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之行(1 / 1)

戰國麗姝 昆侖仙人 4881 字 3個月前

羋荷把丹藥作坊搬來的東西,放置在春曉堂後院。拍拍手,“今日事畢,下工!”

夕陽灑在少女臉上,細短絨毛浮現,雙頰透著紅暈,像一顆熟透了的水蜜桃。

大堂站著一位身姿挺拔的紫衣郎君,似與徐店家談著什麼,紫衣郎君似乎很會說趣兒,徐店家捂嘴笑個不停。觀其背影,很可能是個漂亮郎君呢,羋荷如是想。

“剛才還說著鄭娘子,喏,鄭娘子她來了。”徐青偏頭向公冶昀身後望去。

半年未見,恍如隔世,公冶昀的心,怦怦跳動。緩緩轉身,眼前女娘,是鄭心沒錯了,她的雙眸一如從前,水潤靈動。

“公冶昀!”羋荷驚呼。

杳無音信半載,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商人重利輕彆離,更何況還是相隔千裡的齊國商人,她還以為公冶昀不會再回春曉堂了。

天光照耀在少年肩上,羋荷眯眼,公冶昀長高了,足足比她高出大半個頭。麵部棱角分明,少了一分青澀,多了一分成熟,愈發英挺漂亮了。

久彆重逢,肯定有很多話要傾訴。徐青悄悄退出了大堂,順便轟走了附近礙事的閒雜人等。自個兒貼在門口,偷聽。郎君俊美,女娘靚麗,怎麼看都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對!

“你先說!”

“你先說!”

二人異口同聲。

“那,我先說?”

“好!”羋荷點頭回應。

“阿母身體不適,我便在臨淄多待了一段時日,這才耽擱許久。這期間,我給你寫了信,不知這信可送到了春曉堂?”

“信?我沒有收到,興許是路途遙遠,信使一時疏忽,遺失在路上了。”

公冶昀有些失落,他思考許久,改了又改的信,竟沒有送到本人手上。轉瞬,他又安慰自己,如今見到本人了,信送到與否,都不重要了。公冶昀緊了緊雙手,一掃失落之色,笑道:“走!我有東西要送給你,隨我來!”

“什麼?”羋荷還沒反應過來,左手便被公冶昀緊緊握住。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忽地炸開,一片空白。當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侯,已經走出了大堂。

羋荷雙耳發燙,紅得厲害。她居然被“登徒子”,給“非禮”了!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公冶昀,快放手!”公冶昀握得很緊,羋荷一時之間掙脫不開。

羋荷力氣大,也隻是比大部分女娘,和部分柔弱嬌小的男人力氣大,遇到比她個高且身強體壯的男人時,也得認栽。公冶昀隻需手臂用點勁兒,便牢牢攥住了亂動的手。

“到了。”公冶昀鬆手。瞥見因害羞而紅得像熟鰝的某人,公冶昀抿嘴偷笑許久,手指摩挲,竟還有一點,意猶未儘。

春曉堂雅間,公冶昀將包裹攤開,裡麵是大大小小的各種古怪玩意兒。有羋荷喜歡的各式煉丹小工具,還有礦物顏料、化妝用品、金銀寶石、以及齊國特產海貝珍珠等等,數都數不清。這一大袋東西想必不輕,公冶昀居然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將它抗進了春曉堂。

珠光寶氣,眼花繚亂,滿是金錢的味道!羋荷將剛才的不自在,通通拋卻腦後,雙眼放光。

其中一條做工複雜的湖綠色寶石項鏈,通透亮眼,羋荷愛不釋手。

“這條鏈子,不像是中原的。”

“好眼力,這是我同叔父在西域經商時,路過一珠寶鋪子,見它獨特耀眼,便買下了它。”

又拿起描滿美人花鳥的黑漆妝奩,細細觀摩。妝奩造型奇特,開口處趴了幾隻木雕小老虎,惟妙惟肖,設計巧妙。羋荷好奇道:“這種樣式的妝奩,我從未見過!這又是從哪裡買來的?”

