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枝(1 / 1)

這麼些天,她試探過很多次有關阿聿的存在以及做他回憶夢的信息,可則聿這廝嘴巴緊得很,硬是將裝傻裝到了一種極致。

扶錦氣得不行,在閉門靜坐失手揪掉裘敗第三根羽毛後,終於肯動一動跑去司命殿泄憤。

“以琰姨,這也太過分了。”

她抱著裘敗坐在旁邊,惡狠狠地嚼著口中的棗泥糕,聽說又是灶神那邊新鮮出爐送來的。

以琰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所以你和則聿到底咋啦?”

“他……算了,也沒什麼。”

扶錦深深歎口氣,抱著裘敗往桌上一擱,緩緩將頭埋進烏黑的羽毛之中。

這件事有關則聿曾經幼年經曆,算得上他個人隱私,自己似乎不方便往外說。

一旁的以琰見此也是無奈地直搖腦袋,剛抬手蘸墨寫下幾行字,扶錦毛茸茸的腦袋就好奇地湊過來。

“寫什麼呢?給灶神的信?”

作為司命殿常客的她自然不信是什麼紅鸞星動,扒拉著以琰的手非要一睹內容,對方也乾脆大大方方遞過去。

隻是這封信一看完,扶錦被嚇得花容失色,嘴巴張張合合說不出話,終了速速將信折起來塞回她懷中:“本以為我整日在背後吐槽種族相仇已經是大逆不道了,沒想到你比我還大膽,給人族送糧食若是被天帝知曉,你這司命星君便要成死命星君了。”

以琰慢條斯理地將一旁棗泥糕食盒拆開,將信平整塞到底部,又命仙娥將食盒速速還去灶神,隨即舒暢地長籲口氣。

“給你看是因為我信你。既知眾生苦,恕我難旁觀。”

扶錦自然是理解她的,可也沒想到她居然敢行事這般大膽:“雖說分三界,可說到底不過是神與妖的鬥爭,尤其是同狼族一支,而人族不過是其中一個緩衝帶,實屬可憐,那你同灶神這是……”

“人族偏遠地區鬨饑荒,朝廷管護不周,交談時正好得知灶神也有此意,一拍即合便決定暗中送些糧食過去。”以琰食指抵上唇峰,朝她彎唇一笑,“小錦兒可得保密了。”

信送去不多時,灶神果然登門拜訪,身著紅袍看起來實在喜慶,抱著一打兩寸高的紙堆,上麵全是他列出的食物名單。

見他們談要事,扶錦當知不好打擾,自行合門來了個轟轟烈烈的退場,召來今日九重天新來的幾隻仙鶴,上背飛回姻緣宮。

結果這仙鶴跟不識路的莽夫似的,成功一舉將她送到雙宮的房簷上,不遠處正好是成雙歸來的則聿和滄榆。

“你這臭鳥!”扶錦氣得牙癢癢,轉頭發現仙鶴早早先飛一程,離她已經有幾米遠。

跑的倒挺快。

她眼見著兩個越走越近的身影,腦一機靈乾脆變成一枝桃花,不然被看到自己這麼待在屋頂上,還以為她真存有什麼居心叵測。

本被抱在懷裡的裘敗一個翻滾摔在旁邊,委屈而茫然地望著橫躺在瓦磚上桃花枝,又低頭看了看簷下的主人。

“嗚呀。”求抱。

隨後眼睜睜看著則聿飛至簷上,不曾給予它一個眼神,自顧自盯著那枝桃花許久,最終撿起順便帶走了旁邊的它。

他一落地,滄榆迎著身走上前:“好漂亮的桃花,仙君可否願意贈與我?”

扶錦眼尖,瞧得她手中抱的還是那些頁麵泛黃的咒語法訣,默默算著他們的學習進度。

應是學到變形術了吧?那他們會不會看出來她其實不是一枝桃花?

扶錦眼巴巴地抬眼看則聿一眼,心中稍稍擔憂他真把她送給滄榆,那她簡直太沒麵子。

“不行。”

則聿的麵容瞧著還是那副冷淡模樣,聞言瞟了她一眼,又垂眸看向手中的桃花枝。

總不至於這麼快將她認出來?

扶錦抖了抖花瓣,看看他又看了看幾步外的滄榆。

滄榆詫異得直接愣在原地,顯然是沒料到則聿會這麼不給她麵子,這隻不過是一枝平平無奇的桃花枝,又不是什麼旁的重要物什。

良久後,她才反應過來,給自己解圍道:“仙君定是覺得這桃花枝合眼緣,那滄榆當然不會奪人所愛。”

則聿定了定神,眸中緩緩爬上一點兒暖色,輕笑道:“我隻是覺得這長得歪七扭八的枝和我很是相配,所以才想自己留著罷了。你若想要,自己去後林摘一枝便是。”

歪七扭八。

你才歪七扭八。

扶錦氣得暗暗借風力拿花瓣打他,奈何花瓣實在太軟,打起來和撓癢癢沒什麼區彆。

隨後,她被則聿插進一個青色花瓶之中,靠近門框處,恰好正對書案。

書案前的黯衣少年抱臂立在一旁,素衣少女提筆伏案記下今日他所教的訣咒,竟像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人。

忽起冷風,將門前的羽荼花吹得左搖右晃,更進一步灌進屋子,掙紮著似乎要吹落她的花瓣。

“阿嚏。”

滄榆突然打出個噴嚏,剛想說什麼,卻發現則聿早已先行一步關上窗,垂眼又盯上那支桃花枝。

“多謝仙君。”

她微微攏了攏衣袍,話中瞧見則聿依舊站在原地不動,頭都未抬一下,裘敗都已經飛到肩上,他似乎還是沒有感覺。

靜了許久,滄榆忍不住走上前,輕聲又喚他一遍:“仙君……”

“怎麼?”

