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宴二(1 / 1)

十月的天氣的確比九月要冷一些,但不至於冷到像冬日一樣披著狐裘才能保暖的地步。等遊景亦一走,宮施寧立即解開狐裘,讓春雨放回馬車裡。今日豔陽高照,她不需要再披個狐裘把自己悶得一身汗。

方凜笙和宮漣允正坐在小亭敘舊,兩人從閨閣趣事聊到婚姻瑣事,再從婚姻瑣事聊到童年的傷心事,最後又聊到宮施寧身上。

“人怎麼能在三五日內改變自己的性情,我看啊,她多半是裝的。”方凜笙越說心越急。她跟宮漣允是從小玩到大的姐妹,宮家那點事她比宮家的下人還清楚,尤其是關於宮施寧的事。

宮施寧欺負下人,不給家中長輩好臉色,對親姐妹更是冷語冰人,惡語相向。這些都是宮漣允一字一句說給方凜笙聽的,還同她一起斥責宮施寧的行徑。誰知今日宮漣允倒是誇讚起宮施寧來了,這讓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能改變一個人多年的性情除非是突然遭受家中巨變,不然就是恰巧中邪。就算是因為良心發現改變性情,那也得是有良心的人才會如此。

像宮施寧這種沒良心,生在不愁吃穿的將軍府,又經常乾那些喪儘天良的事,能符合三點中的哪一點?邪祟進她身都壓不住她,不天打雷劈已經算上天開恩,老天總不能還讓她忽然悔過積攢福德吧,那多不公平。

“我之前也同你一樣想過,可後來經曆的那些事讓我不得不對她改觀。而且以前我對她做的那些事多半也是因為我嫉妒她,把她當作敵人,才會如此。”宮漣允說到後麵聲音都快完全聽不清了。

方凜笙仍聽不進這些話,她覺得此刻中邪的人隻有宮漣允。“她是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讓你一夜之間對她改觀?子女爭鬥本就是常事,為得到家中長輩關注就得下狠手,嫉妒隻是小事,不鬨出人命已經算心慈手軟了。我看啊,還是你心太軟,容易原諒彆人。”

宮漣允不語,方凜笙繼續道:“她做什麼事讓你覺得她好心?”

“這個......我不能說。”

“有什麼不能說,我們之間從來都是無話不說,如今怎麼開始藏事了。”

“你隻要知道她做的事對我而言很重要,其他的,等以後我再同你說。”宮漣允知道她以前說給方凜笙的那些話讓方凜笙對宮施寧產生極大偏見,方凜笙一時接受不了宮施寧變好很正常,但她還是得提前跟方凜笙說宮施寧的好話。

按照方凜笙的性子她一定會替她出氣,屆時宮施寧則很可能會成為榮國公府子女爭鬥的墊腳石。即便宮施寧是當今的瑄王妃,可瑄王隻是徒有虛名,並無功績。而榮國公府則是當今朝廷的主心骨,其家中就有不少人擔任朝廷命官。

皇帝為扶太子上位,就得依靠榮國公府。就算宮施寧出事,榮國公府隻要推出一個替罪羊擔責皇帝便可就此揭過此事。

所以怎麼看,都得在方凜笙麵前替宮施寧美言幾句,為保宮施寧安全。

不過這也怪她當初什麼話都往外說,這下好了,如今再想替人挽回名聲簡直難如登天。

“到底是姐妹情不如姐妹情啊。”方凜笙不由得感歎一句,“你說這些話其實是想讓我彆對她下手吧,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讓你難堪的。”她早看出來宮漣允是在替宮施寧求情,也罷,她懶得管了。

“還是你懂我。”宮漣允笑笑。

秋日宴馬上就要開始,作為東家的方凜笙自然不能再待在這亭子休息,她還要招待賓客。於是她匆匆結束話題,先一步走了,留宮漣允在亭中坐著。

“允姐姐!”

