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朱芽和朱大黃帶著受傷的男人再次返回水潭,太陽已經往另一邊下行。
她們又錯過了午飯。
朱芽倒不太在意,她急匆匆生起篝火堆,填了幾口野山藥便要去檢查那位“屍體”的情況。
沒等到主人烤雞腿的朱大黃傻了眼,它嗷嗷嗚嗚發出委屈的叫聲蹭到朱芽身邊,卻被無情推開。
“大黃你走遠些,站在這裡把光給擋上了。”借著此時還算明亮的日光,朱芽更加細致的查看了一下男人身上的傷勢。
這些大小不一的傷口自出現後並沒有經過正確的處理,直接暴露在空氣中,更糟糕的是昨天淩晨還下了雨,朱芽看著那泛白的傷口,猜測這人定然是淋了個結實。即使是最細小的血痕也沒有痊愈的跡象,更不用說胸口處泛白的血肉,有些已經開始腐敗化膿了。
朱芽感到自己的胃裡一陣翻湧,感謝這位老兄身上還沒長出一些奇怪的生物,不然她真的要吐了。
如果在現代,熱心市民朱芽見到傷患保準第一時間撥打急救電話,但是現在一切隻能靠她自己來了。
她將露營刀從長矛上取下,放在篝火中燒紅,又清理出一些草木灰,用來緊急止血,昨日采摘的野山參今日就有了用處,朱芽將它拿出,清洗乾淨後切下一片,一個沒留神還劃破了自己的手指,好在傷口愈合的極快,呼吸間就消失了。
朱芽也就沒有太在意參片上沾染的血液,情況緊急,直接塞進男人嘴裡就完事了。
一切準備就緒,朱芽深吸一口氣,以虔誠的姿態跪坐到竹擔架邊上。
“你好,我也就是個普通人,一切醫術來自短視頻,你……”她頓了一下,繼續道:“你自求多福吧。”
說完免責宣言,朱芽利落下刀刮去男人傷口上的腐肉,雖然他氣息已經很微弱,但是刀子割肉的疼痛已經讓男人的身體不住地痙攣。
很好,至少神經沒有壞死,朱芽一邊用力控製住手下不安分的肌肉,一邊仔細刮去每一點變色的組織,直到鮮紅的血液流出,她趕緊抓起大量草木灰將傷口覆蓋,止住鮮血。
等到朱芽清理完所有的傷口,夕陽的餘暉已經給她的背影披上一層霞光,她伸展了一下酸麻的手臂,感覺自己全身的關節都在嘎吱嘎吱作響,膝蓋也漲漲麻麻的怕是難以起身。
“乖大黃,過來扶一下我”朱芽召喚自家狗型拐杖,無聊了一下午的朱大黃見主人終於搭理自己了,哪還記得雞腿的事,搖著尾巴就靠過來,挨挨蹭蹭撒了好大一通嬌,才撐著主人站起來。
全身血液順暢流通後,朱芽長舒了一口氣,此刻她心裡突然升起對醫生的崇高敬意,以前聽聞一台手術做上幾個小時的新聞沒有太大的實質感,如今輪到自己才知道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若再讓她來上一次,這擔架就得換人躺。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男人能否活下來就要等天意,朱芽看著幾乎被草木灰蓋個嚴實的男人,隻希望自己的努力不要白費。
夜晚,一輪皎潔的月亮高懸在深藍色的天幕中。
朱芽坐在篝火旁翻轉著烤雞,朱大黃伸著舌頭趴在她腳邊。夏季的晚上溫度著實不低,更何況在篝火邊上,朱大黃寧願忍受著這燙人的溫度也要死守著自己的大雞腿,生怕一個錯眼,雞腿便飛了。在吃食上逗弄朱大黃,朱芽頗有前科,所以它不得不防。
要是讓朱芽知道它的小心思,那才叫爆栗吃不完,若不是這臭狗淨乾些缺心眼的事,她才懶得去販這個劍呢。
篝火的另一邊,是躺在竹擔架上的男人,在火光照映下,他的身體已經不再是死人樣的蒼白,或許是含在嘴裡的山參起了作用,或許是因為強大的身體機能,血色終於開始在他的軀體裡流淌,隻要能順利熬過高熱,他就可以活下來。
……
【姐姐】牙盤腿坐在洞穴外的石頭上,望著天空慘白的圓月【你說山梟會把獵帶走嗎?要帶到哪裡去?】
【牙,我不知道】菟沒在篝火前找到進食的牙,便知道他趁著族人分餐時一個人偷跑出來【黑夜到來後洞穴外很危險,你不應該一個人出來的,我們失去了獵,不能再失去你】
【以前我和獵也坐在這裡看月亮】
【我問他,爸爸媽媽是被山梟帶走了嗎?他當時沒有回答我,第二天,他便帶著我偷偷去了“聖地”,我們躲在一邊,看著爸爸媽媽的屍體,還沒等來山梟,就看到一隻灰狼盯上了他們的身體,那時獵拿起長矛就衝了出去】
牙的聲音開始哽咽,他頓了頓,又道【那隻灰狼可真大啊,我害怕極了,手腳仿佛都被土地困住了,是他,是他保護了爸爸媽媽,保護了我】
【……】
【他又保護了我】
牙泣不成聲。
洞穴內,人們在篝火前分食著蠻牛的血肉,溫暖和食物令他們暫時忘卻了傷心的事情,在險惡的生存環境中,年邁者早已習慣了族人的離逝。
……
自從家中多了一個生死未卜的傷患,朱芽被迫加快了修建竹屋的進度,她將朱大黃留在水潭看家自己出去拖運材料,就怕有些不長眼的動物乘機啃上男人兩口,直接送他歸西。
不能跟隨主人出去玩的大狗哼哼唧唧扯著朱芽的褲腿不讓走,逼迫著她應下幾頓大餐犒勞,朱大黃才掉轉頭趴在自己撿回來的男人旁邊。
它現在可後悔了,覺得自己撿了一個大麻煩,因為他,兩個大雞腿也沒了(晚上烤的不算),和主人出去招蝶撲蟲的快樂親子活動也沒了。
朱大黃現在看這個男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擱心裡狠狠記上一大筆,誰說小狗心眼大,小狗可是很會記仇的!
