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
書衡攜查到的證據來找柒如霜,一進門,便看到坐在商鋪的裴訣,抬眼與他對視,再掃彆處,未見柒如霜的身影,書衡壓著心中恐懼,笑嗬嗬走來。
“裴兄也在啊,上回我險些喪命甜水湖,幸虧你那侍衛及時救我,真是多謝,多謝啊。”
裴訣指尖敲擊著桌麵,冷眼看向,笑不見底:“活著就好。”
書衡顫巍巍地摸了把額角汗液。
眼前少年眉眼溫和,和拿刀抵在他脖頸之人變若兩人,時而救他時而殺他,此人性情陰晴不定。
書衡怕極與裴訣單獨相處,他朝著後門望去,亦未見柒如霜,於是小心翼翼地詢問:“怎麼不見柒丫頭。”
裴訣掀起眼簾:“你找她有事?”
書衡雙手交織在一塊,解釋道:“昨日茶樓的事,柒丫頭恐怕還未告知你,有人誣陷她雕的木雕有害,說買回去放了幾日,家裡的妻娘子女便生了病,你說扯不扯,這不明擺著汙蔑。”
裴訣斂眸思量,方才來時見她麵色憂鬱,問不出個原由,沒講幾句就找借口離去,原來如此。
“找到證據了?”
書衡拿起桌上的木製花瓶,欣賞其精美紋路,偷瞥了一眼裴訣,見他神情平和未有動怒之色,便說:“找是找到,可單憑口頭解釋,那些人不可能賣賬,得想法子讓大家看到真相。”
裴訣勾著笑,將一兩金子放在桌上:“這件事你能幫她解決?”
書衡一介草民,有生之年哪裡見過金子,霎間兩眼放光,點著頭道:“這茶樓是我與柒丫頭二人的,她的木雕受人誣陷,書某怎會坐視不管,不論付出多少代價,總歸是要洗清這冤屈。”
聽聞,裴訣深邃眼眸盯著他,笑盈盈:“若是解決不了,你這條命,我買來喂牲畜,甚好。”
……
另一邊,南香街頭。
黃家木雕商鋪客人眾多,狹小一間鋪子,眼看要站不下,門口立著一位長黑胡子白袍說書先生,此人和身邊展示木雕的黃春燕一唱一和,猶如柒如霜和書衡,二人照貓畫虎,售賣木雕。
一人說書,另一人靠才藝雕刻書中人物、物件等拿來售賣,受眾者多數為書迷,隻要說書人故事講的好,那些東西自然賣的火爆,財源不斷。
此等營銷手段,最初是柒如霜想出,不說京城,在這鱗州縣至此茶樓一家,如今茶樓木雕造人陷害有毒,生意跌落,受益者定是旁的木雕買賣同行。
柒如霜站在遠處觀望,慢慢地,垂在兩側的手緩緩握成拳。
並非她針對黃家木雕,她本身隻對黃春燕這個人厭惡,至於黃春燕的木雕生意是好是壞,她都懶得知曉,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何況,係統提示造謠木雕有害之人,就是黃春燕。
眼下她要查的是,為什麼那些人買了她的木雕回去,家人就挨個生了病。
柒如霜四處打聽,找到那牛二家所在之處。
走進青磚槐樹小巷,停在兩扇貼著兩張倒幅的木門前,伸手敲了敲,不一會聽見裡麵腳步慢悠悠傳來,開門的是一位脊背佝僂,拄著竹拐,白發蒼蒼的老婦人。
老婦人捂著嘴咳嗽,抬頭問:“姑娘,你找誰?”
本以為花錢買木雕之人,必定非富即貴,可當她看向老婦人身後的土房子小院,地上跑來跑去的雞鴨,心裡道不出的滋味。
“請問牛二在家嗎。”
老婦人又咳嗽幾聲,拍著胸口緩了口氣:“一大早就出去了,至今未歸,咳咳……”
牛二不在,柒如霜微蹙起眉,轉念一想,或許即使他在家,恐她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倒不如問問這位阿婆。
“阿婆,您這樣咳嗽有多少時日了?”
老婦人歎息:“老早的病,長年以來都是這般,久了便也習慣了。”
“那近幾日您的病情可有加重,有沒有受家裡某些東西的影響,病情更厲害了些?”
