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發繩(1 / 1)

她如金玉 夏雲難名 4886 字 4個月前

高懷禮沒注意,牌子用腰抵著,跟女孩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餘光瞥過,一頭長長的黑發拂著花香,他隻看到白皙的脖子。

真是個漂亮的女人。

接機的男性目光幾乎都跟著那女人走。

高懷禮多瞧了兩眼背影,看看她半身裙下露出的細嫩的小腿和腳踝,再低頭看自己的腿。

大熱天,他穿牛仔褲,遮住了他精壯的飛毛腿,才沒重現滿腿掛滿水珠的盛況。

就這一聳腰的功夫,夾在玻璃圍欄中間的紙牌掉了下來。

啪嗒,敞著五個黑色馬克筆大字,“接沈翎小姨”,攔住了走出來的女人。

“不好意思。”

高懷禮連忙說,舉花去撿。

他太高了,彎腰也沒比女人的胸口矮多少。

撿的時候,小巧的高跟鞋尖往後退了半步。

高懷禮起身,還在說不好意思,卻見女人盯著他,驀然微微歪頭一笑。

她也想跟我搭訕?

高懷禮失去了在剛才那女孩麵前的自若。

“美女。”他程序化自動奉出招牌陽光笑容,“那個,我接人。”

猛然想起小姨可能已經出來了,他一手舉牌子,一手舉花,嘴張了張。

卻礙於身邊停了個貌似對自己有意思的美女而沒喊出口。

“你還有事?”高懷禮放下花說,“要不……加個微信待會再說?我得接人。”

女人點點頭,自單肩挎包中拈出手機,點了兩下,調出界麵。

高懷禮愣在原地,七竅升溫。

“是懷禮麼?”

沈翎噙著很淺的笑踮起腳,輕拍他的發頂看他反應。

唇角附近有兩個弧線狀的小酒窩。

手機頁麵是聊天框,最後一條儼然是高懷禮在飛機落地後不厭其煩的詢問。

“小姨我到了,舉牌子的就是我。”

跟張醜醜的紙牌照片。

高懷禮的人生觀快被震碎了。

“你……小姨?”

破音。

如果說這輩子還有比跟汪川打賭吃蚯蚓更蠢的事,莫過於高蓮蓮高懷禮母子倆從頭到尾都沒問過沈翎的年紀。

中英重組家庭,母親是華人婦女,多年沒回國,從18年前就開始捐書。

這麼多條件加一塊兒,得出的結果居然是那家人的女兒才是捐書人。

並非什麼背井離鄉帶女兒嫁給英國貴族的單親媽媽。

那個陪伴母親快樂度過人生最後4年的沈翎,那個如鋼琴般優雅,又如百合般高潔的沈翎——

今年才26歲。

沈翎的車要從英國海運回來,他倆隻能自己回市區。

沈翎想坐地鐵,將香水百合拿過來抱在懷中,拖著銀色行李箱就往路中間走,仰頭看路線指示牌。

高懷禮像個剛進城的傻子,呆呆跟在她後麵。

沈翎無奈轉身:“懷禮,我中文閱讀一般,你知道怎麼去紫彌湖嗎?”

“知道。”

高懷禮搶著說,終於想起來幫她拖箱子。

主動權好像回到手裡了,短暫的。

沈翎道:“謝謝。”

高懷禮不敢走太快,機場明明不漏雨,卻蒸發著溫熱的潮氣,烘熟他的臉頰。

他低聲回答:“不用謝。”

領先走著,左手不知該往哪放,在沒解鎖的手機屏幕無意識滑來滑去。

42秒。

從一個春風得意美女要微信的年輕人,匆忙偽裝成一個自認穩重的成年男性。

隻需要大腦超載並宕機的42秒。

好像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對著沈翎喊過小姨了。

喊不出口。

忘了怎麼把沈翎送到逢城的,高懷禮全程渾渾噩噩,腦子被僵屍吸走了,不等沈翎挽留就迫不及待逃回學校。

往床上一躺,腦子仍是嗡嗡的,僵屍在裡邊敲碗等飯。

他爬起來去操場跑圈。

雨太大,田徑專業隻有十幾名新生在器械室,一開始還沒當回事。

當高懷禮臉紅氣喘眼神渙散渾身濕透跑到第19圈,還沒打算停的時候,器械室聲音就從“牛逼”“窩草”“這禽獸是誰”演變成“他不要命了啊”“剛開學就找死?”“攔住他快”。

……

總之,高懷禮不能停下來。

兩年了,他仿佛還在那場永不休止的跑圈中,從未停下。

隻要一停下,他的腦海裡就會出現沈翎笑著看他、略有些無奈和調笑的模樣。

裹著潮濕的雨點淌進星夜夢河。

-

沈翎是個學曆很高的醫生,有錢有前途,也有很多小癖好。

比如不喝沒味道的水、在家也戴橡膠手套、身上總是有很濃的酒精味、無法容忍物品沒擺放在她設定的位置所以不請阿姨打掃等等。

也有些小白癡。

不會做飯、修不來跳閘的電路、上起班來沒日沒夜早出晚歸、家裡抽濕機快溢出來了也不記得倒。

這些都成為高懷禮在冬天請求住進逢城彆墅的正當理由。

可沈翎工作太忙,經常不在家。

-

夏天到了,泳池開始下餃子。

遊泳隊員有專屬泳道,深水區域,兼職救生員的義務。

“嘩啦啦——”

高懷禮從水底鑽上來,摘掉眼睛頭套甩水,右手臂隨便一撐,便躍到了泳池邊緣坐著。

水珠緩緩流下,八塊腹肌宛如打了陰影的雕塑,散發出濃濃的雄性魅力。

汪川翻過漂浮的隔離帶遊過來,趴在泳池邊吹了聲口哨。

“草爹,今兒個道心亂了啊,連我都沒遊過?”

