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若是彆人,或許還會期盼再有第二頓飯菜。

可吳覆沒有這種期盼。他的人生,不存在期盼這種東西。期盼會讓人脆弱,就像小院中的黃昏一般,隻會讓人的心變得軟弱。

而他最不該有的,就是軟弱。

他不期盼……不要期盼……

在心裡對自己這樣說,吳覆終於慢慢地將自己從冰冷的地麵上撐起來,而後,如同骷髏一般,搖搖晃晃地朝屋子走去。

他會回到空無一物的屋子中,躺在冰冷的床上,一動不動,然後等待。

再等一兩天,那太監就該送飯過來了。他會送一碗冷的粥。等吃了那碗粥,他又能活下去了。

這頓莫名的豐盛飯菜,以及莫名而來的善意,就當是一場夢。

他走的很慢,終於走到了自己的屋子門口。

忽然,他腳步一頓。

飯菜的香氣蜿蜒著,從寒柳院經年緊閉的大門中漫了進來,與秋天冰冷的晚風一起灌入他的口鼻之中,瞬間淹沒了他的五臟六腑。

吳覆怔住。

是幻覺?

那太監剛走,自己怎麼會聞到飯菜的香氣。

是幻覺……

一定是幻覺……

這麼在心裡勸說著自己,可是不知為何,他的腳像生了根一樣,被這香氣勾得無法動彈。

如果是幻覺的話……那麼,能多聞一會兒也是好的。如果人可以隻靠嗅聞就能止餓,那就太好了,他就可以假裝自己再度得到了一頓美食。

不,不是幻覺……

送飯太監拖遝而熟悉的腳步聲再度響起,緊閉的院門外,響起了掏鑰匙的聲音,以及銅鎖被打開的聲音。

吳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愣愣地望著院門。

他聽到太監一邊開門,一邊罵罵咧咧地抱怨:“剛把舊食盒送回去,結果又讓我送飯過來。該死,怎麼不一次性把話說完,非讓跑兩趟!哼,要不是看在賞錢的份兒上,爺才不跑腿呢!”

門鎖終於被打開,太監推開院門,看到那被囚禁的倒黴鬼正在直勾勾地盯著他。

不,確切地說,是盯著他手裡的食盒。

那一向陰鬱寡言的倒黴鬼,此刻的眼神如惡虎一般,莫名令太監心驚。

“呸!”太監暗罵一聲,一個一根手指就能推倒的瘦猴兒,自己怕什麼怕。

但他卻莫名地不敢再往前走,而是將食盒往地上一放:“雲心公主賞你的。”

掂了掂得的賞錢,他冷哼一聲:“看在賞錢的份兒上,爺今天不跟你搶飯吃。”

說罷出了院子,重新把門鎖上。

吳覆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聽見五臟六腑裡饑餓如火一樣灼燒的聲音。

他如遊魂一般走到台階邊上,坐在階邊,將食盒緊緊抱在懷裡,堅硬的食盒隔著他單薄的衣服,硌得他的肋骨生疼。

依舊是祥雲紋樣的食盒,打開食盒蓋子的時候,吳覆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在送了一次飯菜後,那人還在繼續給他送。

沒有毒藥。不是暗害。

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這些飯菜幾乎沒有嚼,喉嚨裡仿佛就伸出手來,將食物拽下去,落入胃裡。

他吃得乾乾淨淨。

原來這就是……飽的感覺。

【黑化值-3%,當前黑化值:65%。】

……

“對了,秉燭,還有一件事。”

秉燭去寒柳院送完飯回來後,樓月也沒有再關注黑化值降不降低的事情了。黑化值的事情,後麵想辦法再說吧。若隻是因為黑化值不降低,所以就對那過分營養不良的少年視而不見,樓月實在是過不了自己心中的坎。

“是,公主。”秉燭垂手站在一邊,等西樓公主的吩咐。

然後,她就聽到西樓公主說:“前幾天我重病的時候,宮裡有沒有宮女過世?你幫我打聽一下。”

秉燭不意竟聽到公主這樣的吩咐……最近病逝的宮女。

她愣了一下……最近有沒有病逝的宮女,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秉燭的反應很快,很快從怔愣中恢複正常,若無其事地應道:“是。”

樓月沒有察覺到秉燭的異常,她隻是在想,係統原本給自己安排的角色,是樓國皇宮中一個因病過世的宮女。

此前她將這個位麵當做是一場沉浸式的遊戲,那個病逝的宮女,不過是一個角色而已。可現在她想通了,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世界,這些人是活生生的人。

那麼,她很想知道那個因病過世的宮女姓甚名誰。自己險些成為她。

秉燭見西樓公主說完這吩咐後,沒有再說話,於是便要退下。

這時卻忽聽公主“啊”地叫了一聲,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

秉燭忙問:“公主,怎麼了?”

