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旨(1 / 1)

侍從跪在地上,身體抖如篩糠,頭低得幾乎貼到了地麵,哆哆嗦嗦道:“大人,饒命啊,此前從公主隊伍裡傳來的消息一切如常,奴對您忠心耿耿,絕無半點欺瞞,肯定是有人蓄意蒙蔽了我們的耳目。”

卞長史麵色陰沉如水,周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氣,道:“我當然知道這肯定是有人動了手腳,可為何你們這群廢物竟絲毫沒察覺異樣?”

說罷,他猛地一腳踢翻了身旁的矮凳,那矮凳“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嚇得侍從渾身一顫。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侍從趴在地上,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額頭瞬間紅腫起來。

卞長史不耐的怒吼一聲道:“閉嘴!”

侍從立刻驚恐地閉上嘴巴,大氣都不敢出。

卞長史雙眼死死盯著地上的侍從,一字一頓道:“在我抵達安州之前,我要知曉安州發生的所有事,一絲一毫都不許遺漏,聽明白了嗎?”

侍從忙不迭叩首,額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是,是,奴這就去辦,一定不辱使命!”

說完,他偷偷抬眼瞧了瞧卞長史,見他沒再言語,才戰戰兢兢地從地上爬起,弓著腰,倒退著往門口挪去,退出房門後,轉身匆匆跑遠。

待侍從離去,卞長史獨自一人在書房中,緩緩閉上雙眼,腦海中不斷複盤著出建安後的種種事,想要找到究竟是誰蒙蔽了他的耳目。

福佑公主的名字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福佑公主不過一介小女郎,哪來的這麼大能耐。

這時候他腦海中浮現出王讚之的名字,卞長史眉頭一皺,暗自思忖,要說此次事件中獲益最大之人,非王讚之莫屬。

難不成真是他在背後搞鬼?

對於王讚之,卞長史腦海中浮現出那張英武中帶著幾分憨直的麵龐。

據他所知,此人以往在孫安吉麾下處處受排擠,自己還曾盤算著日後將其拉攏過來,好分化孫安吉的勢力。

沒想到,此人表麵上是個純粹武將的模樣,暗地裡居然是個心機深沉之輩,他真是看走眼了!

第二日,卞長史便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禮,與來自建安的內侍一同出發。

而卞長史不知道的是,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就有一匹快馬從驛站後門疾馳而出,先他一步向著安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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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時安正閒適地坐在窗邊小榻上,手中書卷輕展,眉目間一片沉靜。

待李相宜彙報完畢,她緩緩放下書卷,聲音溫潤道:“卞長史畢竟是公主府長史,他能趕來也是一件好事。”

李相宜眉心微蹙道:“可是,殿下,卞長史不可能認同殿下對於安州的改革。”

她與這位卞長史接觸不多,但是從僅有的幾次接觸中,她也能察覺到卞長史對於殿下的輕視。

聞時安:“他不認同又能如何?如今各縣官員已經走上正軌,難道他還能上奏父皇,將所有官員撤職查辦,而後再從建安調人來填充?”

李相宜下意識搖搖頭,這絕不可能!

且不說朝中官員調動牽扯諸多,單是卞長史貿然上奏撤換安州全部官員,也定會引發軒然大波,他擔不起這個責任。

聞時安神色平靜,目光望向窗外,道:“而安州諸事已定,本宮也該前往梧州,卞長史自然該隨行。”

梧州與安州不同,她能在安州如此順利,離不開安州前任郡守的傾情協助。

若不是他坑了孫安吉一把,讓孫安吉在鷹嘴山損兵折將,她也不能借機奪了孫安吉的兵權,順勢清理了一遍安州。

接下來的梧州之行可不會如安州這般順利。

半月轉瞬即逝,郡守府正廳外。

聞時安雙手接過聖旨道:“有勞公公,前來傳旨。”

傳旨的內侍微微頷首,臉上堆起了一抹笑,道:“殿下客氣了,奴不過是奉命行事,殿下日理萬機,才是辛苦。”

說著,他眼睛眯成一條縫,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聞時安的神色。

聞時安輕輕搖頭道:“公公繆讚了,本宮對軍事一竅不通,此次能平定安州匪患,多虧了王將軍運籌帷幄。”

傳旨內侍聞言,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王讚之,笑容愈發濃鬱道:“王將軍此次立下大功,陛下不隻一次當眾誇讚將軍英勇。”

王讚之不卑不亢道:“陛下謬讚,末將惶恐,此次平定安州匪患,末將不過做了分內之事,不敢居功。”

傳旨內侍嗬嗬一笑:“將軍太過謙遜,咱家在建安也聽聞將軍你身先士卒,衝鋒陷陣,不然匪患又怎能如此迅速平定?”

