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鬼身形清瘦,寶榮又怕又好奇,分開一隻眼睛偷看,她辨認片刻,咦了聲道:“是……師尊回來了?怎麼穿那麼少!”
說著就要給把“師尊”迎進來,李溋卻攔住她道:“不是師尊,聞到了嗎?很重的血腥味……”
這邊,月麟二人離開竹屋時,大雨終於停了。她們趕回穹頂,外門弟子大多安置,隻剩暖閣火光明亮,薑麟道:“她會來這裡?”
山月道:“讓阿溋來問,難道不想知道結果?”
然而,一進暖閣庭院,隻見屋門大開,明真直挺挺躺在廊下。寶榮正跪在他身邊,焦急得為他注靈。山月快步上前查看明真,一邊問:“怎麼回事?!”
一見師尊,寶榮撲過來道:“師尊!師兄讓人打傷了!”
山月拍拍寶榮,見他被打暈,沒有致命傷,稍稍放心,問道:“不怕,知道何人所為嗎?”
寶榮邊哭邊搖頭:“沒有……師兄讓我躲起來……我隻聽見爭執聲……等到沒有動靜的時候才敢出來,出來就看見明師兄倒在這裡……”
她分了師兄和明真師兄,讓她躲起來的是李溋?怎麼不見李溋?如果他在,撲過來的應該是他才對。山月問道:“是李溋讓你躲起來?這之前發生過什麼?”
寶榮道:“我看見後窗外站著人……李師兄說那人身上很重的血腥味……那個人靠近暖閣時被明師兄發現了,她什麼都不說就把明師兄給打暈,李師兄看見後把我推進櫃子裡……叫我聽見什麼都彆出去……”
山月:“那人是男是女。”
寶榮確定道:“女修!”
薑麟道:“是她?”
山月並未回答,問道:“李溋人呢?”
寶榮愣了愣,轉身進屋,抹了抹眼睛說:“我不知道……出來之後隻看見明師兄,李師兄不見了!師尊,李師兄被抓走了嗎?!”
地上有許多混亂的血腳印,和一灘血跡,明真倒在外麵,這裡麵的血跡是誰的?他靈力透支,若再被打傷……山月急問:“除了爭執聲,還聽見什麼?”
寶榮努力回憶:“那人似乎問了一句……印鑒有沒有討回。李師兄說已經可以參加考核……那人就笑了,李師兄又問她發生什麼事,為何會受傷,為何打傷明真。她……她說了一句什麼話,那句話太輕,我聽不清。李師兄沉默了很久,之後他也很小聲說話。後來那人……叫師兄一起走,師兄不同意,他們就爭執了起來,似乎打起來了……接著就是開窗聲!禦劍聲!然後……然後什麼都聽不見了!”
山月聽完,默了片刻才道:“師尊知道了,寶榮今晚嚇到了,你先跟師姐回去,跟煙蒲一起早些休息。”
山月讓年長的女修帶寶榮走,又叫人把明真抬回去醫治。薑麟在暖閣找過一圈,她找到一張紙,急匆匆遞給山月:“師叔,看看這個。”
紙上一排鋒利的字,字跡匆忙,倉促寫就。
“暖閣遭人突襲,傷明真,弟子去追。弄清緣由,帶回向師尊請罪……”
是李溋的留書。
薑麟念到一半,山月突然用力將信揉成一團。感受到她的怒意,薑麟連忙命弟子們去庭院外守著,她關上暖閣的門勸道:“彆生氣彆生氣!呃……孩子去追凶……是好事啊!”
山月道:“好事?!這暖閣多大的地方!藏在櫃子裡至於聽不清對話?!他必定套出真相,知道事態嚴重,又與熟悉蕭雲,自以為背後有隱情,故意不讓寶榮聽見!
“遭人突襲,和人突襲?!寫個名字耽誤他追凶?!如此明顯替人遮掩,是追還是幫人脫困!毀了萬神窟不夠,還敢幫疑凶逃師門!”
剛說過他不敢忤逆,這就又跑了,山月怎麼能不生氣,薑麟道:“也不一定哈!你看他說要回來的,等回來,你好好問問再說。”
山月道:“問?這回逮住非抽死他不可!”
薑麟道:“可我覺得……蕭雲跑了也好。”
山月:“好?”
薑麟:“我下山也要由頭,總不能說前輩們跑了吧?”
