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雲樓會議(1 / 1)

劍藏崢嶸 無衣武 3906 字 3個月前

許陵看了眼天色。

紅彤彤的天空,天邊的暝色仿若夕陽經曆一場血戰殘留下的斑駁血跡,一同抹在她衣裳,也抹在了發上的紫色發帶。

白晝逐漸向黑夜靠攏,黃昏乃不二法門,黑夜驅逐黃昏,大地逐漸沉寂。

黃昏是白晝轉變為黑夜的第一步。

要奪得名劍大會魁首,首先得了解對手。

知己知彼,雖未能百戰百勝,但如果做到自己了解對手比對手更了解自己,至少有勝券在握。

今日訓練剛結束,陸奉月召集四人,告知掌門百裡毅要在重雲主樓接見,掌門據信子來報,主要與他們說明平原門和眉豐派此次派出弟子的情況。

來重峽峰將近半年,許陵還從未見過這位重峽峰掌門,不甚了了,僅聞在四大宗門掌門內隻有重峽峰掌門百裡毅最好相與,具體怎麼個好相與法,接觸才知道。

陸奉月引四人進重雲主樓,樓閣除第一層外,皆修建成“回”字形。

她朝百裡毅道:“弟子餘時序、葉明紗、方應、許陵四人皆已帶到。”

百裡毅伸手:“都坐吧。”

五人依次落座。

百裡毅開門見山:“眉豐派和平原門各有一名弟子參加過名劍大會,這方麵我們重峽峰無人參與,北鬥七星劍陣內要比他們差些火候。”

陸奉月道:“按掌門的吩咐,我已讓他們去迷霧劍陣試煉一番。”

百裡毅頷首,低頭看向手中收集的資料:“如此甚好。眉豐派的文司師和平原門的霍司決為領隊者,此二人曾參與過名劍大會,奉月長老這邊可擇出領隊者?”

陸奉月此時看向對麵四人,頓感頭痛欲裂,這些天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苦於還未選出領隊者,薑時薇在一旁都說她太過焦慮,應相信弟子,放寬心。

陸奉月何嘗不是這樣勸自己,奈何她帶領的四名弟子一個比一個刺頭,一個比一個頭疼。

這段時日觀察下來,四人深諳劍術和鑄劍術,可惜都不是領隊最佳人選。

領隊者要有大局觀,知進退辨是非,責任心強,組織凝聚力。

先說許陵,陸奉月落在她身上,許陵察覺到端詳的目光,朝陸奉月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陸奉月眉頭微蹙。

論許陵平時行事作風,有大局觀念毋庸置疑,但提出的法子鋌而走險,她並非一人,而是要帶領整個隊伍。

再看葉明紗,她喜獨來獨往,行事與許陵半斤八兩,也是個挑事的主,平日雖比許陵收斂許多,但光是那陰陽怪氣的本事就能把人氣得夠嗆。

陸奉月再瞟向方應。

方應是不錯,關鍵時刻從不掉鏈子,迷霧劍陣內表現優良,嚴於律己,可惜許陵一動歪心思必先叫上方應。方應為虎作倀,二人湊在一塊臭味相投,情況隻會變得更糟糕,造成無法挽回的地步。

最後隻剩餘時序。

他垂著手,搭著眼簾,垂眸不語,左眉那道淺淺的傷疤抹了藥,格外顯眼。

陸奉月對他也是頭疼,隻因餘時序把比試看得太重,不在意勝負,一心向往劍道,但在名劍大會上倒是展現的好時機,相比與前三人,餘時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作風就已經顯而易見。

有了結果,陸奉月便對百裡毅道:“奉月已有人選,餘時序便是此次名劍大會領隊者。”

餘時序霍然抬頭,有點蒙,奇怪奉月長老未與自己商量過。

不隻是他蒙,葉明紗、許陵和方應也蒙了一下。

百裡毅看向餘時序,對他倍感眼熟:“我對你幾分印象……你十八年歲那年初入重峽峰,長老是不是推薦你參加名劍大會,可你卻推掉了,怎麼這回就願意了?”

餘時序目光不起波瀾,如實告知:“因為想參加就參加,不想參加就不參加。”

眾人:“……”

方應和許陵強忍發笑,打心眼佩服餘時序缺心眼的本事,奈何彆人拿他沒辦法,因為餘時序的理由就是這麼簡單,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說難聽點就是我行我素,純屬氣死人不償命。

估計名劍大會上,餘時序發生這種現象會變得屢見不鮮。

百裡毅一樣也被餘時序的話嗆了一下,但作為重峽峰掌門,什麼樣的弟子沒見過,接著道:“領隊者既已定下,時餘,你要以身作則,責無旁貸,帶領整個隊伍,行可行之事,絕不可越界,陸長老不在身邊亦然。”

餘時序拱手道:“弟子領令。”

“好。”百裡毅示意將其他兩大宗門弟子的資料傳發下去,“現在你們手中各有平原門和眉豐派八名弟子的案卷,先說說各派鑄劍師,眉豐派的鑄劍師弟子名為鄭清練,平原門則是霍司決,此二人不通劍術,尋常防身劍法略知一二,反倒是我們重峽峰的鑄劍師弟子技高一籌,有趣得緊呐,不知許陵何在?”

