搓了一把臉，看到馮淨琛輕微點了下頭，才繼續問道:“嚴重嗎？”
“不嚴重，隻是協助調查，放心。”
藤彧聽完沒有回話，站起身朝著次臥走去，直直地平倒在床上，閉著眼睛，嘴角勾起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馮淨琛雙手插在褲兜裡，倚在次臥門框上掃了一眼藤彧，垂下眼眸沒有說話，隻是怔怔地在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藤彧清冷的嗓音再次響起：“淨琛，我很開心。謝謝你。我累了，借你的地兒睡會。”
第二天下午，長寧市仁川區警察局，刑偵二隊。
藤彧在接待室跟馮淨琛低聲交談，緊鎖的眉頭，看起來心情很不愉悅，臉色也有些陰鬱。
李平敲了敲門，把馮淨琛叫走了。
“馮隊，於瀟瀟她撤案了，發快遞的人在於瀟瀟工作室附近抓著了。是她的一個粉絲，那粉絲是小視頻剪輯製作的業餘愛好者。”
邊走邊交談的同時把手裡的資料遞向馮淨琛，“我們緊接著調查了她說的這個粉絲，這是他的資料。陳釗華，21歲，西南工商大大三在讀，確實是於瀟瀟的鐵粉，跟桑蔓沒有任何交集。人和電腦都帶回來了，在裡麵審著呢。”
“你好，姓名。”
坐在審訊室裡的陳釗華緊張地低著頭，不敢到處看。眼睛偶爾瞄到對麵的刑警，頓時感到一股股涼意從腳底直竄到頭頂。頭皮和後背都驚出汗來，連著說話都有些氣力不足，弱弱地應了聲，“陳釗華。”
梁飛仔細打量了一下陳釗華。個頭不算高，戴著一副金色細邊框眼鏡，臉色有絲蒼白，身上是常見的白T牛仔褲學生裝扮，隻是身材略顯單薄。
“於瀟瀟收到的恐嚇視頻是你做了郵寄的？”
“警官，我就是平時喜歡做些視頻剪輯，是業餘愛好。聽雨瀟瀟她平時也會拍些另類的小視頻放在社交網站上，我想向她展示我的才能，讓她關注到我，沒想過要恐嚇她。”
陳釗華擺著手，急急忙忙地解釋起來。可能平時不善於表達，也可能是麵對警察過於緊張，這會兒急得臉和脖子都紅了。
“視頻裡怎麼會有曦和簪？”梁飛繼續發問。
陳釗華聽到曦和簪的時候，眼睛開始頻繁地眨，眼神也愈加飄忽不定，一幅心虛的樣子。“曦和簪是什麼？我不知道。”就連聲調都提高了一度，尖銳、刺耳。
“我勸你還是把你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你要明白，你自己說是主動交代。你不說，等我們查出來，就會是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結果。你想清楚了再說。”
“警官，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前段時間，曦和工作室以涉嫌侵犯著作權罪，起訴聽雨瀟瀟抄襲。曦和，她一個靠抄襲起家的破爛貨，她怎麼那麼有臉！瀟仙子不可能抄襲！瀟仙子不能做的事情，我去做。瀟仙子受了委屈，我就幫瀟仙子出氣。我真正想恐嚇的人是曦和，就是那個桑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