山月的怒意稍稍平息,她展開揉皺的紙又看了眼,道:“全憑推測,不能毀人清譽。”
“你看!你看看!你徒弟跟你想到一處去!他必定覺得疑點頗多,又不知全部經過,才不寫名字!”薑麟給她順氣:“你擔心他受傷才這麼生氣是不是?既然萬神窟裡的傷是假的,他至少沒那麼嚴重。”
山月來到書案旁,拿起一疊整齊的宣紙,都是李溋抄寫的戒律。薑麟道:“師祖,你讓我下山去找……其實此事並非我擅長,不如,你去?”
山月看向她。
“我知道你不忍我被苦主家人圍堵質問,可我是掌門,怎麼能自己跑,把爛攤子丟給你?”薑麟緩緩捏著手指:“這件事肯定要給個交代,既然沒有證據說是蕭雲所為,那就不說。隻說……說有邪修趁亂進山外山,弟子們奮力抵抗,卻碰到地震地裂,不幸遇難。雖然是意外,但也是凶案,師祖你極為看重,已經下山追凶去了。”
說完,見山月有反對的意思,薑麟道:“再說,和人交涉,安撫人心,還是我最擅長。你看這地龍一動,不光外門弟子,內門弟子家中是不是也擔心,是不是要過來看孩子好不好?那得多少人圍著你?您就放心去,把李溋逮住,不用帶他回來抽,追到就抽!”
不知是提及了哪一點,山月不再堅持:“你總有理由,是比我擅長。不過,不能說邪修所為,受害的弟子,屍身暫時養著,不可以透露他們真正的死因。”
薑麟道:“為何?”
山月撿起那卷魚鱗書,若有所思:“一旦透露死因,排查失蹤弟子,詢問線索,總會找到她頭上。隻要有蛛絲馬跡,是她也罷,不是她,罪名也會扣死在她身上。”
弟子意外死亡,家人喪子,心情悲痛,急切追問真相,玉匣宮的長老仙尊各個人精,山月和薑麟能分析出來的,他們也能。交代是萬神窟躁動,裡麵的祖宗跑出來殺人合適。還是一個修行數年不得誌的女修,一時想不開殘殺同門合適?
必定是後者。且,連漏了她的印鑒,才會殺人這種理由都不會給。如果提了,不還是玉匣宮有問題?那幫長老雖然一心恢複世家製,但目前他們還在玉匣宮這條船上,翻了對誰都不好。
所以隻要被人察覺異常,蕭雲的殺人罪,就坐定了。
薑麟道:“你所言,我何嘗不知。可是師叔……就算真是萬神窟的問題,我們向世人宣告,恐怕會引起更大的麻煩。長老仙尊不會答應,最終擔責的還是她一個人。”
山月道:“不辨真相,何以告慰亡靈。”
薑麟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世上沒有兩全之法,總得做個選擇。”
山月道:“儘力一試,神窟都塌了,還能有什麼事情,比這個更糟糕。”
薑麟道:“好吧,那咱們用什麼理由下山?”
山月:“對內,就說神窟坍塌靈力衰竭,山下鬼霧邪祟興風作浪,本座帶弟子沿路排查清剿,放任不管,恐有大災。對外,對外什麼都不用說。”
“好。”薑麟同意,她錘了錘手心說:“說起來,那裡是李溋的地盤吧?有他在,做事很方便。你讓我帶他去,是不是也考慮到這一點?”
山月反問:“他的地盤?”
薑麟一瞬間明白,師叔那位不省心的弟子,身上還有大秘密。
山月道:“現在都不知道跑去那裡,能不能遇上還另說。”
薑麟笑道:“彆擔心,阿溋不會丟下你的。那邊靈氣充沛,你此去,找神碑是其一,好好養一養更重要。玉匣宮可離不開你,等神碑找回來,我們就把遺骨分離出來安葬。靈泉……獻祭不是長久之計,若幾千年後您也受不了跑了,到時候誰去收您?”
山月笑了,薑麟道:“這回是大災,說不定也是機會。我這邊不必擔心,雲亭會回來幫我。”
說到姬雲亭,山月又忍不住想起李溋。姬雲亭為人方正、恪守禮節、尊師重道,是玉匣宮弟子典範。拿他跟某個逆徒比,越比越不堪細想。
兩日後,穹頂師祖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