王讚之:“公公過獎,身為武將,保家衛國、衝鋒陷陣本就是末將的職責所在,此次能順利平定匪患,將士們皆拚死效力,他們才是功不可沒。”

傳旨內侍點點頭,臉上的笑意未減,又看向身著郡守官府的朱顯,裝似漫不經心問道:“這位是?”

聞時安也看向朱顯,道:“公公有所不知,前任安州郡守竟與山匪暗中勾結,致使安州匪患猖獗,百姓苦不堪言。本宮初到安州,得知此事時,怒不可遏,便將那瀆職的郡守打入大牢。”

而後聞時安微微搖頭,臉上露出些許無奈之色:“隻是處置了那郡守後,安州諸事繁雜,百廢待興,本宮一時竟不知從何著手,幸得朱大人挺身而出,為本宮出謀劃策,奔走忙碌,才讓安州逐漸步入正軌,本宮便讓朱大人暫代郡守之位。”

朱顯聽聞,上前一步,謙遜道:“公主謬讚了,下官隻是不忍見安州黔首受苦,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

傳旨內侍道:“原來如此,陛下一直心係安州黔首,如今見安州在殿下和朱大人的治理下,漸漸安定,想必也會十分欣慰。”

他說這話的時候主要看的是朱顯,在他看來福佑公主自幼生活在深宮之中,怎麼可能知道怎麼治理州郡,想必安州如今還沒有亂起來,主要就是這位朱大人的功勞。

幾人又寒暄了一會兒,聞時安便請傳旨內侍前往後院休息整頓。

見傳旨內侍離去,卞長史這才上前行禮道:“下官見過殿下。”

聞時安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道:“不知卞長史身體如何了,本宮一直掛念卞長史的安康。”

卞長史道:“多謝殿下掛念,下官已然無礙。”

聞時安:“那便好,卞長史一路舟車勞頓,不如先去休整一二,這樣晚上才有精神參加宴會。”

卞長史謝過聞時安的體貼後,跟著侍從離開。

到了住處,他並沒有立刻休息,而是將之前的那些屬官全部叫到麵前問詢。

雖然他在到達安州之前,已經得到大部分信息,但是他任然半信半疑,不敢相信這些全部都是福佑公主一個小娘子做出來,所以將屬官全都叫到麵前,親自詢問一番。

等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卞長史雙眼微眯,看來扮豬吃老虎的不是王讚之,而是福佑公主啊!

但是如今從建安來的傳旨內侍還在,他也不能去質問福佑公主,要不然福佑公主一個不敬皇室的帽子壓下來,他也受不住。

於是,他隻得暫時忍下來。

幾日後,傳旨內侍也不願在安州久留,借口永平帝還等著他將孫安吉押送回京,便要離開。

傳旨內侍剛離去,卞長史便迫不及待地要求見聞時安。

聞時安得知消息後,神色平靜地吩咐宮人將卞長史請進廳內。

卞長史大步走進廳內,看到聞時安後,也不行禮,直接質問道:“殿下,下官聽聞您在安州擅自處置了諸多官員與豪強,將安州官場攪得一團糟,可有此事?”

聞時安看著卞長史,神色淡然,不緊不慢地說道:“卞長史,那些官員與山匪勾結,危害百姓,罪大惡極,本宮身為安州之主,自然有權處置,有何不妥?”

卞長史冷哼一聲,道:“殿下,您年紀尚小,不懂官場規矩,您如此行事,讓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聞時安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平靜,說道:“卞長史,本宮雖年幼,但也知道身為官員,應以百姓福祉為重。如今安州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本宮若不有所作為,才是辜負了父皇的信任。”

卞長史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心中暗惱福佑公主竟如此強硬,絲毫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

他壓下心頭的怒火,略帶威脅地說道:“殿下,您處置這些官員,可有證據?若是沒有確鑿證據,僅憑您的一麵之詞,怕是難以服眾。到時候陛下追究起來,殿下您如何自處?”

聞時安直視著卞長史的眼睛,指著麵前的文書道:“卞長史,這些便是證據,每一份都詳實記錄了那些官員與山匪勾結的罪行,樁樁件件,鐵證如山。”

卞長史目光掃向那疊文書,伸手隨意翻了翻,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殿下,這證據可真齊全,誰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炮製出來,隻為殿下您行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