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維。”
看著拉維妮婭在神壇前走了幾個來回之後,傑拉爾德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知道腿是沒有辦法代替嘴說話的,對吧?——你不開口,不管你在這裡走多久,我都沒法知道你的意思。”
拉維妮婭在神壇的一邊停下來,隔著一點距離,回望向他。
“你說得對。因為彼得.莫德的死,我一直在回避直接回憶那段時間的事。”她突兀地說,“你記得,我們一開始是為什麼會懷疑薩拉嗎?”
“因為她做得太明顯了。”傑拉爾德說,“不論是不太站得住腳的理由,還是那個暗室牆壁上新得出奇的壁紙。”
“沒錯,她對宅子太了解了,給出的線索也太明顯了。”拉維妮婭微微俯身,看著傑拉爾德的眼睛,“但你記得她在進門的時候說了什麼嗎?”
“大概是她在前門沒見到人,所以才繞道從後門進……”
傑拉爾德停住了。
“你是說……”
“她說在前門敲了很久的門。”拉維妮婭說,“可是我們根本沒有聽見敲門聲——從之後門房敲門的力道來看,那聲音可是在二樓都能聽見。”
“你是說,她一開始就沒打算往前門走。”傑拉爾德皺起眉頭,忍不住撓了撓粘著假胡子的下巴。
“那麼,她一定是知道什麼,比如說,沒有人會來開門。”
“這就是我想說的。”拉維妮婭說,“她很可能非常確定,彼得.莫德,甚至是卡裡斯托,在那個時候都已經死了。”
“但她沒預料到會碰上我們?”
“準確地說,她應該是沒預料到我們會改變她的預期——她所期待的一定是一種無法反抗的力量,能夠消滅在場的所有人。就像,老約翰遜和這裡的神父。”
他們突然同時轉變了眼神,目光越過神父和神壇,穿過教堂的窗戶,落到後院的空地上。
那裡原本看不出是什麼地方——蝴蝶太多了,像某種閃著細碎光芒的粗糲霧氣,遮住了大部分的視線。
現在,這股霧氣開始移動起來,旋轉起來,一股閃亮的颶風席卷了那一方小小的院子,它們逐漸聚攏起來,像一隻逐漸上升的、半透明的蝶蛹。
在這隻巨大的蝶蛹中間,是那隻之前失蹤的、巨大的蝴蝶。
鎮民們還沒有敲響教堂的房門,他們叫喊著,聲音不遠也不近,好像有什麼景象讓他們改變了主意,不再向教堂的方向聚攏過來。
蝴蝶振翅的聲音從未如此劇烈過,甚至蓋過了稍遠地方的喊聲。
也因此,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有一聲屬於少女的喊叫,從那隻虛幻的蝶蛹中心傳來。
拉斐爾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神父的房間。
教堂後院的長條形副樓有一排從門外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間,他們隻好推開每一個確認是不是要找的地方,實在有些耗費時間。
但拉斐爾還是鍥而不舍地推開了一扇又一扇。在其中幾個房間,他看到了不少空著的罐子,和畫好的小型法陣,一些法陣旁邊擺著木製的支架,上麵細致地刻著一排刻度。
“這是標準的法陣導體效率控製工具。”拉斐爾拿起其中一個,誌得意滿地宣布,“我果然沒有猜錯,這位神父也是個研究學者。”
“可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卡裡斯托問,“神父從沒有和我們說過他在進行研究。”
“這個嘛。”拉斐爾下意識地想摸摸鼻子,不過今天他的手摸過太多東西,所以他硬生生地忍住了,輕咳了一聲:“我確實是猜的……我在他的手指上看到了碳筆的印子,如果是抄寫教義或是經文,一般是不會用到碳筆這種廉價材料的,而對於一個教士來說,需要用到碳筆的地方也很少——我隻能猜測,他需要記錄大量實驗數據,並據此進行分析,或者推算。”
他舉了舉手裡到書稿。
“就像這份手稿裡,大部分的草稿都是用碳筆書寫的,隻有確定的公式或推測才用墨水標出——一般情況下,研究學者都會用這種方法整理思緒。”
“但是也許他確實有其他用處……還好,這次我猜對了。”
他們推開另一扇門,看到狹窄的房間側麵有一隻幾層高的小書架,放著幾本裝訂好的紙冊。
“……這應該是正式的研究筆記,日期、變量、結果都很詳儘。”拉斐爾拿起一本冊子,翻動了幾下,說:“我猜這就是神父的房間了!”
“這裡甚至沒有一張床。”卡裡斯托眨眨眼說,“……這次是不是猜錯了?”
他的表情看起來帶著困惑和猶豫,但這個問句在他的嘴裡聽起來卻像是陳述一般,語氣平靜地驚人,一如既往。
拉斐爾現在可不太聽得見他的話了。年輕的學者在打開筆記的那一刻便埋首於研究記錄中,灰眼睛裡凝著一股旁人無法理解的熱切。
“原來如此……”他喃喃地說,“原來如此……之前的文獻裡……符文改變空氣的振動頻率,隻需要一點外力……再通過法陣控製……”
“拉斐爾先生。”卡裡斯托在靜默了一會後,突然說。
“法陣……溫度……變態發育……”
“拉斐爾先生。”
“磷粉……口器……”
“拉斐爾先生。”卡裡斯托抬高聲音說,“院子裡有點不對勁。”
他轉過頭,透過一麵鏤空的回廊,望向群蝶飛舞的空地,微微皺起眉頭。
“而且……”
他忽然好像看到了什麼,半句話似乎卡在了喉嚨裡,重新陷入了沉默。
“好的,麻煩您稍等一下。”
拉斐爾抬頭看了一眼——大概率他什麼也沒看到,就像他剛剛說出的話也隻是條件反射的禮貌,大概率不太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生物信息素……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我的天呐,這簡直……”
他好像此時才突然恢複了對外界的感知,從筆記裡抬起頭,眼裡那種興奮的愉悅還未完全消去,卻突然被某種心緒阻擾,使得他的表情在一時間非常扭曲。
“我的天呐。”他瞪著庭院裡閃著朦朧彩光的巨蛹,如夢初醒般轉頭,幾乎是驚惶地看向一旁的卡裡斯托。
那裡除了卡裡斯托外再沒有第二個人了。
“艾希莉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