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未夏死了。
但沒死透。
再睜眼就在一個純白色的空間裡,空間四處荒涼,隻有麵前一個閃著微弱光芒的光球。
光球自稱係統,開口說人話:“你是書裡的惡毒女配,雖然死法慘烈,但好歹是被我救活了。”
係統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柳未夏從它晦澀難懂的話語中艱難明白。
自己是一本萬人迷小說的惡毒女配,用來襯托女主,小說一共有三個男主,分彆是她的師尊,師兄,和師弟。
女主許意然會在成年前拜入宗門,但她根基不穩,修行困難;楚楚可憐的模樣會博得師尊和師兄弟所有人的喜歡。
同樣的,作為惡毒女配的她也產生了嫉妒,便開始處處向女主使絆子,對她惡語相向拳腳相加,然後在妒意中走火入魔,被萬劍穿心。
而女主則會順風順水過完一生,有師尊的疼愛和師兄們的庇護,然後經曆一係列修羅場後選擇Happy ending結局,四個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柳未夏聽完眉心直跳:“先不說我不是因為走火入魔被萬劍穿心而死的,我出走十年沒見過師尊收其他徒弟。”
這係統騙人的吧。
係統閃爍的光弱了一下,似乎有些心虛:“因為某些原因,女主沒有進入宗門,而是還在鄉下過著悲慘的生活被折磨致死,所以才讓你死的那麼晚……”
柳未夏笑了,說不上是氣的還是彆的:“那我謝謝你?”
“不用不用。”係統自知不好意思,咳了一聲弱弱道:“我就一個請求,女主不在,這個世界遲早會崩塌,你的任務就是……”
找回女主,讓男主們重新愛上女主,掰正劇情。
柳未夏抬眸,上挑的眼眸能看出興味盎然,她懶洋洋接話:“代替女主?做掉男主?然後稱霸世界?”
她笑:“算了吧,我還得下山養豬。”
係統:“……誰讓你乾這些了?!”
它氣急敗壞:“我是讓你修正劇情讓世界重回正軌!你怎麼這麼難聽人說話,真是氣死統了!”
“我讓你再重活一次,你幫我這個忙,讓再次投胎的女主進入道蒼宗成為小師妹,劇情重回正軌後你便可自由。”
自由,是柳未夏想也不敢想的兩個字。
她想了想,覺得不虧,找個人能廢什麼勁?
便一口答應。係統開心的在空中手舞足蹈,緊接著白光一閃,柳未夏感到腦中襲來的眩暈感,瞬間沒了意識。
.
二十年後。
寒意浸入被褥,止不往骨縫中鑽,床上的人顫抖指節拉高被褥,卻沒有半分用處。
竹木屋頂遮住半邊星空,繁星忽明忽暗,卻讓人無法忽視屋頂中間鍋口大的破洞,雨滴順著洞口滴落在青磚地板。
柳未夏一睜眼,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破銅爛鐵堆積在角落,這地方地板還算乾淨,有的地方堆積著雨水,明鏡般倒映著空中烈陽。
陽光璀璨刺目,刺地她睜不開眼,一時恍惚。
她活過來了?
倏然,青竹門外劈裡啪啦震響,一陣急促的敲門:“柳意!你敢弄壞我的靈劍,為什麼不敢出來!”
柳未夏“刷”一下從床上坐起,疼痛穿透四肢百骸,尤其手臂上痛意密密麻麻,如細針刺骨。
下床不過幾步,柳未夏在銅鏡中看到一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卻並不是她。
女孩正年少,眉宇間儘是化不開的稚氣。
身上青竹色的弟子服襯得皮膚白皙如雪,眉眼一顰一笑如畫般,她痛的麵色慘白,但一雙眼中是不符合年齡的隱忍沉穩。
柳未夏隻用一根木簪將長發挽起,碎發柔和她盛氣淩人的骨象。
二十年了,真是歲月弄人。
此時搖搖欲墜的門張開,一股冷風撲麵而來,三四個身著淡藍弟子服的人齊刷刷湧入。
其中最中間的一人臉上一道紅痕,看見她的模樣便嘲諷:“今日大師兄贈了薇薇師姐一隻簪子,你不是膽子挺大的麼,敢斷我的劍卻不敢去和薇薇師姐搶師兄?!”
