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千山月就知道遭了。
她現在的身份是一介散修阿月,和從前那個千山月沒有半毛靈石的關係,何時見過洛明川了?可如今她在沒有任何人介紹的情況下居然脫口而出了他的名字,這不是玩兒呢嗎?
而洛明川在聽到這話時整個人身子一顫,他衣袖一揮,千山月整個人就被推到了牆壁處,隨後一股強大的壓力壓了過來,後背之前受傷的地方立刻疼了起來。
一道冷冽的聲音緊跟著傳來,“為何認得我?”
千山月忍住痛,大腦開始飛速運轉,怎麼認得他的?
可在腦子過了一圈也沒找到合適的理由,最後忽然破口而出,“因為喜歡。”
“什麼?”
千山月點頭,“早就聽聞洛山主你當年在天音宗門前以一己之力攔下萬千異靈,從那時起我就對您十分崇拜,欣賞,敬佩。那時的你便在我心裡埋下了種子,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我才專門去尋了你的畫像,因此才識得的。”
洛明川看著她眼神逐漸變得冰涼,半晌之後緩緩開口道,“我從來不作畫像。”
千山月當即一震,我靠,從不作畫像?以前沒聽他說啊。好歹是一山之主,宗門內祠總是要掛的吧?這人居然從來沒畫過像?
思籌間,洛明川已到了她跟前,抬手就掐住她的脖子,力道漸漸加重。
千山月來不及細想,胡編亂造道,“其實是在我來九鈞山的時候悄悄來過這裡,隻為一睹您的尊容,剛剛是覺得自己偷偷來這裡有違你們九鈞山的規矩這才扯了謊,山主,手,手下留情啊。”
“所以,你來過幽死閣?”
千山月意識到什麼連忙自證清白道,“就是來見一見您的尊容,我發誓旁的不該看的,不該摸的,不該聽的我通通都沒有做過。就那麼一眼而已。”
洛明川並沒有立刻接話,好半晌之後才道,“既是愛慕,為何下山?”
對啊,既然愛慕,那留在九鈞山不是更好,為何要下山?
她隻覺得此刻動過的腦子幾乎都比自己遴選時還多了,背後一涔涔的冷汗直冒。
驀然抬頭,千山月眼裡一片濕潤,“就是因為愛慕所以才不敢接近,那日我睹見您的尊容瞬時覺得自慚形穢,覺得像我這樣的小人物,也就隻配遠遠看上一眼罷了。而有些人即便是喜歡卻也隻能藏匿心間,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下山去了。”
反正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千山月也顧不得其他,再次煽情地胡編亂鄒道。
聽見這話,洛明川盯著她一副審視的神色,“難道不是因為異靈?做賊心虛?”
“異靈?什麼異靈?”
洛明川看著她,仿佛是想從她眼裡發現什麼端倪,“不是你嗎?”
“當然不是我,我連你說的什麼都不知道。再說了,身染異靈者短時間內身上都會有氣息,你大可看看我身上有沒有。”千山月說著脖子一梗,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
明明是一個陌生人,可不知為何聽著她這話洛明川竟然信了。
他抬眼過去,見她臉上一副被冤枉的委屈神色,這才鬆了手。千山月一下跌坐在地上,這才大口地呼著氣。
這時即墨長老聽說人被帶回來了也跟著過來了,一進門看著眼前的情形正欲開口就聽見洛明川先道,“師叔,異靈的事情應該和她無關。”
見即墨長老還是有些不大明白的樣子,他接著道,“方才我問過了,也用識海感知過了,她身上沒有異靈的氣息。”
聽見這話千山月一驚,剛剛那一瞬他就探過自己的氣息了?
即墨長老聽見這麼說一下又陷入了愁緒中,“剛剛也試探過其他參加遴選的人了,也都沒有可疑的。隻是若都不是,那異靈從何來?”
洛明川望了望窗外,手不自覺撚了撚,“那些弟子如何了?”
即墨這才說起來,“已經無礙了,此次異靈雖來得蹊蹺但是並不凶險,即丹和即青帶人已經對整個九鈞山查徹過了,沒有再發現其他異靈的跡象。”
“既是如此,該放人便放人,其他的,靜觀其變。” 洛明川收回目光,簡短地道。
即墨長老歎了口氣,“如今也隻能如此了,打今天開始我會讓山上的弟子在山內山外日夜巡邏九鈞山了,絕不會再讓類似事情發生。”
說罷看向千山月,“那這位阿月修士?”
千山月剛想說既然與自己無關那她也就下山的話,卻聽得洛明川道,“暫且留下。”
即墨長老明顯有些意外,但沒有多問,隻道,“那我讓人給她尋間廂房。”
“不用,就留在幽死閣。”洛明川直接道。
千山月一聽這話,內心似有猛獸叫囂,剛剛不是說其他參加遴選的人都可以走了嗎?憑啥她要留下?還要在幽死閣?
