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言的餃子餡調得還行,不算難吃,但包餃子的技術就實在一半了,下了鍋後,有不少餃子就開了口,裡麵的餡化在開水中,成了一鍋肉餡麵皮湯。
李固言從這堆狼藉中仔細把完好的餃子挑出來,盛到一個碗裡,端去房間給舒英。
舒英並不知道他包個餃子這麼艱難,嘗了一個後道:“挺好吃的,謝謝。”
李固言聽到誇獎笑起來,“好吃就好。”沒察覺她語氣的疏離,隻以為她是因為生病心情不好。
“嗯。”舒英避開他的目光,低著頭靜靜將剩下的吃完。
等舒英吃完後,李固言才去廚房將那鍋失敗的肉餡麵皮湯吞下肚,總歸不管是餃子還是湯進了肚子就都是一個樣,他填飽肚子後將廚房打掃好。
昨天晚上舒英病得那麼凶狠,李固言下午也不敢離開她去上班,乾脆在房間裡守著,這樣她要是有個什麼事,他也能及時處理。
舒英生了病,精神不太好,吃過飯後就又躺下睡覺,李固言起身關掉聲音有些嘈雜的電視,坐在床邊看書,時不時地給她拉一拉被角。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太陽逐漸奔向西去,窗前的光慢慢暗下去,使人看不清書上的文字。
李固言輕輕合上書到床邊去觀察舒英的狀態,他碰了碰她額頭,沒起熱,臉色也不像早上那麼蒼白了,他把燈拉開,柔聲喚醒她:“快六點了,起來醒一醒,再睡晚上要睡不著了。”
舒英睜開眼坐起來打了個哈欠,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臉頰緋紅。
李固言給她倒了杯溫水,等她喝完後問:“你晚上想吃什麼?還吃餃子嗎?”
“都行。”舒英把杯子放回床頭櫃,語氣淡淡,“感覺睡一天,渾身都有點不舒服,我想出去走走。”
李固言下意識看向窗外,天已經黑了,路燈也不是很亮,接話道:“我陪你一起……”
“不用。 ”舒英打斷他的話,避開他的視線,扯了扯唇道,“我就在附近散散步,不去廠外麵。”
李固言手指微動,長睫毛遮擋住眼底的失落,唇角動了動,又轉身去拿了件厚點的外套過來:“晚上冷,你還生著病,穿厚一點再出去。”
舒英低著頭拉上拉鏈沒說話,乖乖接過他遞來的帽子和圍巾。
李固言幫她把圍巾往上拉了拉,擋住臉以免被風吹,“你去吧,我在家做飯,中午的餃子還沒下完,我晚上還下餃子了?”
“嗯。”舒英沒看他,推開門出去。
李固言有些不放心地看著她的背影,最終被關上的大門擋住,他唇角不自覺地下壓,向來精致的眉眼也透出一股易碎的脆弱來。
他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玻璃水杯,目光下移,被一抹鮮亮色吸引,是舒英給他打到一半的毛衣,他小心拿起來放身上在鏡子前比劃,生怕兩根簽子從線孔中掉落,比劃完後又小心放回去,摸著毛線柔軟而溫暖的觸感,輕輕歎了一口氣。
家屬院一向比較安全,所以天雖然黑了,但現在還有不少鄰居家的小孩在路邊玩鬨,玩著彈珠、卡紙、跳皮筋之類的遊戲。
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後,舒英心情的確是好了不少,她低著頭沿著路邊走,幼稚而頑固地踢著一顆石子。
有小孩從她層層堆疊的打扮中認出她,衝她打招呼:“舒阿姨,你怎麼穿這麼厚啊,你不熱嗎?”現在雖然冷,但也還沒到要戴帽子圍圍巾的時候。
舒英雙手揣兜笑了笑,回道:“阿姨生病了,所以要穿厚一點。”
“阿姨,你感冒了啊,那你有打針嗎?我上次感冒,我媽就帶我去醫院讓醫生給我打針,那麼長的針頭就往我屁股上紮!”他邊說還邊用手比劃大小,小小的臉上都是認真。
舒英看著他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阿姨沒有打針,阿姨吃了藥就好了。”
豆豆聽到沒打針竟還有點失望,更是讓舒英樂不可支,“好吧,那你吃糖了嗎?我一打針,醫生阿姨就給我一顆棒棒糖吃,媽媽也不會收走。”
“阿姨是大人了,不用吃糖。”舒英蹲下來,笑盈盈地和他對視。