柳未夏聽的一塌糊塗,在他亂七八糟的言語中提取到一個信息。
“我何時弄斷了你的劍?”柳未夏蹙眉反斥。
與此同時,大片碎片化的記憶湧入腦海,耳鳴一瞬,柳未夏眸色陡然轉冷。
這具身體的原主名叫柳意,七八歲時父母窮困,後因盜賊搶劫被殺,幸好得一仙人救護,柳意為報恩便想入仙人宗派。
單純的女孩費儘千辛萬苦來到道蒼宗,卻不想資質不行又得罪幾位千金少爺,隻能在外門混個掛名弟子,時常被他們欺負。
今日來的這位名喚李旬,是實打實用金子堆出來的嬌貴少爺,因為和柳意發生口角而大打出手,好不容易得手的靈劍因失誤撞上鎮山石,被法陣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憤怒至極的李旬將一切歸咎於柳意身上,今日便是來找茬泄憤。
稍加思索,她便弄清楚緣由,輕嘲道:“你的劍是如何碎的,你心知肚明,與其跑來我這裡撒野不如想象怎麼和謝師兄交代。”抬起頭,陰鬱蒼白的臉頰迎著光亮,她說:“過兩日的比試謝師兄會親自圍觀,屆時拿不出靈劍又該當如何?”
道蒼宗一年一次的弟子會試,每個新入門且資質合格的弟子都會參加,用以測試靈力和鍛煉新弟子,而且會試擁有靈劍的弟子必須參加。
從前柳未夏便覺得最後一條不人性化,沒想到二十年過去那群老頑固居然還在實行這一製度。
李旬聞之色變,宗門內對新弟子的考核還算重視,他本想在謝師兄麵前一展身手,沒想到出了意外。
他後麵,一個胖乎乎的弟子服少年譏諷:“謝師兄為人溫和,怎麼會因此而責罰彆人。”
有人隨之附和:“是啊,謝師兄人最是好說話了。”
柳未夏笑而不語。
謝餘寒待人如何,她這個師妹最是知曉。
“謝餘寒因靈力退步逼得自己和同門待在寒潭一月有餘,此事誰不知曉?”柳未夏笑的意味不明:“就連柳未夏也不免被訓斥。”
幾人霎時哽住。
她說的不錯,謝師兄確實曾因修行在寒潭待了月餘,就連叛道者柳未夏也因為劍法失誤被訓斥過。
柳未夏放鬆姿態,從容不迫道:“謝師兄對於栽贓汙蔑極為厭惡,縱使你說是我弄斷的,也是要到戒律堂一審三查。”
道蒼宗宗法嚴格,尤其戒律堂辦事先調查三次整合來龍去脈,再堂審定案。雖然不快,卻絕對公正,審錯的案子幾乎沒有,更不要說偏袒其一。
李旬麵色頓時白了。
他不能因此錯失和謝師兄交好的機會。
“你現在離開,我隻當此事從未發生過。”柳未夏半倚在床榻上,笑顏如畫,宛若一朵盛開的糜爛罌粟。
屋頂泄下來的光芒從頭頂落下,
李旬愣住,目光觸及她的笑容猛然收縮:“你你你說話算話!”
柳未夏點頭:“自然。”
胖弟子眼見不對,上前一步欲插嘴勸說,柳未夏先他一步將人喝退:“還留在這兒做什麼,想去戒律堂走一遭?”
宗門內誰不怕戒律堂。
“不去不去。”
“我們馬上走,走吧走吧,戒律堂那地方不是人去的。”
“快走快走,真晦氣。”
眨眼間,氣勢洶洶來的人挽著胳膊踏出小院。
李旬怔在原地,麵上浮出茫然。
這個小少爺顯然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的模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耳尖悄摸浮出一抹粉色,遍布耳根。
片刻,他手足無措的撂下狠話:“你等著!我要去找謝師兄!”
說完,不過轉瞬人就從原地消失。
門“哐當”一下。
柳未夏半托下頜,不明的情緒流轉眸中。
等人走後,柳未夏憑借碎片化的記憶找到紗布,簡單處理後環視周圍,又從屋裡幾經轉折找出柳意的荷包。
荷包不破爛,但乾癟的簡直沒眼看。
柳未夏:“……”
從前在道蒼宗不受人待見,她也從未窮困成這樣。
“係統。”她叫出係統,提著荷包找數據對峙:“既然安排身份為什麼不安排一個富貴一點的?本小姐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苦?”
係統:“……大小姐你就彆叫苦了,這臨時身份不是狗妖豬精就不錯了!”
