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一件自己常常使用，或者喜歡的東西。在上麵抹上一滴血，扔進靈劍穀，與它交換本命劍。”

總是聽同門討論，某某師兄召出上品靈劍，某某師姐招出罕見神兵。少年人總是向往這些，李溋也不例外。

山月道：“本命劍有兩種，一種有劍魄，劍身有銘文。還有一種沒有銘文，也就是沒有劍魄。”

李溋問：“沒有劍魄，不好？”

山月：“恰恰相反，強大的劍魄不會隨主人消亡，它們藏於天地間，等待下一個繼承人人。而沒有劍魄的劍，恰好可以接納劍魄。這種劍叫做未銘劍，也就是沒有名字的劍。”

李溋又問：“劍魄，在哪？”

“可遇不可求。”她取出自己的佩劍，指著玄鶴兩個字說：“玄鶴劍原本也是未銘劍。你看，我遇到劍魄後，劍魄與劍合二為一，它才有了真正的名字。”

李溋思索道：“未銘……厲害的劍！”

山月笑道：“可以這麼說。”

李溋道：“我要未銘劍。”

山月：“強大的劍魄不多，未銘劍很久才會出一把，上一回……上一回還是千年前，金州的沈策掌門出了一把。阿溋，第一次召劍，不出劍的情況更多，這很正常。如果今年不出，我們明年再試。”

李溋乖乖點頭。

召劍前幾日，李溋一下課就在自己屋子裡搗騰。山月見他左手一支木頭小劍，右手一隻虎頭，對比半天，又放回原處。他似乎很糾結，又拿出彆的小玩意。這些都是山月外出帶回來的小玩具。她不知道小孩喜歡什麼，看見彆的孩子要什麼，她就買什麼。

她帶回來的東西，李溋都很珍視，藏得好好的。

他在選送入靈劍穀的信物。選了半晌，也沒有作出決定。拿起一本冊子翻看，那冊子上寫著——《如何百分百召出靈劍》。

這是玉匣宮弟子之間流傳的小冊子，召劍的決定性因素很多，沒有一定能召出劍的法子。

她覺得有趣，也不乾涉，由李溋自己折騰。

到了召劍這日，玉匣宮難得天氣好，靈劍穀位於高處，滿地浮雲被陽光照得如同幻夢仙境。弟子們陸陸續續到了，山月在人群中找到李溋，輕聲說。

“秘籍建議用木劍？”

李溋知道害羞，臉紅道：“師尊買兩把。其他的，不是，不舍得。”

他的意思是，木劍有兩把，彆的隻有一樣。

山月俯身：“手給我。”

李溋抬起掌心，大手小手貼在一起，一道靈光微微亮起。靈光之後，李溋手裡亮晶晶，好像抓了一手的星星。山月道：“這是好運靈力，能保佑召劍成功。”

李溋高興道：“真的！”

山月一指豎在唇邊：“小聲點，彆人都沒有。”

李溋連連點頭，捏緊手心。其實哪有什麼好運符，隻是安慰小孩的小法術。這時，山月看見他的衣袖破了一塊，問道：“手上怎麼了？”

李溋道：“好幾天。”

“劃破好幾天了？手臂劃破了嗎?”

李溋：“嗯！”

他挽起袖子：“一點點！”

手臂上有一道口子，已經愈合，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確實隻有一點點，山月替他放下袖子：“破了就不穿了，回去換下來。”

參加召劍大會的弟子們到齊，山月和薑麟帶眾人祭拜靈劍穀，掌門就靈劍穀曆史、曆代名劍及其主人履曆、靈劍對修仙界的發展起到什麼作用等等方向，發表了一個時辰的長篇大論。

每到這個時候，山月總是想，這掌門還得是她做。

演講結束，弟子們陸續走上召劍台，如山月所說，有的成功，有的失敗。薑麟道：“今年還不錯，十個弟子，三個能得本命劍。”

她望了眼台下：“阿溋好緊張啊。”

