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昨夜不得臥,便沒有參與圍獵。他坐於高台,觀看兒郎女娘們比試。
長而悠揚的號角聲響起,狩獵開始了。
獵場上的眾人騎馬四散開來,他們手持弓箭衝進樹林,追逐獵物。兩個時辰內,獵獲野獸數量前十者,將得大王親自嘉獎。
羋荷舉著竹扇,遮住半張臉,隱匿在人群中,觀看比賽。
橘衣女娘猛吸氣:“哎,你身上用的什麼香,不悶不燥,淡幽怡人,沁人心脾!”
青衣女娘得意道:“好聞吧!”她掏出核桃大小般的香膏,“喏,這是春曉堂新出的木樨香膏,我可是等了好幾日才買到它。”
橘衣女娘:“春曉堂?沒聽說過這家店,下次帶我去可好?”
青衣女娘:“等秋獵結束,回到鹹陽,咱們就一起去!”
橘衣女娘興奮道:“一言為定!”
木樨香膏,是羋荷調製的四香之一。其它三香分彆為,寒梅、木丹、夏桃。聽聞旁的人如此誇讚,羋荷竹扇遮臉,傻樂個不停。自己搗鼓出來的東西,得到了大家的喜愛,自豪感油然而生。
深秋的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羋荷蹲在草地上,揪著雜草打發時間。拔草拔累了便躺在草地上,竹扇蓋臉,昏昏欲睡。
四野忽的爆發尖銳歡呼,震耳欲聾。半夢半醒間,羋荷被嚇得一激靈,”唰”的撐起了半邊身子。
蒙恬駕馭著大馬從樹林裡衝了出來!緊隨其後的還有李信、王賁等人。
草坡上的年輕女娘們一改平日裡的矜持模樣,紛紛上前喝彩,將蒙恬、李信團團圍住。
靠著歪脖子樹,羋荷感歎:先秦民風著實開放!熱烈奔放,毫不掩飾。
還有一刻鐘,狩獵就該結束了。遲遲不見王蓁身影,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羋荷踱著步子焦急等待。
密林中,王蓁、嬴歡狹路相逢。堵在了同一條道上,看上了同一頭野豕。奈何嬴歡的小跟班太多,王蓁屢屢失手。
嬴歡仰著頭嘲笑王蓁,王蓁氣得牙癢癢。敵眾我寡,不好和她們硬碰硬!王蓁放棄野豕,夾緊馬腹,繞過嬴歡一群人,一路狂奔,衝出了林子。
夕陽下,紅衣少女馳騁,闖入羋荷視野。見王蓁平安歸來,羋荷緊皺的眉頭才舒展。
急促的敲擊聲響起,狩獵結束。
寺人們清點獵物,毫無懸念,蒙恬第一。嬴歡成功的擠進了前十,王蓁則排到了二十幾名開外無緣嘉獎。秦王為前十頒發獎品,場麵轟動。
與之熱鬨場麵形成對比的,是幾十米開外的草坡,隻有零星幾個人,安靜。坡上坐了兩個女娘,一紅一粉。
王蓁不想看那嬴歡得意神氣的樣子,更無法麵對自己的失敗,便躲來了此處。彼時王蓁垂頭喪氣,羋荷摟著王蓁的肩安慰:“阿蓁,你已經很...很厲害了!”
王蓁歎氣:“前十都沒進,算什麼厲害......”
“八十幾號人同台...同台競技,你排二十幾名,打敗了多少兒郎女娘,這難道不厲害?要是換我...換我上場估摸得墊底!”
王蓁撐著腦袋,“照你這樣說,二十幾名好像也不錯。不過,阿荷你也不必如此貶低自己,你從前騎馬、射箭等樣樣精通,我還想再次看你馳騁原野呢!”
羋荷心虛一笑,精通騎馬射箭的人是以前的小羋荷,不是她。至於小羋荷的技能,唯有“打架”她可以發揚光大,誰要是膽敢欺負她,她就讓誰嘗嘗拳頭的厲害!
天邊一片黃,夕陽鑲嵌在其中,紅彤彤的,像一顆懸掛高空的橘柚。
王蓁與羋荷奔跑在樹林邊緣,歡笑陣陣。前方十幾米處,突然冒出王翦王賁父子倆的身影,而且王賁還看見了王蓁,他大喚了一聲“阿蓁!”
羋荷王蓁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羋荷道:“阿蓁,你...先去同你的父兄說說話吧!我在旁邊的小樹林裡等你!”