許陵聞聲,忙道:“弟子在。”

“聽聞你是綜合劍術課業裡的弟子,那日課業開始,陸長老便與新入課業的弟子擂台比試,是你聯合其他弟子才勝兩局,後生可畏啊。”

“弟子僥幸,陸長老僅以《無截劍法》出招,若是陸長老並未有所保留,唯恐弟子連半炷香都撐不住。”

百裡毅爽朗一笑:“那日我遠瞧你的結界穩固,厚積薄發,可見有些本領,不然憑陸長老的修為,自是討不著好處的,遑論讓弟子有機可乘,施展結界自保。看來這綜合劍術課業開展效果相得益彰,今後是該好好貫徹,往後劍陣內等於又多了一名劍器師,比其他宗門更占優勢。”

陸奉月也稱是。

百裡毅繼續說:“眉豐派和平原門餘下劍器師,你們且看手中案卷,除了他們的名字,還有各自佩劍,彙總劍術不齊全,僅作參考。”

葉明紗掃了一眼,注意到一個光聽名字就特彆的劍術,此劍術為《六道妙音曲》,乍一聽反倒像曲譜,而非劍術。

再看持有者,平原門覃栩音,佩淬音劍。

姓覃。

葉明紗生於春朝城,求學重峽峰,山高路遠,便也是知道《六道妙音曲》的大名。

《六道妙音曲》正如其名,有六招絕世驚天的劍術,不同於其他劍術迅猛且威力巨大,而是使人沉醉琴聲,殺人無形。

此劍術為六凝城覃家世代相傳,據她所知十幾年前傳到覃家家主覃木笙手中,覃木笙為鑄劍師,於是將此劍法送給發妻岑蘇謠,夫妻二人如膠似漆,琴瑟和鳴,更是以修為高深名揚天下。

可奈何十年前夫妻二人意外逝世,《六道妙音曲》不知所蹤,世人皆以為它早已失傳,而覃家在六凝城的地位也一日不如一日。

不承想葉明紗居然有一日能再見此劍術現世,而且是在名劍大會上,思及此,覃栩音是覃家後人的身份毋庸置疑。

此刻,且聽百裡毅道:“上個月名劍閣暗訪平原門,各派兩名年輕弟子鬥術,平原門派出的弟子就是元君霄,他也為此次名劍大會參賽者,與方應一樣年僅十八歲,手持請君劍,鬥術時僅以三刀破對方鯉魚躍龍門,一代天驕,念力不可估量。不論是劍陣還是擂台比試,你們小心應對,切不可大意,其餘幾名劍器師,你們仔細查看,若遇不明之處,可請教陸長老。”

說著,他頓了下,補充道:“近些年來第一名要麼是平原門,要麼是眉豐派,兩者之間如火如荼,重峽峰隻取得大會第二名或第三名,兩個宗門弟子不論是參賽者還是餘下旁觀弟子少不了調侃示威,你們……見機行事,但記住一點,切不可在比試之外或劍陣外與人動手,名劍閣最是看重這一點,一旦發現必會重罰,少不了取消該場次積分。”

陸奉月恰好瞥見許陵揚眉,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出重雲主樓後,許陵走在最後頭,看著案卷上八個人名,又回憶百裡毅方才那番話。

“見機行事……”她嘴上輕聲說著,“那就是準許我們該出手時就出手,絕不忍辱負重,先從誰下手好呢……”

陸奉月發覺周遭不見許陵身影,停步回瞧,見她悠悠走來,不知她又在琢磨什麼壞心思:“你又在嘀咕什麼?”

許陵抬頭,笑說:“弟子絞儘腦汁,百思不解,方才被掌門一提點,頓時醍醐灌頂。有言:君子動口不動手,場外有心維護各自宗門顏麵,能動口絕不動手,以理服人方為上上策,可在場內,這道理便無法成立,真刀真槍上陣可允人伺機而動,肆意報複,假以時日有心之人做文章,難以拿出實際證據指摘,左右也奈何不了。與其成為他人掌中物,不如先聲奪人,下手為強。”

陸奉月登時愕然在原地。

其實許陵的鬼點子早就明明白白寫在臉上,方才樓裡陸奉月沒提醒收斂,僅以為她起了挑釁之心,不想現下扯出受掌門提點醍醐灌頂,來了這番道理,長篇大論令她不知所措。

這、這還是她認識的滑頭嗎?

按許陵思路來不無道理,……可到頭來怎麼更使許陵產生躍躍欲試的想法。

許陵大步流星上前,朝她斂衽一拜:“陸長老若無他事,弟子便先行告退。”

陸奉月眼睜睜見她追隨葉明紗等人腳步而去,心底又回味一遍,不免心生些許感悟。

撥雲見日,許陵結尾所言恰好對應上前幾屆名劍大會其他兩宗門弟子的舉止。

名劍閣對弟子場內蓄意報複的舉止判定模棱兩可,隻有十幾年前那件平原門男弟子拋下眉豐派女弟子逃之夭夭而致女弟子身亡之事,才做出確切決斷。

但這種悲劇,所有人都不希望重蹈覆轍。

陸奉月此前也與四人說明過此事,叮囑他們萬不可觸碰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