柳未夏咬牙:“……你要是敢安排成狗妖豬精,我就一頭撞死在柱子上。”
她看著手裡的東西,荷包由青色織成,恍惚間看到青色玉的一角,一晃神又恢複如初,不曾有過變動。
她僅有的三兩銀子孤零零躺在掌心,於心不忍,柳未夏將銀子放回去。
不死心的,柳未夏又翻了一遍,木桌木椅妝匣一個不落,隻可惜天不儘人意,或許是她運氣不好,居然一塊銅板都沒找到。
沒有錢,還一身重病,死了都沒人知道。
此時此刻,柳未夏無比想讓天下人看看道蒼宗的弟子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
柳未夏隨意抓了兩個銅板,古銅色硬幣反複升起落下,換了一麵又一麵。
如今她一身傷痕,又住在這破爛地方,身體生病都控製不了。修煉更是難上加難。
剛才柳未夏運轉靈力,發下柳意經脈堵塞,靈力運轉微乎其微,也難怪資質不佳,再這樣下去整個人都要廢了。
她需要錢,很多錢。
而她現在滿身傷痕,隻稍微動一下便痛徹心扉。
簡直痛得要死。
柳未夏暗罵,狗係統。
罵完覺得不爽,又加了一句,狗宗門。
柳意家中一貧如洗,除了幾個道蒼宗弟子都會有的簡易家具以外,真正屬於她的東西一隻手數的過來。
皮膚上的傷口接近潰爛,柳未夏麵色平靜,膏藥塗抹上皮膚發涼,紗布包裹勒緊沒有一點餘地。
藥箱旁另外放著幾張信件,字跡間疏離冷漠。
最近的時間,寄信人拒絕她的相邀和好意。
再往下,柳未夏眉梢一挑。
是謝餘寒寫的。
謝餘寒此人,隻愛修行。
六歲入道,十歲築基,十四金丹初期,是修真界百年一遇的天才。
修行之路受阻他能廢棄心法重修,也殺的了同門師妹,最是無心。
年少時逗弄謝餘寒,她寫過不少玩樂的信封和買的畫本一起送過去,無一例外沒有消息。
最嚴重的一次,謝餘寒帶著本命劍殺進她殿中,將她屋內搜羅來的畫本全燒個乾淨。
這樣果斷的拒絕,很符合他的作風。
信件保存的很好,薄薄一張宣紙被摩挲過很多次,底端的墨水蹭掉了墨跡,暈開一小片,邊角卻完好無損。
她又拆開一張,同樣的字跡,隻有短短兩個字——“謝過”。
其中夾雜著幾封字跡不同,一字一句寫滿了少女心事。
雖然沒寫明,但柳未夏看得出來女孩悸動的心思。
燭火明滅,火舌卷上宣紙將其完全吞沒,一封接著一封,像是一場陰蒙蒙的天空迎來光明。
直到全部燒完,柳未夏把所有東西放回原位,並丟棄了一些發黴的糕點。
房間稍微一收拾,變明亮開闊。
從前這些事她不愛動手,靠的多數是法術,如今自己收拾一會兒,額角浸滿了汗水。
做完一切,柳未夏擦掉汗水,思考怎麼才能弄來錢,現如今她連藥錢都沒有。
等等——
她忽然想起,藥宗的藥堂可低價購買藥材,即使品階不高,卻也聊勝於無。
她打定主意,先去藥堂弄藥材,將腿傷養兩日,再找什麼女主。
“砰,砰。”
再次聽到敲門聲,柳未夏瞬間警惕,手指勾起,等待趁手的武器飛到手中,卻什麼也沒抓住。
指節僵住,她才想起來似的緩慢收回,無措地摩挲掌心。
敲門聲隔了一段時間,再次繼續。
短促的節奏有些熟悉,柳未夏拉開門栓,陽光傾瀉在她臉上,纖長眼睫不適應日光而抖動。
“你——”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柳未夏陡然看到熟悉的麵容。
入目的是青年眉眼冰冷如雪,看向她的眼神仿若拒人千裡之外的寒冰,淺色弟子袍被風吹亂了褶皺,卻不打亂他的鎮定自若。
柳未夏:“!”
青年目光落在她臉上,蒼白的麵頰和顫動的眼瞼。
他自然地移開眼睛,質問道:“你都做了什麼?”
“?”
柳未夏上前,門檻外沒有距離,青年不得已後退一步。
她抱臂俯視下方之人,動作間紗布露出染血的邊角:“謝師兄這是什麼意思?”
和前世一樣,上來就是對她的責問。
謝餘寒,還真是一點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