等他好了,一定要把他趕出去!心地善良的朱大黃舔了舔爪子,定下主意。
朱芽拖著一大捆竹竿趕回,就見本該守著人的朱大黃朝她本來。
“汪汪!汪汪汪汪!”主人,那個家夥起火啦!要熟透了!
它一頓輸出把朱芽整蒙了,雖然沒聽懂大黃到底要表達什麼,她還是察覺到了事情的緊急,連忙放下肩上的繩索跟隨朱大黃來到男人邊上。
隻見他渾身燒得通紅,頭發胡須都被汗水浸透,身上的肌肉在不自主地顫抖著。
重傷後的高燒,往往是傷患最難熬的節點,熬過去了就有生的希望,熬不過去便從此與世界道彆。
朱芽連忙用樹芯挖出來的容器燒了一缽子水,將兩條清洗過的袖子投入水中又趕緊拿出來擰乾,一雙已經長出粗繭的手被燙的通紅,朱芽沒有停下動作,迅速給野人兄擦拭了一下全身,重新換過傷口處的草木灰。
來來回回燒了幾道水,木缽子的底已經被炭火烤得焦糊,男人身上的熱才退了下去。
可把她累得夠嗆。
忽然,朱芽驚奇的發現他身上的一些細小傷口已經開始愈合,速度快的地方竟結成血痂長出了嫩肉。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體質特殊才會有這麼強的愈合能力,怎麼這個野人的傷口也恢複的那麼快?難道說這個世界的人體質特異,而自己是因為來到這裡才被同化了?
難道是穿越到了修仙的世界中?朱芽有些不太確定,她一直以為自己來到了某個蠻荒異世,與現代社會隻有文明差距的那種,沒成想現在竟然有超越科學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出現。
她的確是沒想起來自己的血液和參片混合在一起被男人吃了下去,也不知道正是那滴血的作用使男人的身體重複生機。
此刻她正幻想著自己在此界修煉有成,飛天遁地,劃破虛空重返現代,然後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收斂渾身霸氣,最後回到自己柔軟的羽絨床上抱著朱大黃美美睡上一覺。
好夢好夢!朱芽被自己的想象激得熱血沸騰,氣勢洶洶地拿上露營刀,掄起木槌就開乾,等自己能學會穿越時空還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去,她現在就要一個能安心做夢的地方!
昨日為了照顧傷患,朱芽和朱大黃都是蜷在篝火旁邊,左眼睡覺右眼放哨,一刻也不敢深眠。
“以天作被,以地為席”聽起來有一種自然原始的浪漫感,可真要朱芽一直睡在草地上,且不說那地裡的驚蟄飛蟲會不會爬到身上到處刺咬,就是那平日裡看起來細軟的草葉,睡起來也極為硌人。
現代人脫離原始時代已經很久,偶爾受基因記憶的影響,去追逐貼近自然的體驗,但是這種幕天席地的生活絕對不會成為常態,科技和社會的發展是人類渴望的具象化,在有能力的前提下,沒有人類會選擇重回野獸隊伍。
朱芽也一樣。
她和朱大黃是不同的,放養的朱大黃已經能夠很好適應異世的原始深林,它自由穿梭其間,有時候甚至不需要朱芽的投喂就能自己找到食物,它已經長成了一個龐然大物,身高體重足以趕上半隻劍齒虎,但朱芽不一樣,她需要熟食,需要房屋,需要耕作和勞動來避免自己喪失生命,亦或是避免自己喪失作為人類本應該具有的形態。
即使未來真能成神仙了,但是未來,如今自己還是個遵循著五穀輪回的平凡人,不願還未成仙就先成了行為返祖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