“這是之前巡遊燕國薊城時買的。”

“這個呢?”羋荷舉起一麵巴掌大的銅鏡。

“這麵鏡子,是魏國的。”

公冶昀從羋荷手中接過銅鏡,站在窗邊,“快來看,這麵鏡子可不單單隻照人那麼簡單,還可以透過正麵看見它的背麵呢!。”

“當真?”她倒要看看是怎麼一回事,羋荷緊挨公冶昀,目不轉睛的盯著銅鏡。

夕陽光落在鏡麵,須臾,神奇的變化來了,銅鏡正麵呈現出背麵的紋飾與銘文,恰似光線從銅鏡透過一般。

親眼目睹全過程,羋荷嘖嘖稱奇。

公冶昀耐著性子,繼續講解包裹中其它物品的來曆。在羋荷的追問下,公冶昀又順便說了這些年,他周遊各國的見識奇聞。羋荷聽得津津有味,沉浸於公冶昀口中的多彩世界,久久不能自拔。她想,要是自己也能架著馬車,四處巡遊,去想去的地方,待到不想走動了,便尋一塊風水寶地安家樂業,一心做她的胭脂水粉。光是想想就覺得興奮!

包裹底部,還剩最後一件東西。羋荷將它掏了出來,是金絲銀絲編製而成的小鹿,半個巴掌大小,精巧傳神,仿佛隨時能活過來一般。

公冶昀撓頭,“小鹿是我編織的。”

羋荷讚歎,“居然是你做的!看不出來啊,手真巧,做得這般好!”

“多謝誇獎!”隨即又道:“臨淄老宅中,還有許多好玩好看的物件,你要是喜歡,日後可隨我去臨淄。”

羋荷下意識回答道:“好啊!”

公冶昀溫柔的眼眸,清澈得像汪活水潭,仿佛要將她沉溺。羋荷不敢多看,低頭默默把玩小鹿。少年青澀笨拙的愛意不加掩飾,熱烈張揚,縱是對男女之情不怎麼開竅的羋荷,此刻也有所察覺。羋荷心亂如麻,她自己是個什麼身份,她清楚得很,怎還敢隨意給人承諾。長痛不如短痛,乾脆直接挑明,咱倆不可能,趁早死了這條心,一刀兩斷!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老死不相往來!

外邊的日頭還未落,陽光正好,她做不到立刻就翻臉不認人。要不,醞釀醞釀情緒,挑一個雷雨交加的天,惡狠狠的同他絕交,好讓他知道人心險惡!以後彆傻兮兮的,輕易付出真心。

無人說話,四周安靜。公冶昀率先打破沉默,他將散落一桌的東西收進袋子,遞給羋荷,“這些,都是送給你的。”

“都是送給我的!”心底的欲念瘋狂叫囂,既然是自願送的,還顧忌什麼,一把拿過來啊!理智與欲念交鋒,打得不可開交,終究是理智更勝一籌。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拿了公冶昀的貴重物件,以後在他麵前,腰板可就軟了,還怎麼惡狠狠的同他絕交。

扒開袋子,羋荷隻拿了煉丹工具,其餘的絲毫未取。任憑公冶昀如何勸說,她也不接受。態度強硬至此,公冶昀隻得作罷。

天色漸晚,該收拾收拾回去了。

“謝謝你的禮物!”羋荷牽過長耳,笑著同公冶昀揮手告彆。

“等等,先彆走!還未告訴你,過幾日我又要離開鹹陽。”

“才回來,又要走!準備去哪?”羋荷驚訝。

“去巴郡,順利的話,一個月內就能回來。”

巴郡——

群山連綿,地勢險惡,青蔥翠綠,風光無限好。是羋荷聽說過數次,卻從未踏足過的陌生之地。

徐青打包行李,不日也要遠行,好巧不巧,她要去的地方也是巴郡,說是去看望一位有著二十幾年交情的老朋友。

身邊人,一個個的都準備離開鹹陽,出去“遊山玩水”,羋荷徹底坐不住了。

“若一個月內便能返回鹹陽,我為什麼不能去?為何要老老實實的,待在鹹陽這一畝三分地,蹉跎青春!”

羋荷拍桌而起,“巴郡我去定了!”

都是去巴郡,徐青便與公冶家叔侄倆,相約同行,路上多個伴,也好互相照應。羋荷與徐青乘坐同一輛車,羋荷撩開窗布觀望。公冶昀瞥見了羋荷,他使勁兒擦眼,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鄭娘子,你為何在這?”

“怎麼,你去得,我便去不得?”

公冶昀笑道:“去得,去得,這還是頭一遭同你一起遠行呢!”

