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覺得現在的許陵可怕至極,尤其改裝手裡的鑿子的樣子,他望著天際,雲層堆疊,日隱其後,重新反省起自己是不是從未認識真正的她。
許陵改裝好鑿子,問方應:“你跟我一起下去還是待在上麵等在暗號?”
方應看她手中的鑿子上綁了塊鐵錘頭,變成一把鐵錘,心中漸起波瀾,下定決心:“我要和你一起去。”
“行,待會兒局勢若是亂起來你跟緊我,還有,這幾日若有突發情況我們分散了,不論如何,最後一個時辰都要在結界出口會合。”
“什麼意思?”方應越聽越怪,及時攔住準備跳下樹的她,“說清楚再走。”
許陵抬頭看他,卻是一言不發。
方應急道:“你要和他們動手?”
如果他沒看走眼,光是俞翊那邊的劍器師就有五個,王漾那邊有四個,遑論還有其他人虎視眈眈。
“不會真動手,當然,他們先動手的話,我也得正當防衛。”許陵寬慰道,她今日才發現方少爺疑心病居然這麼重。
方應這才放開她的手,“成……不過你聽好了,我們可是答應過明紗師姐要平平安安回來。”
礦洞裡又有三個鑄劍師從礦洞裡出來,一出來便見王漾一撥人,方才他們不在現場,不知發生何事,但也深知對方不懷好意,一聽王漾說:“不如這樣,你們六,我們四,安全護送到家。”
其中一人便喝道:“憑什麼給你們,這礦洞是我們炸的,你們張口便想空手套白狼,無恥!”
王漾回道:“這位仁兄,你方才沒聽我與俞兄談話,可不能一上來就罵人無恥。”
那人連忙看向俞翊,俞翊道:“我來解決,你們處理好手頭的事。”
他上前幾步,走到王漾麵前,道:“可否再複述你方才提出的條件?”
“當然可以,”王漾笑吟吟道,“在場的諸位,還有一些沒拋頭露麵的鼠輩,少說應有五六十人,如今你我兩隊不過才二十來人,不及他人一半,你我同心協力,分工合作,事後將這批礦石分成六四分,你六我四,我們定會一路儘心儘力相護,任何覬覦礦石者,我們必不輕饒。更何況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現今礦洞就在這兒,光是你們的人手不足以抗衡,想必除了我們,沒有其他更合適的人選,俞兄何樂而不為呢?”
他後麵越說越無恥,顯然以他們人少作為要挾,表態除他們以外再無其他更合適的合夥人。
“呸!我們不需要趁火打劫之人伸出援手。”
“王漾,你口氣大得很,真以為我們拿你無可奈何?”
俞翊那邊有人啐罵道。
王漾一看他們帶出的礦石衝洗掉汙泥,露出原貌,笑得合不攏嘴,搖頭故作惋惜道:“這般好的礦石,若是成了他人囊中之物,我都覺得可惜,諸多好好想想吧,機會若失失不再來,錯失良機,便沒下家了。”
能把趁火打劫說得這般好聽,朗朗上口,王漾真是個人才,不愧家裡是做劍器買賣的,許陵佩服著王漾的口才,就是作為商賈,王漾肯定是個奸商。
俞翊一笑置之,不以為意,他道:“王兄所言不無道理,倒提醒了我,不過你憑什麼認為我們對付不了。”
他也不是吃素的,話落身四名劍器師圍了上來,手握長劍,氣勢逼人,能和俞翊合作且聽從他號令的劍器師無一不是才華橫溢之輩。
“因為王少爺說大話不怕閃了舌頭,既然不怕閃舌頭,索性多說幾句也無妨。”
這聲音一時之間打破僵持不下的局麵,眾人皆被唬住,往聲音所在的方向看去,卻見老樹後站著兩個人。
有些劍器師立馬認出其中一人。
天字榜第一人,方應。
自年幼被收入重峽峰的劍器師弟子每年都會進行擂台比試,幾輪比試後,按獲勝場數最多者先後排名,而方應便是今年的天字榜第一人,且他已連續霸榜三年,同歲的劍器師弟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就是與他同行的少女,就要陌生得多。
但很快,俞翊那邊有一名鑄劍師將她認出,提醒道:“是許陵。”
俞翊問道:“你認識?”
鑄劍師搖頭道:“我朋友和她同處一個鑄劍課,聽說她還贏下陸奉月長老設下的擂台。”
“你不是說她是鑄劍師嗎?”一個劍器師疑惑道,“怎麼贏下陸長老的擂台?”
此言一出,俞翊聽得眉頭一皺。
鑄劍師連忙解釋道:“她是鑄劍師,也是劍器師,還是一名實力不俗的劍器師,聽說過雙星台許魔王嗎?”
“略有耳聞。”俞翊即使沒有一顆八卦的心,但管不住愛八卦的弟子七嘴八舌。
“就是她,許陵。”鑄劍師把目光放遠,直直盯著走向他們的許陵。
眾人皆惑,方應怎麼會和看上去與他毫無關聯的許陵組成搭檔,不是說方應此人不甚好相處,因此才沒人敢主動找他做搭檔,如今他又是出於何故跟一個刺頭組成搭檔?
“此處熱鬨得緊啊。”許陵理好衣袖,目光掃一圈,停在王漾身上,“王少爺彆來無恙,鼻子可好些了?”
王漾早就認出許陵,整個人蔫了一樣無精打采。
“看來是好了。”許陵默了一默。
俞翊上前一步道:“不知許鑄劍師方才何意?”