高懷禮睫毛很重,用力眨了下眼睛,水才掉下來。

他抱著手機懶洋洋說:“兄弟可憐你大運會沒進決賽,讓你1秒找找信心,少自我感覺良好。”

“嘁,你是讓還是軟,我還看不出來?”汪川不屑,“十多年開襠褲白穿的?”

他又不懷好意瞟了眼高懷禮橙黃色的泳褲,悄咪咪用手掌遮住嘴唇。

“晚上少做點手活,容易早衰。”

“沒你衰。”

高懷禮飛了個眼刀,配著英俊的眉骨,頗有點凶煞。

“我哪有機會衰呀,我又沒女朋友,又沒小姨,哈哈哈——”

還沒說完,高懷禮抬腿就是一個腳丫子往他臉上悶。

女同學可能會誇校草同誌長黑毛的小腿性感,但汪川隻會嫌棄地捏鼻子。

他往後一仰,咕嘟咕嘟吐泡泡。

“亂花,嘟嚕嘟嚕,漸欲迷人眼,後邊一句咋說來著。”

高懷禮沒這文化儲備,獨自沉浸在手機裡。

汪川:“嘟嚕嘟嚕,我想起來了,下一句是,淺草的馬,嘟嚕嘟嚕,最好騎。”

一通胡言亂語,囂張地滑著雙臂遊走了。

高懷禮登入“南江衛生12366”小程序,身份證登錄,選心胸外專家門診,定位到下周一,也就是四天後。

沈翎一天號都約滿了,最晚到9:30,算上路程,看樣子又要10點半才到家。

那天是她的生日。

大一初見,沈翎生日已經過了。

去年,高懷禮在忐忑中為她準備了珍珠手鏈做禮物,還特意照網上看的曼徹斯特本地英國博主視頻,做了海鮮意大利麵。

結果沈翎一夜未歸,高懷禮隻好把麵吃.精光。

海鮮不能過夜,嘌呤高,沈翎不會吃的,高懷禮不想讓她產生歉意,索性把碗也洗了,掛著熊貓眼去學校。

再端詳手鏈,怎麼看怎麼覺得配不上她。

況且她是醫生,除了手套,手腕手指從不戴飾品。

他覺得自己蠢不可言。

恰巧那天晚上張超傑一哥們兒要在操場告白,拉他們去當氣氛組,高懷禮幫著遞花,順手就把紅絲絨飾品盒塞花裡邊了。

沈翎對此事毫不知情。

今年還要這樣嗎?

高懷禮想,是不是我隱藏得太過完美,太含蓄,表現得太少。

少到她根本不知道,察覺不出異樣,便真的把我當成一個不需要過多關注的侄子。

他根本不滿意現狀,即使現狀是他單方麵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

他突然又覺得心口有東西在叫囂,煩躁切回xy(紅色愛心)。

“你下周一還在不在南江?”

高懷禮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女朋友,明明上次兩人分彆前夕,還濃情蜜意地睡在一張床上。

那是春天的尾巴,未掩實的玻璃窗支著木棍,東明迷幻的紫色霓虹燈霞光照亮懷中女人嫵媚的臉。

臂膀裡溫軟的感覺如同摟著一汪盈盈的春水。

她是浪做的,皮膚冰涼,小腹滑膩,接住月光的親吻,指尖輕輕點,她可愛的肚臍眼就顫抖地一縮。

撫著她光滑平坦的腹部,高懷禮瞳孔滲出失望,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她好像也感覺到了身邊人迷戀之餘的清醒,於是按住他的手,問他:“你為什麼一直摸我的肚子。”

高懷禮不語,指腹繼續摩挲。

那塊細白的皮膚很快被他磨紅了。

那種程度的紅對體育生來說不值一提,可對嬌嫩如花苞的女人來說,卻能引得她發出“嘶嘶”的嬌嗔。

“想讓我給你生孩子嗎?”

她有濃重的南方口音,甜,含著一口糖調情。

高懷禮忽然腦子抽了,問道:“你生過孩子嗎?”

“……瞎說什麼。”

這句話惹惱了她,她坐起來,細軟的腰肢白生生一截,靠著紅杉木軟包床頭。

“對不起。”

高懷禮深知自己失了風度,跨到她跟前,撩起她的下巴想要親,也被躲過去了。

她的眼睛很美,貼了假睫毛也很美,像垂死掙紮的蝴蝶的斷翅,抖啊抖,抖得高懷禮呼吸急促。

“對不起。”

他討好地重複,掐住對方的腰,巧勁一帶,剛剛才摸過的小腹往他腹肌上撞去。

“你心裡有人,乾嘛還騙我?”

高懷禮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聽出一絲埋怨。

“還說你沒談過戀愛,我真是看透你們這些男人了,睡幾覺還不夠,就想著哄我隻陪你上鐘,不接彆的單,女朋友?哼,要不是你靚,你以為我會順你的鬼話?”

又嬌又怒的一頓訓斥,也像小貓踩奶,毫無力度。

這可能也是她們特有的手段。

發點無傷大雅的小脾氣,情趣,更給歡好添幾分虛假的真實。

酒紅色的卷發發梢蕩在高懷禮遒勁有力的小臂肌肉旁邊,力與美對比分明。

因氣血上湧鼓起的青筋粗若小蛇,連著骨骼粗大的手腕,上邊纏了一根黑色發繩。

難道是因為那句話,她還在生氣?

高懷禮放下手機,有些彆扭地整理了下泳褲。

站起來,雙手平舉過頭頂,腹外斜肌拉扯,寬肩窄胯,胸肌鼓囊,上肢呈完美的倒三角。

縱身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