“大人也要吃糖啊。”豆豆伸手在身上幾個兜都摸了個遍,最終找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塞給她,“吃了糖身體就不會不舒服了。”
舒英看著手心裡的大白兔奶糖笑了笑,“謝謝豆豆,阿姨吃了豆豆給的糖就會很快好起來了。”
“阿姨,告訴你一個秘密。”豆豆小小的手衝她招了招,舒英配合的將耳朵遞過去,就聽到他道,“我每次生病的時候,媽媽都會變得特彆溫柔,都不罵我了,還會一直守著我睡覺。”
舒英愣了愣,在她走神的時候,豆豆已經被其他夥伴叫走到彆處玩了。
舒英無奈地搖頭笑笑,起身往回走。
到家的時候,李固言還在廚房,舒英走進去,餃子已經煮好了,李固言正在盛出來,湯勺在鍋裡攪拌,不知道在撈什麼,注意力十分投入,連她進來都沒有發現。
舒英也沒出聲,打開櫥櫃拿筷子。
櫥櫃門被拉開時發出一聲“吱呀”,李固言驚得手一抖,勺子裡的餃子掉進湯鍋,濺出幾滴水在手背上,水被燒得滾燙,疼得他下意識抽手。
舒英被他一連串的動作吸引,在意識到他被燙了後,連忙將水龍頭打開,拉過他的手放在流水下衝。
好在隻是幾滴水,隻是燙疼了點,並不算嚴重。
李固言在被她拉住手的時候就悄悄站在鍋前,想用身體擋住那一鍋不堪入目肉餡麵皮湯。
舒英沒注意到他的動作,把他的手衝好後,拿起台子上的碗說:“你出去吧,我來盛。”
她動作快,李固言沒擋住,小小的廚房在她走到鍋前時瞬間變得安靜。
舒英默了會兒後放下碗,轉身看向他問:“你不會包餃子?”她是真不知道他不會,要是知道他不會的話,她就不會說想吃餃子了。
李固言移開視線沒說話,背在後麵的手指摳了摳。
舒英將肉餡麵皮湯平均分成了兩碗,平靜地吃完後將碗洗掉,隨後洗漱好進屋。
李固言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吃完後將廚房收拾好,也洗漱回屋,到房間的時候,舒英已經坐在被窩裡了,旁邊的碎花被仍整齊地鋪在外側。
舒英沒有打毛衣,而是拿了本書坐在床上看。
李固言倒了杯熱水遞給她,舒英接過,眼神默默從他輕微泛紅的手背上滑過,腦子又想起那一鍋肉餡麵皮湯和中午不好看卻包得完好的餃子,是不是他中午也是那樣用勺子一個一個地從鍋裡把好的挑出來給她,等她吃完後再去吃剩下的?
李固言掃了眼毛線筐後走到桌前坐下看書,但心神卻一直關注著舒英。
房間安靜,也沒開電視,就隻剩下兩人手中書的翻頁聲,不知過了多久,舒英道:“你明天彆請假了,回去上班吧,我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們廠一向很忙,他這請了一天假,還不知道要花幾天才能把工作補回來。
李固言抬起頭看向她,她微微低著頭注視著手中的書,柔和的燈光照在她身上,顯出她纖長的脖頸,周身氣質破碎而獨立,他嘴唇動了動,還是道:“好。”
舒英到底是生著病,雖然睡了一下午下午,但這會兒才看了會兒書就又困了,打了個嗬欠,將書放到床頭躺下睡覺。
等她徹底睡著後,李固言才上床,老老實實躺在外側蓋著碎花被。
其實他有一點點後悔了,他昨天不應該扭頭就走的,回來後也不應該置氣一直待在外間不進屋的。
他輕輕翻身看著她的背影,他昨天走後就後悔了,後來又騎著車回去,隻是等他到那的時候,她已經走了。
他閉上眼,眼中閃過前幾天的一些畫麵:她傘下紅著臉說謝謝、她黑夜裡抱著他說和好吧、她燈下給他織紅毛衣,說紅色喜慶正好留著今年過年穿……
李固言緩緩睜開眼,眼睛已經完全適應黑暗,可以清楚地看到藍色被子和碎花被之間界限分明,而對麵之人側過身背對著他。
他昨天不是沒有看到她眼中的期待和失望,他那時隻是太生氣了,有點不知道要怎麼麵對她,他怕自己隻是她的將就,怕會像剛結婚時那樣被一再拒絕。
他盯著她的背影,眼底流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意。
上次是她主動和好,那這次是不是要換他主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