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我知道這裡藥箱的位置,平常也有處理傷員的經驗。”薩拉繼續說,“你們會需要我幫忙的。”

她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們,眼神平靜:“你們可以用控製法陣,吐真藥水,或者隨便什麼東西。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我發誓。”

“您向什麼起誓,薩拉小姐?”拉維妮婭勉強撐起身子,和她對望。

“向我的老師。”薩拉說,“我最敬重的人,如果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我會的。”

“她是誰?”

“您已經猜到了,對吧?”薩拉看著拉維妮婭,那張因為常年抿嘴而顯得刻薄的臉上露出些溫和的神色來,“是愛麗絲.莫德夫人。”

“我知道了。”拉維妮婭說,“我相信您,薩拉小姐。”

“你知道了?”傑拉爾德挑眉看著她,“你最好真的知道。”

“你看上去也沒反對。”拉維妮婭習慣性地想抱住胳膊,又齜牙咧嘴地放棄了。

傑拉爾德放開薩拉,帶著她走回拉維妮婭旁邊。

“您說的藥箱在哪裡?”

“儲物室,就在前麵一些。”薩拉揉了揉胳膊,重新拿起地上的陶罐,“我得先和門房交待一聲,不然他等不到回應要撞門了,不放心的話你們可以跟著我——你們該慶幸,這房子裡上上下下隻有卡爾一個傭人。”

她頓了一下,接著說:“不過你們最好放了他,除了他,沒人能搞定她妹妹——那姑娘可比他可怕多了。”

“這我可不放心。”傑拉爾德說,“先做好您承諾要做的吧。”

薩拉在檢查完拉維妮婭的傷勢後,看起來有些驚訝。這不奇怪,拉維妮婭的上衣幾乎完全被染成了暗紅色,如果這些都來自於她自己,那麼她顯然是時日無多了。但幸運的是,她的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得益於她孤注一擲的決策,莫德爵士為這件衣服貢獻了絕大部分的染料。

不過薩拉很快收起了驚訝的神色,動作迅速地從櫃子裡找出了繃帶和藥膏。她細長的手指麻利地上下翻飛,就像她在旅館裡端著餐盤時一樣,即使臉上的表情顯得嚴肅陰沉,動作卻又穩又快。

“你們最好換身衣服。”她一邊給拉維妮婭的右手上藥一邊說,示意“要是就穿成這樣離開這裡,不出一刻鐘整個鎮子都會知道不對勁的。”

“隻要您不說,我們會處理好自己的問題。”傑拉爾德靠在門邊說。

他們剛剛在儲藏室意外找到了之前被迷暈後丟失的武器,莫德爵士顯然沒對這些武器費心,把它們隨手丟在儲藏室的門邊。拉維妮婭現在沒法用槍,傑拉爾德正思考著怎麼把它們一起掛在腰帶上。

“我能理解您的防備心。”薩拉沒什麼感情地笑了一下,用夾板固定好拉維妮婭的左手,把手臂固定在胸前,“但其實您不必要這麼做,我幫助你們,是因為我有自己的私心——好了小姐,最近幾天您最好都保持這樣,不要亂動。”

薩拉站起身來,看著他們,鄭重地說:“我希望你們能幫我找到愛麗絲.莫德夫人,我的老師,也是那位莫德爵士的妻子——她已經失蹤快一年了,我懷疑她就在這座宅子裡。”

艾希莉有些頭腦發懵。

她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床墊上,手臂挨著床單上微微凸起的精美刺繡,頭靠著散發著安神香料氣息的軟枕,目光所及之處,是頭頂吹下的帳幔和流蘇裝飾。她的眼睛轉了轉,房間裡顏色鮮豔、裝飾夢幻,床頭上還坐著幾個棉布做成的娃娃。

這裡看起來就像少女的閨房。

讓她做出這樣判斷的倒不隻是房間的陳設,主要是那名叫勒托的少女,正抱著一隻娃娃坐在床邊的地板上,一隻手托腮,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你醒啦。”她輕聲說,睫毛上下翩飛,“你睡了好久啊……對不起呀,我也不想這樣的。”

“……這是你的房間嗎?”艾希莉費力地坐起來,感覺思緒還在腦海裡像好幾根不同顏色的棉線,雜亂地互相繞在一起,“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表哥和拉維妮婭小姐呢?”

“放心吧,他們沒事的。”勒托搖搖頭,“父親是個好人,不會把他們怎麼樣的。以前也是這樣,他隻是想讓愛麗絲高興一些,還有……”

艾希莉本能地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她暈乎乎的,記憶也不甚清晰,隻好順著勒托的話問下去。

“還有?”