“你們怎麼才來。”宮漣允朝二人招手。“快坐。”

宮期紜拿起一塊糕點:“我們又不像姐姐有好友在這,自然得晚來,否則乾在那站著?”她給宮施寧也拿了一塊,“姐姐嘗嘗,聽說榮國公府的綠豆糕的味道可是雲城一絕呢。”

“好。”宮施寧接過,往嘴裡咬了一口,發現這綠豆糕的確彆有一番風味。正當她吃完想用帕子擦手時,忽然瞧見遠處的竹林有些細碎的腳步聲。她抬頭,往那邊望去,發現有個身影在朝後院走去。

“小姐,大小姐似乎並無下手之意。”丫鬟對著一位身穿桃夭色長袍手握繡有梅花的團扇女子道。

那女子用桃扇遮臉,微微眯著眼。“無妨,她要是不想做,我們就替她做。我倒要看看,失去宮漣允這個朋友以後,她還怎麼跟我鬥。”

“是,小姐。”

“姐姐在看什麼?”宮期紜順著宮施寧看的方向望去,隻發現有一片竹林杵在那,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沒什麼。”宮施寧搖頭。

“一會兒秋日宴開始,我們三人同行,不許亂走,明白嗎?”宮漣允突然道。

“看把允姐姐嚇的,這榮國公府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怕什麼。”

“姐姐是為我們好,我們聽就是了。”

“我就是開個玩笑。”宮期紜不以為意,她催促道,“我們先過去吧,否則被人瞧見我們仨坐在這閒聊得被彆人說不是了。”

三人起身,同朝前院走去。

一到前院,宮施寧就瞧見遊憶芮被一群世家小姐圍住。

遊憶芮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公主,要是能跟遊憶芮交好,那麼就多了一條進皇宮的路。

不過遊憶芮最不喜歡跟彆人打交道,聽到嘰嘰喳喳的聲音她耳朵就疼。她此次能來赴宴,隻為見宮施寧。

“公主!”宮施寧急上前去替遊憶芮解圍。

一見到宮施寧,那些世家小姐即刻散開,對她避之不及,不敢再上前去。

“寧兒,你方才跑哪去了,我讓溪蘭尋你都見不到你影子。”

“跟姐姐妹妹在後亭亂逛呢。”

遊憶芮若有所思:“姐姐妹妹?你們的關係已經好到可以手挽手閒聊的地步了?”見宮施寧尷尬一笑,她立即抱怨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居然不告訴我。”

宮施寧解釋:“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蘇太傅嚴厲,我差人送信想找你說說話都被她拒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提起蘇卿梅,遊憶芮的臉色驟然一變,她哀歎道:“嚴師出高徒,看,我的手都被打腫了,青一塊紫一塊。”她伸出手,讓宮施寧瞧。

看著遊憶芮手上的淤青宮施寧不由得心疼起來。“怎麼能打成這樣?”她低聲問,“你不會是偷偷在課上做紙鳶吧?”

遊憶芮收回手,臉微微發紅:“就一次而已,自上次被打以後我就再也沒玩過。現在這些傷啊,其實是我亂畫的。”

“畫的?”宮施寧不信,她用手摸了摸,發現的確有粉粘在手上。“好啊,故意讓我擔心,我還以為你真被打了。看來以後見你身上有傷,我儘管哈哈大笑便是。”

“誒,這可不行。我隻是想給你展示展示我新學的手藝,不過我畫的還算逼真吧?我先前給溪蘭瞧,都給她嚇哭了。”遊憶芮挽住宮施寧的手,把她拉去人少的小花園,“走,我跟你說個事。”

“姐姐。”宮期紜想讓宮施寧停下,誰知剛走幾步就被宮漣允攔住。

“讓她們去吧。”

“可你不是說過這不安全,得一起走才行嗎。”