樓月道:“沒什麼,你退下吧。”

剛剛她腦海裡係統的聲音忽然響起:【黑化值降低3%,當前黑化值65%。】

黑化值忽然降低了!

而且一下子就降低了3%。

是今天晚上送的飯菜的緣故嗎?

可昨天送的飯菜怎麼不起作用?

難道說昨天的飯菜不合吳覆的口味?

這家夥還挺挑食?

雖有疑惑,但樓月還是驚喜異常。

穿越至今已有好幾天了,任務進度終於初見成效。

看來以雲心公主之名送溫暖是很有用的!

那麼,這個計劃就繼續下去,這樣又能讓吳覆吃飽,還能增加他對雲心公主的好感度,又不違背自己惡毒女配的人設。

樓月眼裡掛上笑意,一舉三得,這個計劃真是太完美了!

……

飽。

吳覆從記事以來,飽這個字對他來說就是極為奢侈的事情。隻有貴人們過壽辰、又或是逢年過節的時候,宮裡各處多加幾道菜,他才能多吃幾口,帶著飽足感入睡。

但現在,他每天都能吃飽。

每天晚上,雕刻著精美祥雲花紋的食盒就會送過來,同時將前一天的食盒收回去。

一天未曾缺席。

胃裡的充實感讓他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不僅於此。

還有禦寒的衣服、厚實的被子、治療風寒的藥,都在這幾天中陸陸續續被太監送了過來。

那送飯太監看他的眼神已經有些畏懼了,似乎是覺得他真的得了雲心公主的青眼,不然為何境遇忽然比之前好那麼多。因此太監不敢再像從前一樣肆意辱罵吳覆了,他怕萬一哪天雲心公主過來寒柳院,這小子向公主告狀,那自己可吃不了兜著走。

寒柳院中沒有燭火,再一次將食盒中的飯菜吃得乾乾淨淨後,黑暗的院子裡,就著暗淡的月光,吳覆在院中的水井邊打水。

因為這幾日吃得飽,他的力氣也比平時大了許多,三兩下就將水桶打滿了水,提了上來。

然後,吳覆將水倒入木盆中,蹲在地上,從食盒中將碗碟一個一個地取出來,開始放入水中清洗。

到底是誰給他送的飯菜呢?

吳覆的腦海中,不住地思考著這件事。

這些碗碟非常精美,細膩的白瓷、精致的祥雲紋樣,絕非普通的太監宮女能用得起的東西。

一定是某個有地位的人——比如嬪妃、皇子、公主,又或者一宮的管事。

都有可能。

可是……他沒有與這些人有過交集。

唯二的兩個交集,西樓公主鞭打過他,雲心公主曾救過他。

那麼……西樓公主?

這個念頭剛浮上吳覆腦海,就被他立刻否定。那個惡毒的、以鞭打他為樂的女人,怎麼會做這種好事!

可是……吳覆忍不住想起來前幾天的那次接觸,西樓公主明顯與以前不一樣,她的眼中,似乎閃過了名為不忍的情緒。就好像,就好像那具軀殼裡,換了一個善良的靈魂。

啪……吳覆的手猛一下拍在木盆中,冷水濺了一臉,讓他清醒過來。

他對自己冷笑,一貫鞭打他的人,就因為那麼一次鞭打地輕了一些,他竟會認為這是大發善心?可笑!自己怎麼如此可笑!

於是,可能性就隻剩下一個——雲心公主。

送飯太監言之鑿鑿,說就是雲心公主托人送來的食盒。

是她吧……應該隻有她了。是那如同春天一般的公主。?

自己心中的那些疑點——纏枝蓮與祥雲紋樣、為什麼在送藥結束之後忽然開始送飯……這些疑點勉強被他壓下去。

應該就隻有這位公主了。

吳覆乾裂的手指將精美碗碟一個一個清洗乾淨,深秋的井水已經到了冰涼的地步,其實不洗也可以的,反正雲心公主手下總會有宮女清洗乾淨的。

可是,吳覆卻還是繼續著自己清洗的動作。

這是他貧瘠人生中僅得的善意。

他也應該以善意來回報。

……

【黑化值降低1%,當前黑化值64%。】

【黑化值降低1%,當前黑化值63%。】

【黑化值降低1%,當前黑化值62%。】

【黑化值降低1%,當前黑化值61%。】

【黑化值降低1%,當前黑化值60%。】

這幾天來,樓月每天都讓秉燭以雲心公主的名義給寒柳院送飯菜過去,而黑化值也非常穩定地每天掉一點。

“這樣的話,用不了一兩個月,吳覆的黑化值就能穩定在50%了!”

樓月開開心心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