紅日噴薄欲出,城門口排隊等著出城的人,摩肩擦踵。官兵們腰挎銅劍,維持秩序。羋荷止不住的搓手,畢竟第一次明晃晃的乾這種“違法犯罪”的事,難免有些緊張。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估計就不怕了,羋荷如此安慰自己。

凡秦國國民,出城需要出示照身貼,和官府批準的路引文書。照身貼顧名思義就是秦國的“身份證”,長方形的光滑竹板,上麵畫了持證人的頭像,記載了持證人的姓名、性彆、年齡、籍貫。照身貼除持證人自己有一塊外,官府戶籍庫還另有備份。假照身貼,沒有備份,若被人看出端倪,追究細查,立馬就會露餡。

為方便行事,一年前,羋荷曾花重金找人偽造了一塊“鄭心”的假照身貼。當然,羋荷的路引也是假的,是前兩日狠狠砸錢搞來的假貨。

以往一直龜縮在鹹陽城內,謹慎小心,所以就算拿著假照身貼,也沒出過岔子。但是呢,總不能一直當縮頭烏龜啊,今日就當是試水了。羋荷深呼吸,掏出照身貼和路引,遞給官兵。

官兵瞟了羋荷好幾眼,不僅顛來倒去反複檢查羋荷的路引,還戳路引上的字!羋荷麵色如常,實則,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官兵將照身貼路引還給羋荷,羋荷緊繃的心才放鬆。

此行巴郡,是去拜訪清夫人。清夫人早年喪夫成了寡婦,年紀輕輕便扛起重擔,操持丹砂家業,並將其發揚光大。天下行商之人中,清夫人可謂威名赫赫。就連羋荷這個春曉堂小鰝,也曾聽說過清夫人運籌帷幄,縱橫商海的故事。

巴蜀之地山路十八彎,時上時下,顛簸搖晃,晃得羋荷七葷八素,屁股瓣痛。

“鄭娘子,你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徐青關切道。

“沒事,我就是頭有點暈,眯一會兒就好了。”

徐青給羋荷披上外衣,“我一看你呐,就猜到你肯定很少出遠門。山路確實難熬,回程應該就沒這麼難受了。我不擾你了,你好好的歇一歇吧。”

羋荷捏緊衣裳,靠在車內,忍著暈厥惡心之感,閉眼鎖眉,養精蓄銳。萬幸,在羋荷欲暈倒於車內之前,一行人順利到達了巴郡。羋荷扶著大車扶手,腳步虛浮,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下車。

公冶昀伸出雙手,欲要幫忙。羋荷猶豫片刻,點頭答應。腰際一沉,天旋地轉間,穩穩落了地。

老朋友徐青和富商公冶景到訪,清夫人準備的歡迎場麵,可謂極儘奢華。清園內,高樓池榭,金玉簾箔,一簇簇花朵爭先盛放,儘態極妍。仆從捧著佳肴美酒,排著隊伺候。羋荷感慨,這就是首富的排麵啊!

“阿青,上次一彆,咱們得有一年沒見了,難得來一次,你可得多留幾日,也好讓我儘地主之誼。”清夫人中氣十足,聲音嘹亮。

徐青打趣道:“就依你之言,要我看,我就在這兒住下,不走咯!”

“不走更好!就留在這,陪著我。”清夫人笑道。

桌案上的珍饈美味瞬間不香了,羋荷停住筷子。雖然知道是打趣的話,不能當真,可心裡就是莫名的難受。徐店家你可千萬不能拋下春曉堂,拋下我們大家。

“公冶先生,三四年沒見,你當真是越活越精神,越活越年輕了!可有什麼養生之法,與我們說道說道。你們看,我這眼角的細紋呐,又多了一條。”

公冶景擱下酒樽,“夫人謬讚了,我也沒有什麼養生之法,唯一的愛好便是遊山玩水,順便談談生意,無憂無慮的,自然就精神了。夫人家大業大,操心的事又雜又多,哪能是我這個閒人能夠比得上的。”

清夫人,四十有餘,雙鬢染了些白霜。若拋去其首富身份,好像與尋常人無異。可她的一雙眼睛,昭示著她的不一般,商海沉浮幾十年,練就出來的眼,炯炯有神,閃著精光,誓要洞察世事,看穿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