山月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李溋雙手握著木劍，目不轉睛看著召劍台。

輪到他上台，山月對他點了點頭，薑麟握拳以資鼓勵。

李溋邁上台階，忽有一人也走上召劍台。召劍沒有嚴格規定誰先誰後，若兩三人同時上台，就互相謙讓自定順序。

旁人無妨，可那人偏偏是舒言揚。

召劍台下的弟子們原本悉悉索索說話，見到這個情況，一瞬間安靜下來。

舒言揚和李溋同時站定，看向對方，兩個十歲的孩子因為某些預言，身上壓了新仇舊恨，誰都沒有開口商量的意思。

見狀，薑麟上前安排先後，山月卻攔住她，她示意薑麟看二人。李溋起初頓了頓，隨後他退了一步，站在山月身邊，示意舒言揚先。

舒言揚猶豫了一瞬，他向李溋淺淺一禮，又對山月和掌門行禮，不做謙讓，走到召劍台邊緣將信物進穀中。

片刻後，靈劍穀光芒大勝，一柄青光長劍從雲中升起，泛白的光芒縈繞劍身。台下弟子伸長脖子望，忽然一人興奮道：“那是……那是未銘劍嗎？！”

長劍慢慢旋轉著，兩麵都沒有銘文，還真是未銘劍！維持秩序的長老手一揚，長劍飛到舒言揚手中。不說弟子，很多長老仙尊都沒見過剛出世的未銘劍。

眾人按耐不住，圍在召劍台下。有人道：“靈劍穀好多年沒有出過未銘劍了！”

“師祖的玄鶴是未銘劍，言揚師兄的也是，果然……”

這話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下去，大家都明白後麵的意思。

果然是穹頂的命定弟子。

一片讚揚聲中，舒言揚挽了個劍花，未銘劍帶出幾道虛影，彆提多好看。他心中高興，雙手呈劍，想把劍給山月看，回頭卻隻見掌門。尋了一圈，看見山月在召劍台邊，低頭和她的小徒弟說著什麼。

召出罕見名器的喜悅，瞬間被這一幕衝淡。

舒言揚聽過很多穹頂仙尊的傳說，也隱隱聽聞，仙尊的命定弟子已經出現，生辰八字正和自己對上。來到玉匣宮後，人人都說他就是師祖的命定弟子，他也滿心期待被山月選中。

但通過內門考核時山月不在山上，等師祖回山，大家都說月師祖收徒了，可穹頂首徒的位置並不是他的，而是一個資質平平，甚至可以說不正常的弟子。

此時，月師祖滿眼愛護。舒言揚不在家人身邊長大，從前帶他的嶽仙尊捧高踩低，因為自己的家世對自己諂媚，這種好舒言揚不稀罕。

而現在的仙尊整日萎靡倒灶，他回頭看了眼，三十階仙尊雙目無神，門內弟子出了未銘劍，他站得遠遠的，隻豎起大拇指點頭，嘴笑眼不笑。好像這老師他當得夠夠，隻想找個什麼人都沒有的地方癱著。

山月對李溋的關切，舒言揚從來沒有感受過。

不知為何，他返回召劍台。

“師祖。”

李溋剛剛把木劍扔進靈劍穀，木劍在濃雲上戳了一個凹陷口。聽見聲音，二人回頭，李溋隻看了他一眼，就繼續關注自己的本命劍。

山月拿起未銘劍，翻轉檢查，認可道：“很好。”

舒言揚道：“弟子聽聞，師祖的玄鶴從前也是未銘劍，往後弟子能否去穹頂？請教如何尋找劍魄。”

這個少年爾雅溫文，性情和李溋幾乎相反。這是個很平常的要求，山月道：“自然可以。”

舒言揚向她行禮，正欲問什麼時候可以時，山月卻被李溋抓住了手，她反手牽著李溋問：“怎麼了。”

李溋道：“師尊……沒有……”

靈劍穀沒有升起劍，山月安撫他：“彆急，再等等。”

她和李溋一起關注靈劍穀，舒言揚被徹底忽略。從來都備受矚目的他，第一次體會到失落，手中未銘劍也變得黯淡無光。

靈劍穀這裡，等了很久也不見出劍，山月道：“看來今年沒有。”

李溋失落，山月想摸摸他的臉頰安慰。卻被薑麟搶先一步，薑麟把小孩的頭發揉亂：“哎喲，小阿溋體會到失落啦？讓你師尊帶你下山去玩！明年再召！”

被擺弄一番，李溋失落的心情稍稍緩解，看著山月道：“可以，玩？”