似是看出她了的心思,洛明川側身望向她,“怎麼?不願意?”
千山月一頓,旋即裝出高興模樣,“沒有,怎麼會呢?能留在幽死閣這是多大的福氣啊,既是山主不嫌棄我這等小人物,我,自然願意。”
洛明川的氣場太強,她沒法說不,而且一旦說不就有做賊心虛的嫌疑。隻怕洛明川還沒有完全放下對自己的懷疑,所以,如今隻能硬著頭皮應下來,至於後麵再做打算吧。好歹現在水搖鏡湖是帶回去了,她暫時也沒特彆要緊的事情。
之後,藍清便帶著千山月去了一處獨立的院子。
“阿月修士,幽死閣乃山門後山禁地,平日裡這裡人不多,除了我也就孟川和孟山兩人,因此也算清靜。這處紅院之前一直空著,你暫且住下吧,缺什麼儘管和我說就是。”
千山月囫圇地應著,想著反正這裡她住不久的,哪裡都一樣。
隻是翌日,天未亮藍清就來敲千山月的門了,“阿月修士,阿月修士?”
千山月揉著惺忪的眼睛開了門,“藍修士啊,什麼事兒?”
藍清笑起來,“山主說讓你給做早飯。”
“早飯?”
在幽死閣住還管這事兒?沒人跟她提過啊。
她偏頭看向藍清,“以山主的修為還需要吃早飯?”
藍清略顯尷尬地摸了摸頭,“其實原先山主也沒有吃早飯的習慣,今兒個,大概是,餓了?”
千山月點點頭,“知道了,既是山主吩咐,那我這就去。”
藍清一下就笑起來,“阿月修士理解就好,幽死閣內沒有廚房,我帶你去外院的廚房。”
之後藍清就帶著她去了外院廚房,約摸不到兩刻鐘,一桌早飯就做好了,她趕緊招呼著藍清一起端飯過去。
可當藍清進到廚房看著一堆紅紅黃黃藍藍的彩色早飯時整個人都沙雕了,“阿月修士,這真能吃?”
千山月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當然了,這紅的是辣椒蜈蚣,黃的是油炸蠶蛹,藍的是茄子炒菠菜,就是茄子多了些染了點色成深藍色了。還有這白的是生醃蘿卜,黑的是黃連芝麻丸。你儘可拿去給山主試試,看看有沒有他喜歡的。”
藍清笑得比哭還難看的樣子,思籌了半晌還是端著這些菜色去了洛明川的房間。
而當洛明川看著這些的時候臉色是比這菜色的顏色還要精彩,“這什麼?”
藍清吞了口唾沫,“早飯。”
“那個阿月做的?”
“大概,應該,可能,是吧?!”
其實洛明川也不是真的就要吃這頓早飯,隻不過實在是昨日他躺在床上的時候總是有些思緒萬千,一夜難眠,今早一早便莫名地想要吃這阿月修士做的早飯。
可沒想到給做了這麼一堆牛鬼蛇神來。
他揉了揉眉心讓藍清將東西撤了下去,這才起身推開了窗戶。
清冽的空氣襲來,洛明川心裡的鬱氣散了些,在窗前駐足了會兒一側頭,卻看見千山月在一棵樹下張望。
他當即愣住,這身影,和千山月何其相似。
那是他剛去蓬萊的頭一個月,那時的千山月和他還不算熟絡,他為了自己目的便努力接近她。
那會兒她想做一個棗泥糕,因為棗樹太高夠不著她便拿了竿子過來,正好被洛明川撞上了。
他當即表示自己一劍就能將棗子都打落下來,不料千山月卻白了他一眼,“你們這些修士啊,實在是毫無情致,這入口的東西是需要用手親自操持每個環節的,用劍氣打棗,這棗泥糕怕就是一股金屬味兒了,還有什麼煙火氣?”
這是洛明川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歪理,他覺得千山月這般純粹——閒得慌。
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洛明川在樹上一顆顆摘,千山月在樹下一粒粒接。
後來他看著她一顆顆清洗棗子,去核,晾乾,攆泥,和麵,蒸糕,熱氣騰騰的棗泥糕出鍋後千山月給他送去了一塊,清甜可口,修真界美味。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食物其實不僅僅是填報肚子,而是寄托了某種情緒,譬如,快樂。
他永遠記得那個在樹下接棗子的人,眉目清澈,神情恣意。
出神間,千山月剛好回頭,與洛明川正好四目相對。
他心口一震,淡淡開口,“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