“他想讓我多見見他們,那些男人。”勒托猶豫著說,“我見了好多人,但他們聽不到我說話,我也聽不到他們,所以我隻好走掉。父親說他會找一些能和我交流的男人來的,但是他們又都暈著,也沒有辦法和我說話。”

她垂下眼睛,濃密纖長的睫毛顫動著,星光混合著水光在她的眼裡流轉,看上去憂鬱又煩惱,讓人忍不住要去關心她,想給她一個擁抱。

“我就隻好等他們醒來。可是他們醒來就想要逃跑,也不聽我說話……”

“勒托……”艾希莉從床墊上爬過去,雙手攏住勒托的肩膀——她本來想把她拉到床墊上坐著的,畢竟她現在還光著腳,蹲坐在地上看起來很不舒適。但勒托的身體就像磐石一般紋絲不動,她隻好屈服於自己微不足道的力氣,放棄了這個想法。

“勒托,聽我說,無論如何,我都是願意相信你的。”她柔聲說,“但是我實在是有點搞不懂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莫德爵士為什麼要迷暈我們?你又是為什麼非要見男人不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問題太多了,勒托大睜著眼睛看著她,眼裡疑惑與迷茫交織,半張著嘴,一直沒有說話。

即使是這樣,她的眼睛還是漂亮極了,有些空洞的瞳孔中似有星河流轉,一眨不眨地看著前方。

艾希莉微微歎了口氣,又放輕了些聲音,再次問道:“勒托,為什麼莫德爵士要……讓我們暈過去?”

“父親說,這是基本的禮貌。”勒托眨眨眼,終於回答了她的問題,“很多人都會在這裡突然變得瘋狂,這樣能讓你們冷靜一點,小睡一會能讓神經得到休息。”

她湊近艾希莉,柔軟冰涼的手指貼在她的臉側。

“隻是我沒想到你睡了這麼久……對不起。”她小心翼翼地說,“我真的很喜歡和你說話……請不要因此討厭我。”

“不,我不會的。”艾希莉說,她抿了抿嘴,真誠地看著勒托的眼睛:“我在學校沒什麼朋友,你願意和我說話,我也很高興。”

“真的嗎?”勒托爬到床墊上,高興地抱了艾希莉一下。她的胳膊蹭過艾希莉的脖頸,艾希莉意識到,她的雙臂也冷得像冰。

“這簡直是我最高興的一天。”她說,“你知道嗎,艾希,以前鎮子裡的孩子總是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哥哥,從來都不跟我們玩……還說,我們是怪物,不可以碰到他們。”

“我也是。”艾希莉說,挽住勒托的一隻手臂,“學校裡那些女孩總叫我傻丫頭,怪人什麼的。”

“隻有父親和神父大人會和我們說話,父親還雇了哥哥在這裡乾活,說我們可以一直住在這裡。”勒托說,“所以我一直相信他們,相信父親和神父大人可以解決一切……即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

“你怎麼了?”艾希莉看著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一段時間,我突然覺得不對勁。”勒托輕輕把頭靠在艾希莉的肩上,“我覺得……我的身體好像在發生某種變化,但我又很困倦,總是不想睜眼。但後來有一天我突然就不困了,甚至不想進行任何睡眠,我的身體就像被喚醒了一樣,在不間斷地發出一種訊息,讓他們來這裡見我。”

“他們?那是誰?”

“我不知道。”勒托說,“但來的都是男人,我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我。父親說我隻是沒有見到合適的男人,等我見到了,我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勒托。”艾希莉極力運轉著她混沌的腦瓜,希望用一種委婉一點的方法說出她的猜想,“你有沒有想過,莫德爵士他其實……”

勒托卻突然像聽到了什麼似的,從她的手臂裡掙脫出來,直愣愣地向窗邊走去。

“勒托?”艾希莉疑惑地看著少女的背影,“你怎麼了?”

勒托沒有回答她,隻是一步又一步堅定地走向窗邊,嘴裡喃喃地說著什麼。

她打開窗,向外麵探出半個身子。

“勒托!”艾希莉站起來,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向少女撲過去。

但已經晚了。

當傑拉爾德打開房間的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美麗的少女想一片花瓣一般從窗口落下去,金發少女想要拉住她,卻隻撈住了一根衣帶。

這一次,艾希莉聽見了那句勒托喃喃著的、不斷重複著的話。

“時間到了……他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