山月道：“嗯，帶你下山。”

李溋伸手拉了拉山月，表示他要說悄悄話。山月彎腰，隻聽李溋道：“下山，不教討厭鬼！”

居然把舒言揚的話記在心裡，山月戳他腦門。

弟子們全在看未銘劍，無人看召劍台。見李溋空手下台，一人道：“小師兄，沒召到劍啊？你來摸一摸未銘劍，保佑明年召劍順利啊。”

玉匣宮弟子太多，輩分混亂，後來決定不看入門順序和年齡，隻用仙階定輩分。山月是祖宗，輩分最大，所以十歲的李溋輩分也大。

李溋瞧了眼，說不羨慕是假的，但這些人平時老欺負他，他心裡明白不是真的和他分享，他道：“供起來。”

你們乾脆供起來膜拜，不要使。

那人道：“有些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彆給他看！人家有師祖，根本不擔心召不出劍，就算一輩子招不來，師祖也會為他尋一把好劍！”

“人傻！但命好！”

眾人調笑一番，卻沒有注意說到那句“師祖為你尋好劍”時，舒言揚的笑容有一瞬間僵硬。

他打圓場：“好了，師祖和掌門都在，我們不要亂哄哄的。師兄對不起，他們不是故意的。”

李溋真的很討厭舒言揚，每次都等彆人欺負完他，他才開口阻止。既然能阻止，為什麼一開始不開口？師尊說做師兄的要懂得約束自己，勸誡彆人。這人隱藏自己，放縱彆人，可見不是個好師兄，是討厭鬼！

討厭鬼不給他摸，他偏摸。

李溋一把奪過未銘劍，仙尊會給召到劍的弟子發一副臨時劍鞘，他拔劍出鞘，未銘劍又輕又堅韌，劍身冰冷，和玄鶴劍很像。

他原本隻是羨慕，可未銘劍和玄鶴劍相像，一點羨慕變成非常嫉妒。人人都說師祖收他隻是可憐他，等有了命定弟子，就不要他了。

這些話聽得多，李溋心裡積出一股不服氣。

心想：“如果自己能召出來就好了……”

他煩惱自己，看什麼都沒滋味，說摸真的隻是摸一摸。不等其他人催促，便還劍入鞘，還給舒言揚。

平時戲弄他他總要惱火回幾句，今天居然一言不發，看一眼就還。他不吱聲，其他人也失了興趣。再者師祖和掌門在，月師祖眼光毒辣，又護犢子，鬨起來自己沒好果子吃。

眾人訕訕閉嘴，湊去彆的地方炫耀。就在這時，未銘劍從劍鞘飛出。舒言揚一愣，想取回時，未銘劍嗖一聲！刺入人群中！

李溋正苦思冥想，召劍的時候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是不是自己對小木劍喜歡的程度不夠？難道要用那個玉陀螺？可那是師尊送的生辰禮物……還是說不夠虔誠？不！一定是因為討厭鬼跑過來打攪！害自己分心！

他憤憤得想，忽然身周安安靜靜，竊竊私語一下子停了。

一道光亮在腳邊，李溋以為躲起來的太陽又出來了，抬頭一看，未銘劍不知何時，懸停在他麵前。

弟子們圍在一邊，眼裡有不解，有驚奇，有茫然。

李溋也很不解，這時，有人喊了一聲：“誒！你乾嘛搶未銘劍！”

說完推了推同伴，同伴立刻會意：“就是啊！自己召不出，就搶言揚的嗎！”

李溋莫名其妙：“沒有！它……它自己……”

不等他解釋，那人催促道：“快點還回來！什麼人呐，占著人家的位置不說，現在還搶人家的劍！還不鬆手了！”

在場很多弟子沒有看到經過，聽了三言兩語，又回憶二人平時的衝突，下意識以為是李溋搶劍。哪怕他的手並不在劍柄上，也紛紛附和，七嘴八舌讓他還劍。

李溋本就說不清話，聽見那句占了人家的位置，他又氣又急。大步上前握住未銘劍柄，扔給趕來的舒言揚。

然而一入手，一股靈流自劍身傳入手中，四周的人和物突然扭曲，嘈雜的嗬斥變成轟隆隆的怪聲。濃霧自腳下升起，一副奇怪的畫麵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