扶錦感受著則聿細細摩挲她的花瓣,在滄榆叫他的那一瞬間忽的一拽,雖沒有拽下一片花瓣,卻還是疼得頭昏腦脹。

她也不知道則聿究竟是否看出來,便悄無聲息地瞪了他一眼

“這個訣咒我又有點記不住了。”

若自己沒看錯的話,則聿應聲前去時,滄榆頰側驀然騰上兩抹淡淡的紅暈。

則聿竟什麼也沒說,隻是接過滄榆遞去的筆在一旁墨硯中蘸了蘸,低頭在紙上落字幾許,隨即擱筆道:“自己多背背吧。”

她一愣,臉上的霞紅稍有褪去之色:“滄榆曉得了。”

本是躺在紙邊的裘敗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嗚呀嗚呀地在案上東走西躥,則聿也隨便它的任性和作勁。

“嗚呀。”

它突然不小心一腳踩進墨硯中,又不小心踩到那張訣咒的紙上,隨即怯生生地旁邊一躲,將旁邊乾淨地方也踩的腳印淩亂。

“啊這。”滄榆將那張訣咒護進懷中,勉強堆起臉上的笑容,伸手緩緩摸過它的腦袋,“可不能瞎跑啊。”

裘敗犯了錯事生怕主人會生氣,隻好將圓圓的眼睛垂著,一雙翅膀交叉將自己身子緊緊護住。

這副模樣看上去竟然出乎意料的溫順可愛,滄榆莫名心底生出一陣勇氣,原本輕摸它腦袋的手順勢向下一摸,將她撈起抱在懷中,一隻手溫柔順過它的羽毛。

裘敗僵得身子都不敢動,眼睛一眨一眨瞟向窗前那支桃花枝,又抬頭看了看立在旁邊的則聿。

“嗚呀嗚呀。”主人救我。

這此則聿倒沒有見死不救,伸手將它從滄榆懷中取出來,順帶走到窗前攜走那支桃花枝:“今日先到這兒吧,我要將這家夥送回浮夭水閣,不然神君該著急了。”

滄榆表情一時很茫然,半天才反應過來懷中的空落落,低眉順從道:“那我明日再來找仙君。”

她剛一闔門,則聿又輕笑著坐了回去,將桃花枝平放在麵前,提筆在一旁的紙上畫著什麼。

“嗯……似乎還缺了點什麼,用這桃花枝甩墨倒是不錯。”他往身旁一瞥,伸手拿起扶錦便要往墨中一蘸,嚇得她猛打一激靈,立馬現出人身。

“你,你這是要乾嘛。”

則聿停在半空的手一頓,無辜地看向她,語氣卻毫無波瀾:“怎麼是神君你。”

“我……”扶錦尷尬地咳了幾聲,目光一低,瞥上他書案上的那幅畫,“你這畫不錯啊。”

“神君。”他默默執起旁邊的毫筆,“我才勾勒幾筆。”

似乎更尷尬了。扶錦又尬笑幾聲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思忖幾秒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是呀,就是因為你已經勾勒出幾筆,所以我才能看出來不錯。你可有習過丹青?倘若沒有,那真的算是天賦異稟。”

則聿默默垂下眼眸,半晌未在多說一言。扶錦以為他是被自己誇的眼冒金星、暈頭轉向,正躡手躡腳打算離開,就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一陣力拽住,還順便輕輕拉動兩下。

“那神君可否教我丹青?”

“我才疏學淺,怕是難以擔任。”她訕訕推開則聿的手,竟發現出乎意料的艱難。

則聿語氣冰冷:“那神君是騙我的?”

“我騙你什麼了?”

“若我當真天賦異稟,那神君沒幾分實力怎會看出來?倘若神君真的是淺才,方才誇我的話不就是隨口胡謅。”少年靠在桌旁,手往後一撐,好整以暇盯著她的眼睛,“許是神君嘴快說錯了,那我便再給一次機會。”

“我……”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是與阿桃在門口,屋內的二人飛快看過去,則聿率先出聲:“有何事?”

阿桃聲音很是不客氣,又帶著被強迫前來叫他的不情願:“焯玓將軍凱旋宴將要開始了,讓我來通知下你趕緊過去。”

“你家神君去了嗎?”

門內的扶錦和門外的阿桃不知道他為何要問這一嘴,下意識都發出一截疑問詞,隻不過扶錦下一秒就被少年捂住口,對上那雙笑意明顯的眼眸,燦若星辰。

阿桃幾不可察地愣過一秒,隨即立馬道:“你問這個乾嘛,這可是焯玓將軍的凱旋宴,我們神君與他自幼交好,固然是已經到了的。”

“噢,原來如此。”則聿忽的湊近她,勾唇笑了下,烏瞳看似笑意溫和卻透著一股戲謔之意,惡劣地低聲道,“那麼這位自幼同焯玓將軍交好的神君,你是否要同我一起前去?”

扶錦身子猛地往後一撤,腕上的寒漓玉鐲不小心撞上旁邊的木櫃,聲音伴隨則聿方才的話措不及防傳入屋外人的耳中。

阿桃為之一怔:神君何時來的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