“有公主在,不怕。”宮漣允想,如今宮施寧有公主罩著,其他人應該不敢隨意造次,畢竟公主背後有皇帝撐腰。

宮期紜望了又望,她心裡有些失落,但沒有跟上去,而是陪著宮漣允一起走了。

前來赴宴的官家女眷見公主不搭理她們,就去前院圍著方凜笙轉。榮國公在朝中正得勢,方凜笙作為他的女兒,自然受人尊敬。攀上公主未必能有好處,但攀上方凜笙一定能有好處。

隻是方凜笙對花粉過敏,所以想去小花園賞花的女眷都紛紛改道,生怕沾染上花粉,破壞此次結交方凜笙的計劃。

於是這花園中就隻有宮施寧、遊憶芮和婢女溪蘭三人。

無人吵鬨,又有花香,還伴隨著徐徐微風,是交談的好去處。

“自從跟著蘇太傅學習,聽她講那些奇聞異事後,我便起了離開皇宮的念頭。你知道的,在皇宮雖然有人保護,又不愁吃穿,但是被圈禁在這小小的四方天地裡終究會讓人感到煩悶。可是我如今到了婚嫁的年齡,父皇總派人問我有沒有心儀的人,逼我尋駙馬。

我不想嫁人,隻想出去見那些廣闊的天地。但那些大臣總在我說服父皇以後又催父皇勸我早日尋駙馬,尤其是榮國公,他想撮合我跟方逸遠。那方逸遠又笨又蠢,我才不喜歡呢。”

遊憶芮一直吐苦水,整整說了半個時辰才說完。“你鬼點子多,快幫我想想離開皇宮的法子。”

“這還不簡單,裝病,最好裝那種需要出宮在外修養才能治好的病。”

“病哪有這麼好裝啊,太醫一來豈不全露餡了。”

“對啊,所以你還是乖乖待在皇宮裡,彆想著出去。”

遊憶芮氣得拍桌:“寧兒,你以前可不是這樣。”以前她無論說什麼宮施寧都會支持她,現在倒好,居然勸她待在皇宮。

“你要是讓我幫你做其他事我當然支持你,唯獨出宮這件事不行。”

“為何?”

“自然是因為皇上不同意。”

遊憶芮垂著臉,沒有說話。

宮施寧見狀隻好安慰她:“其實還有一個法子。”聽到這話遊憶芮立刻精神起來,她瞪著大眼,示意宮施寧繼續說下去。“既然皇上讓你尋駙馬,不妨以此由,說雲城沒有你的意中人,想遠遊出去尋找你的摯愛。他這麼寵你,隻要你耍耍嘴皮子,他總能同意。”

遊憶芮沉思片刻:“這個辦法好是好,可我回來後該怎麼交代?隻要沒有尋到那位駙馬,他們還是會讓我嫁給方逸遠。”

宮施寧起身,在遊憶芮耳邊低語。宮施寧越說下去,遊憶芮的笑意就會加深幾分。

“這個辦法好,就這麼辦。”壓在遊憶芮心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下,她總算鬆了口氣。“看來我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等宴會結束以後,我立即向父皇說明此事。我就不信,在我的花言巧語之下他還能不放我走。”

宮施寧笑著不說話。之前遊憶芮就是因為不想跟方逸遠成親,在房中自戕而死。要想改變遊憶芮的結局,就得讓榮國公徹底斷掉送兒子成為駙馬的心。

今日恰逢秋日宴,如果遊憶芮在榮國公府遇害的話,這樣一來皇上即便不會怪罪榮國公府,也不會讓遊憶芮娶方逸遠做駙馬,如此不正好合她的意。

隻是該如何做才能讓遊憶芮在榮國公府遇害呢?

這時宮施寧眼前恰好閃過一道人影,讓她想出了一個法子。

“嫦瑾,這小花園實在無聊,不如我們去前院湊湊熱鬨吧。”

遊憶芮如今心情好,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宮施寧的提議,跟著宮施寧一同去往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