告彆王蓁,羋荷躲在了樹乾後。餘暉透過樹葉縫隙形成一束束亮線,光影暗明交界,粉衣朦朧。
羋荷探出腦袋,王蓁三人已不知去向,反倒是她的阿父阿母正往這邊靠近。羋荷抬腿就溜,她可不敢讓阿父阿母知道,她私自混進了秋獵隊伍!
空曠草地上,嬴政笑話蒙恬,“阿恬,剛剛要不是寡人出麵替你解圍,估計你到現在都還未脫身。你打算什麼時候成婚,好斷了那群小女娘的念想。”
”或者,你看上了哪家女娘,寡人親自給你賜婚!”
蒙恬推辭道:“大王的好意臣心領了,隻是,臣尚無心儀之人,成婚的事暫且不考慮。”
閒聊間,遠處樹乾下某團鬼鬼祟祟的人影,吸引了兩人的目光。嬴政蒙恬默契噤聲,輕輕的朝那人影靠近。
“嘎吱——”
樹枝斷裂的細微聲響,驚動了羋荷。羋荷猛地起身,起身過快,頭暈眼黑,一時間看不清東西。
樹下粉袍女娘身姿高挑窈窕,衣擺發絲隨風舞動,周身散發著柔和光芒。
逆著光,嬴政看不清女娘的臉。但他被那女娘的氣質吸引,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片刻,羋荷緩過勁兒來,雙眼回歸清明,嬴政和蒙恬已經離她不遠了!心臟”咚咚咚!”的猛跳。好在,羋荷發現,嬴政似乎沒有認出她來。
羋荷一步一步的後退,嬴政一步一步的前進,且嬴政的步子越邁越大。
若不阻止,嬴政必追上羋荷無疑。關鍵時刻,蒙恬出聲叫住了嬴政,嬴政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蒙恬。電光石火刹那,羋荷抓住機會提著裙擺,撒丫子似的就躥進了林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待嬴政再回頭,哪還有什麼小女娘的影子,此事隻好作罷。
一路狂奔,跑出了小樹林,羋荷才敢停下喘氣。
夕陽下的渭河波光粼粼,河邊寂靜無人,風景如畫。
羋荷站在岸邊,玩起了石塊“水上漂”。
石頭貼著水麵飛出去很遠後再“噗——”的一聲悶響,沒入水中。
也不知嬴政和蒙恬是否還在小樹林附近,她現在不敢胡亂走動,怕再次遇到他倆。
不過,有一事很奇怪,剛剛蒙恬突然叫住嬴政,是在幫她解圍嗎?
按常理,若蒙恬沒認出她,不可能幫她解圍。若認出她了,更不可能幫她解圍。
蒙恬曾在鹹陽市見過她,昨晚又碰見她與王蓁在一起,雖然她及時遮了臉,但保不準他發現了什麼。
莫不是...蒙恬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可是,既然知道她是誰,為何要幫她?既然幫了她,那蒙恬應該會幫她保密?
蒙恬為什麼要幫她呢?左也想不明白,右也想不明白。羋荷嘀咕,“管他呢!隻求彆把我給抖露出去就行!”
晚風徐徐,魏繚沿著渭河行走。他今日通過昌平君麵見了秦王,秦王似乎對他的觀點頗感興趣,約定回鹹陽後詳談。
風光甚好,一如魏繚的心情。
魏繚被石頭衝擊水麵的聲響吸引,他尋著聲音多走了幾步。
河邊站著一個粉袍小女娘,女娘玉指纖纖,烏黑發髻上點綴了幾朵小花,甚是可愛。
魏繚撿起石子兒,學著小女娘的動作扔了出去,沒成想,石子兒竟不給他麵子,直直落在了他麵前。失誤,一定是失誤!
青穀咧嘴大笑,他慣常會捕捉主人的丟臉瞬間。鋒利眼神掃向青穀,青穀乖乖閉了嘴。
聽到動靜,羋荷轉身。
素衣公子氣度非凡,羋荷愣了片刻,這人她在鹹陽市見過!緣分還真是妙不可言,犄角旮旯都能再遇。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見美人,魏繚生出彆樣心緒,自報大名,“在下魏繚,敢問女公子芳名。”
這人的底細她一概不知,不過,他長相氣質出眾,又能出現在秋獵場上,身份肯定不一般,怎能輕易告知他姓名,假名字也不行!羋荷:“我...我不告訴你!”
魏繚明顯怔了一下,還從未有女娘當麵拒絕他。
“表妹,你在哪裡!”王蓁的呼喚聲隱隱約約。聽見王蓁呼喊,羋荷朝魏繚說了句“告辭!”便頭也不回的跑了。
魏繚還有許多話沒問,粉袍小娘子就已經跑得沒影兒了。他還想問小娘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婚配否,方便哪天登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