許陵道:“王漾方才一番話有理有據,況且我們一路走來確實發現不少人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但我不讚同王漾說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更好合作的人選。”
王漾急道:“誰不知我王漾最講信用,實力更是擺在明麵上,誰來都要禮讓三分,和我合作最為穩妥。”
許陵卻道:“你人多力量大,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比你更合適的人也不在少數。”
“不在少數?”王漾不屑道,“誰,誰能比我王漾更合適?”說著,左右繞了小半圈。
陸纏拉住他道:“她在說她自己。”
明明說好儘量彆惹許陵,結果第一天對上。
王漾表情一僵,隨即看向許陵,許陵也毫不掩飾,笑得明目張膽,回看了回去。
王漾忍氣吞聲,惡狠狠扔下一句話:“我們走。”隨後大袖微拂離去。
見王漾離去,俞翊也不再多說,開門見山道:“許鑄劍師不妨開出你的條件。”
許陵喜歡和打開天窗說亮話的人打交道,便直言道:“你們五個鑄劍師費儘力氣才開采出兩塊筋隕礦,我將王漾提出的條件改成幫你們將山底下的筋隕礦采出,我就挑兩塊筋隕礦走,如何?”
他們守了將近半個時辰,俞翊他們兩個時辰前炸山,若非開采有難度,絕不會耽擱這麼久,引來那多人圍觀。
這也是俞翊能被王漾威脅到的緣由之一。
“一言為定,”他應下,“開采出的筋隕礦你可以自己選擇後帶走。”
下礦洞前,許陵叮囑方應彆和她下去,和俞翊的劍器師一起守好礦洞,免遭其他人趁機偷襲。
礦洞是新挖的,裡麵氣味難以言喻。
有五位鑄劍師帶路,許陵往裡走,照明的夜明珠不止一顆,周圍環境一目了然。
來到儘頭處,地上丟棄了四五把損壞的工具。
“筋隕礦質地堅硬,硬挖的話會損壞,方才你們開采出的那兩塊就損傷了不少,”許陵接過一人遞來的鑿子和小錘,“還有,切記彆隻往一個方向挖,有些石料大得超過常態。”
隨著石壁的紋路,許陵舉起小錘連敲下一大塊泥土,露出一塊筋隕礦的邊緣,她上手撫摸一遍,用鑿子嵌於邊緣處,錘子重重地敲了一下,簡單試了試。
這塊筋隕礦奇形怪狀,要完好無損采出,無非要費些人力,許陵一邊指揮其他鑄劍師按照她的方法開采,一邊繼續挖,不出一會,一塊筋隕礦完好采出。
隨後,一塊塊筋隕礦被采出,一一被抬了出去衝洗。
此時地麵上,兩名劍器師負責將抬上來的筋隕礦衝洗乾淨,俞翊估摸采礦要費些時間,便派出另外兩名劍器師去尋今晚過夜的地方。
因此,守礦洞口的人隻剩他自己和方應。
方應現身後一直緘默不言,如今雙臂抱在胸前,閉目冥思。
俞翊作為一名劍器師,自幼拜在重峽峰門下,自然聽過天字榜第一人的威名,雖未能與方應比試一場,他本人也很惋惜。隻不過今日見這位氣宇不凡的少年郎,的確很難跟當年那個愛哭鼻子找葉明紗師姐的方應掛鉤上。
俞翊從後麵緩步而來,朗聲道:“久聞天字榜第一人大名,今日方得一見。”
方應聞聲,緩緩睜開眼:“有何指教?”
俞翊道:“指教不敢,不知方兄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隊伍,有你鼎力相助,霧狼之齒豈不是手到擒來?”
“沒興趣。”方應淡然。
俞翊堅持道:“彆著急拒絕,你一人沒興趣,不代表下麵那位許鑄劍師沒興趣,我見下洞礦的許鑄劍師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妨你等她上來,親自問問她本人,我想她本人應是有意。”
他目光流連在礦洞口,若有所指。
方應揚唇一笑:“既如此,不妨將你們的計劃說來聽聽,我好同她詳談。”說時,他拇指微抬,驚鴻劍便露出一截,劍光若霞,灼人眼目。
俞翊霎時被劍光晃花了眼,聽到他想聽的回答,隨即眉開眼笑道:“今晚我們在洞內休整,天亮後便啟程,若白日所獲不多,霧狼多數夜間出行,我們備好足夠維持一夜的避毒丹,趁此機會一網打儘。”
方應垂眸半晌,道:“好,容我同她說。”
“靜候二位佳音。”俞翊抱拳,欣然離去。
礦洞裡的六個人忙活了半天,爬出礦洞時天將黑儘,飄在西邊燒得絢爛的雲霞已黯淡幾分,俞翊的人在附近找到一個過夜的礦洞,眾人一同留在洞裡過夜。
筋隕礦作為珍稀石料,產量本就不多,加上原先的兩塊,總共挖出十塊,這已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許陵按照約定先行挑了兩塊走。
一天沒吃東西,餓得腿都有些發軟,許陵收拾乾淨後坐在石墩上,啃著乾糧,她吃得急,不小心噎著,方應從後麵走來,見她麵露難色,連忙遞來一壺水。
許陵接過,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多謝。”
方應背對石壁,似乎心事重重,坐在許陵旁邊的石墩沉默不語,石壁上的火把熊熊燃燒,映出熾熱火光,火光再烈也照不清他眼簾下的神色。
此地靜謐,有了俞翊那邊有說有笑的聲色對比,他們這裡更顯得更為寂靜。
終於,方應鬆口道:“適才他們劍器師有意邀請我們加入他們獵殺霧狼行動,我還沒回複他們。”
他隻把話說給許陵聽,沒有多說。
“你如何想的?”許陵擦了擦嘴角。
方應搖頭:“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