“有倒是有……”
老婦人說到一半,咳嗽不止。
柒如霜震驚的同時,趕忙去扶老婦人的手臂,幫老人家穩住身子:“阿婆,外麵涼,我先扶您進屋。”
“多謝你……咳咳小姑娘。”
片刻後,二人坐在坐在炕邊,老婦人抬手拿過放在櫃頭的木雕。
那正是柒如霜雕刻的洛淋神女。
老婦人摸著神女的臉,說道:“不知牛二在哪得來此物,我夜夜嗅著它的氣味入睡,夜間不再咳嗽,睡的也踏實。”
“不過啊,這兩日雨下的多,老房子擋不住風,我這舊病受冷,咳嗽便嚴重了些,值得臥在炕上,欸……”
老人家本身患有舊疾,受涼才導致臥病不起,並非木雕所致。
所以,這一切的一切,皆無她的木雕無關。
柒如霜雕刻木雕時,確實有聞到過一股很濃鬱的木頭香氣,可她並未多想。
柒如霜垂眸著那木雕,心中匪夷所思。
既然這樣,那牛二為何要撒謊誣陷。
她與老婦人閒聊了幾句,走時,
柒如霜摸遍身子,從腰間掏出碎銀給那老婦人。
“這點銀子您留著,待改日找個好天氣去醫館,買些治咳嗽的草藥,我還有事在身,不打攪您了。”
老婦人捧著碎銀:“這我怎麼能收呢,姑娘,你快拿回去。”
可柒如霜已走遠,她回頭道:“您好生休息。”
明明自己這兩日都活在水生火熱中,卻又見不得這世間萬般疾苦。
柒如霜踏出木門,隨手闔上後重重歎息。
年幼時上學遭人欺負,柒如霜第一反應是自己是不是惹到人家,做了讓他人誤會之事,卻未想,那人就是單純的嫉妒她手巧,雕出一手好作品。
那時外婆常說,咱家霜霜就是心地善良,心善之人,將來有好福。
確實如此,柒如霜同情心強,見不得他人受苦。
離開巷子走在街上,柒如霜才想起家裡的裴訣,他突然拜訪,她那時心情不好,見到他不知要說什麼,怕將消極情緒傳染給他,剛好家裡茶水點心不足,便借著買點心理由出了門。
在聽到係統提示後,不知不覺就走到結尾。
現已過去良久,不知他還在不在。
柒如霜買完點心,這下身上當真是半文錢都沒有了。
回到商鋪,裴訣還在。
他站在櫃前,好生無聊地擺弄櫃裡的木雕。
聽見她來,回眸看她,眼中似有幾分幽怨:“你把我忘了。”
柒如霜走來,搖手致歉,掂了掂手中點心:“我想起東河街有一家點心鋪的點心可好吃,就是地方有些遠,為了讓你吃上一口,我專門跑去買的,所以這才去的久了些。”
她不善撒謊,每說謊話,手便會不由自主的捏起衣角,怕被看穿,柒如霜揚著笑臉走到桌前,拆開油紙:“你要不要來嘗一口。”
他這樣京城來的小公子,應當是自幼嬌生貴養,吃不得這等民間粗劣點心。
豈料,少年走來低眸看了眼平平無奇的點心,伸手拿起:“專程為我買,那我多吃幾口。”
“欸。”
柒如霜來不及阻難,那點心已被裴訣送入口中。
隨即就看到他俊俏的臉上,露出些許難言的苦澀。
難吃,更是難以下咽。
“不好吃嗎,哎呀你再彆吃了。”
柒如霜說著一把抱起點心,放到另一處去。
身後傳來他的聲音:“柒如霜,你賣的點心,發黴了。”
裴訣手中還有半塊點心,內部肉眼可見的發黴變色。
柒如霜扭頭怔住:“啊……你咽下去了?”
裴訣無辜點頭。
柒如霜一整個天崩地裂,她就不該哄他說專門給他買的。
柒如霜無奈地倒茶給裴訣,十分抱歉道:“你先喝口水,隻吃一口,應該沒事。”
裴訣沒說什麼,隻聽話地接過茶杯。
他這般不艾不怨的模樣,叫柒如霜不知如何是好,倍感愧疚。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吸引這位京城公子:“裴七,你長久待在鱗州縣,京城那邊,你家裡人不管你嗎?”
聞言,裴訣放下手中茶杯,眸色漸漸淡下,輕聲道:“我爹眼裡隻有兄長,我漂泊在外,隻若不死,他是不會想起我的。”
隻當是勾起他的傷心事,柒如霜聽的心顫了顫,都怪自己嘴賤啊,怎麼啥話都問。
她輕輕拍撫少年肩膀,安慰道:“你彆難過,你來鱗州縣,隻要我還在這兒,能幫到你的,我定會幫。”
裴訣神色憂鬱:“我昨日與侍從走散,他至今未找到我,怎麼辦啊柒如霜。”
怎麼辦……柒如霜望著裴訣,心緒複雜,她也不知怎麼辦啊。
初見裴七時,她根本沒想到他竟是這般爹娘不疼,無人在意。
“你且讓我想想,裴七,你身上可還有錢財?”
他說:“我未蒙父親垂青,然月俸銀兩卻未嘗斷絕。”
聽之,柒如霜稍鬆一口氣,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即便不受疼愛,生活費卻不落下。
“這樣,你若是沒錢住店的話,可以住在我家,等你那侍從來。”
正好前幾日,家裡桌子床櫃被她換新過,騰出一間她做工的屋子,有一張小床。
裴訣看著柒如霜,眼裡溫情流露:“我長久住你這,街坊四鄰恐誤會我入贅你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