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1 / 1)

溫頌不是傻子,瞬間就意識秦媛媛為何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

細細想來,一開始唐紅霞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溫頌身上,她更多是針對趙水幾人,很多時候是順帶膈應溫頌,真正把目標轉移到溫頌頭上,就是在她從秦彩環家回來以後。

溫頌覺得有些荒謬,她跟秦媛媛一共就見過兩次,一次在葬禮上,一次在秦彩環家,兩次見麵說話的話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且都是正常交流,連口角都沒有。

這麼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小巴車又等了一會,確定沒人上車以後才緩緩啟動。

秦媛媛逐漸消失在視線裡,溫頌回過神閉著眼睛靠在秦殊肩膀上。

“我剛剛看到秦媛媛了。”

“嗯?”

“她怎麼不回家?”

“二叔和二嬸在縣城租了套房子,一家人都搬上來了。”

鄉道的路便有些顛簸,溫頌感覺五臟六腑都要顛出來了,不再說話,蹙著眉,看起來十分難受。

秦殊見狀有些無措,恨不得自己替她難受卻又無能為力,手指輕按她虎口處的合穀穴,希望能減輕她的暈車症狀。

“要不要再吃顆糖?”秦殊低聲問道。

溫頌點點頭,微微張口,下一秒酸酸甜甜的陳皮味就充滿口腔。

出了縣城,小巴沒有固定站點,乘客自己看路,準備到時再提前叫司機停車,車上人多,有時閒聊聲過大,司機在駕駛座上聽不到有乘客要下車,等聽到的時候已經過了村口,下車人隻能自己再走一段路回來。這樣的事誰都有可能遇到,久而久之,乘客間有了默契,一律輕聲輕語,有個彆人聲音大的還會被其他乘客製止。

車子一路走走停停,乘客陸續下車,隻剩下秦殊和溫頌二人時,距離清灣村還有十五分鐘的車程。

司機和秦殊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講的多半是以前的事,溫頌聽了一耳朵,大概能猜出來講的都是秦殊入伍前、他倆上初中時的事。

司機名叫蘇家文,家住在離清灣村不遠的蘇家村,承包小巴以後,因為要在縣城的鄉下來回跑,因此縣城裡也租了套房子,售票員是他老婆,一般在縣城賣最後一趟票後就收班回去,他則是在哪交班就在哪睡。

怕吵著溫頌,大部分時間都是司機說,秦殊答,溫頌想說你們隨便聊我沒事,卻連嘴都張不開,腦袋昏沉沉的。

窗外的景色逐漸後退,不知道是按穴起了作用還是陳皮糖減輕惡心感,總之溫頌沒那麼暈了,隻是沒什麼力氣,索性仍舊閉著眼睛。

從前朋友總說她是溫室裡的嬌花,在國外求學的日子裡,看似獨立,實則仍是在庇護下,隻不過澆花的人由溫爸溫媽換成秦殊,一切阻礙成長的障礙在她發現前就已經被解決。

她總是反駁,細數她依靠自己解決的困難,企圖以此證明自己已經適應社會的規則。

直到剛才,她終於願意承認上一世一直生活在溫爸溫媽築建的溫室裡,她在標準溫度下成長,從未經受過自然裡的風雨,因此沒被按到桌麵之前,她一直把衝突摩擦當成學習生活的調味劑,天真的以為吵到動手的兩撥人本質上還是相親相愛的同窗。

透明的玻璃罩其實一直都在,她用天真和收到的愛意築建溫房,遮住自己的雙眼,不去看早已呈現在麵前的現實。

現在溫房終於消失,在她明白,人的惡意有時候就是來得這麼莫名其妙以後。

機械的嗡鳴聲由遠及近,熟悉的村落呈現在眼前,籠罩在夕陽的光輝下。

秦殊揉了揉溫頌耳垂,輕聲叫她:“頌頌,起來了,到家了。”

蘇家文將車穩穩停在村口,回過頭笑道:“殊哥下次休息上家裡吃飯,到時候我把大劉他們幾個也叫上,咱們好好喝一杯!”

看到溫頌難受的樣子後,司機臉上的笑變成震驚:“這是怎麼了?”

“沒事,有點暈車,緩緩就好,辛苦你多等一會。”

蘇家文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之前拉甘蔗拉習慣了,下回我開慢點!”

溫頌睜開眼,看了看蘇家文,又看了看秦殊,腦子像是仍沒轉過來,輕聲問道:“到了嗎?”

“嗯,我扶你起來。”

溫頌搖搖頭拒絕了,晃晃悠悠站起身,又晃晃悠悠下車,還不忘回頭對蘇家文揮了揮手。

秦殊扶她站穩,探頭進車內跟蘇家文約好聚會時間,小巴車便開走了。

此時夕陽隻餘殘光,村裡沒有路燈,地上的路便有些看不清,蘇家文停車的位置在清灣村的另一頭,離秦家更近,但是要走過一小塊荒田,溫頌沒走過這裡,秦殊怕她不小心摔了,便彎下腰示意她上來,這邊沒什麼人,不怕被人看見。

溫頌沒推遲,乖乖趴到秦殊背上,兩隻腳垂在他腰側,輕柔的呼吸落在他脖頸,吹散他身上的熱意。

秦殊兩隻大手撐住溫頌膝彎,直起身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條路他走慣了,不看腳下也能健步如飛。

“秦殊……”溫頌忽然叫她。

“嗯?”

“這二十多年,是不是很辛苦?”

秦殊跨過田埂,剛站穩就聽到耳邊傳來這樣一句問話,溫熱的水珠落入他脖頸,沿著脊骨往下走,沒走多遠就被襯衫吸走了。

像是被抽空全身力氣,村子的燈光近在咫尺,他卻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怕自己內裡的破敗不堪都暴露在燈光下,無所遁形,失去最後的遮羞布。

他閉了閉眼,心跳快如擂鼓,掌心滲出濡濕的汗意,耳後傳來細細的抽泣聲,像是要幫他把這許多年吃的苦都哭一哭。

膝彎被人穩穩撐著,溫頌的心卻像是被淩遲過八百遍,連疼都不會了。

過了許久,她終於哭累了,才聽到秦殊問:“怎麼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