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千山月思緒萬千,一切好似重新回到了兩百年前。
那個時候千山月才十六歲。
機緣巧合下她她拜入了蓬萊島島主華九遙門下。
之後他告訴千山月,她這輩子的命數在一個“情”字,若想好好活著這個字她碰不得。
可那時千山月已經和九鈞山的洛明川有了婚約,是千山江門和九鈞山各位長尊一起定的,三書六聘,四海皆知。
其實千山月原本就對這樁婚事頗有微詞,麵都沒見過,怎麼就定婚了?
那會兒的她年輕傲氣,根本不想靠著九鈞山的勢力來給自己臉上貼金,聽見華九遙這話,她當即發誓說這輩子學不好十八花手永不出蓬萊。
之後,千山月待在蓬萊,每日研究的哪裡是什麼十八花手,分明就是這早中晚究竟吃什麼,照著她這速度怕是百年都出不了蓬萊。
人都不出,她和洛明川的婚事自然結不了!
可偏偏命運卻和她開了一個玩笑,她做夢都沒想過洛明川會親自送上門來。
在千山月來蓬萊不久後,蓬萊就來了位小師弟。
隻是那個時候大家並不知道他真實身份,他有一個新的名字——白亦行。
因其天賦超絕,且又無門無派,華九遙不想浪費了他這樣的天才這才將人帶回了蓬萊。
千山月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他和旁人不同,他氣質乾淨,長相俊俏,朗目疏眉,是她喜歡的類型。
但她知道,自己碰不得“情”字,怕“誤入歧途”,因此處處避著這個小師弟。
可白亦行卻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周圍。
譬如千山月愛做飯,他便會不請自來,送上各種她需要的食材,而且每次還會對她做的東西精準地點評出其中優劣。
又譬如,千山月需要人切磋新學的功法時,他會自願成為她的試煉對象,並且還會和千山月分享自己的見解,有時候千山月還真能得到新的啟發。
而且倘若千山月需要出島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他也會自請跟著千山月一起,說是自己資曆淺,跟著二師姐學學,然後途中對千山月各種照顧。
千山月要是頭疼腦熱,第一個送藥的一定隻可能是白亦行;
千山月要是不開心了,逗她開心的也一定是白亦行;
千山月無聊了,陪她打發時間的還是白亦行。
隻要千山月有要求,白亦行是竭儘全力滿足,毫無怨言。
試問這樣妥帖周到、智慧俊俏還溫柔的小師弟誰能不愛?
日子一久,千山月還真就對他動了心。
有一次兩人一起出島去捉凶獸,她不幸受了傷,當時毒氣入體一時間人就昏迷了過去。
再醒來卻發現自己和白亦行兩人身處在一處洞穴中,而白亦行整個人臉色蒼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中了毒。
問起來才知道是他為解她身上的毒,給她度了過多的靈力以至於身體虛脫。
火光搖曳,千山月望著眼前的人,一時間心神激蕩。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不過一個“情”字,她碰了又如何?
所有後果她儘可以承擔。
這想法一旦滋生,就如瘋漲的蔓藤一般裹挾了千山月整個心神。
她開始主動接近白亦行,會調笑打趣他,更會借著二師姐的名頭和他親近。
後來,不出年餘她便將十八花手使得爐火純青。
而且她還打算過了,若她和白亦行若真是彼此心動那她就去九鈞山退了親事。
那天千山月端了個葫蘆過來,說是她新做的葫蘆咕嚕肉,讓白亦行嘗嘗好不好吃。
白亦行看著金燦瑩黃的肉和葫蘆,挑了一塊葫蘆,“嗯,清甜可口,二師姐的手藝還是如此驚豔。”
千山月不動聲色也挑了一塊放進嘴裡,隨即道,“師弟,你知道在人間這葫蘆是什麼意思嗎?”
洛明川搖搖頭,“什麼意思?”
千山月笑起來,“都說這新婚夫妻嫁娶時都會拿這葫蘆對飲一杯,寓意和和美美,如此這才算禮數完成呢。”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剛剛咱們都吃過這葫蘆的肉了,你說算不算行過了禮?”
見人不作聲,千山月索性道,“ 師弟,告訴你一個秘密。”
白亦行一愣,“什麼秘密?”
千山月輕輕湊到他耳邊,一字一句地道,“我,有點喜歡你。”
女子獨有的氣息傳來,像貓爪在他脖頸處抓撓,白亦行一下從臉紅到了脖子,好半天才開口,“二師姐,若是明晚得空,我在相思塢等你!我有要緊的事情想告訴你!”
在蓬萊島外島有一處相思塢,相傳那裡有棵相思樹,情人對著那棵樹許願便會成真。
千山月心頭一喜,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可第二天晚上,當千山月到相思塢時卻發現白亦行根本不在,而且周圍一片肅寂,靜得讓千山月有些發慌。
就在這時,林中忽然騰起一群麻雀,一群黑衣人朝著她就過來,出手之狠,分明是下了死手的。
見對方人多,千山月趕緊使出十八花手第一式的流火緋薔,利用周圍騰起的火薔花海將自己和那些黑衣人分開了來。
而正當她想拿出一張隱身符準備先走為上時,空中卻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千山月,你以為白亦行是誰?”
她當即一震,“什麼意思?”
“九鈞山,無極峰,想來你比我更了解此人吧?堂堂九鈞山少山主,你以為他是為了什麼?不過和我們一樣為著九色錦罷了。和他比起來,我們可算是正大光明了!”
九鈞山?無極峰?少山主?
白亦行是洛明川?!
千山月如遭雷擊,整個人臉色陡然一變。
而就在她出神之際,對方扔出數十道冰箭朝她砸來,她來不及多想隻能快速後退,忽然撞到一處軟而寬闊的東西,回頭看竟是白亦行,“師弟?”
白亦行迅速抽出佩劍廝殺過去。
他出劍利落,靈力龐大,殺伐果斷完全不拖泥帶水,和千山月之前認識的“小師弟”簡直判若兩人。
那群人眼見著得不到好,隻得撤退逃離。
相思塢歸入平靜。
千山月這才知道在她進入相思塢的時候有人使了招兒,將她和洛明川分入了兩個空間,為的趁著這個機會拿到九色錦。
她望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艱難開口,“洛明川?我應該這樣叫你吧?”
見洛明川不說話,她往後退了一步,繼續問道,“我就想問問,你對我的好是因為喜歡嗎?”
良久之後洛明川才緩緩道,“不是。”
“那你是否有過一瞬間喜歡過我?”
“沒有。”
“所以真是為了九色錦?”
“是。”
好,很好。
回答得很乾脆明了。
她根本就是個笑話!
她再也無法像當初一樣一腔熱情毫不保留地對他,她不想見他也不想再回蓬萊,留下一封信便離開了。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天音宗出了事。
青雲宗和萬象宗殺上東山以天音宗修煉異靈邪術為由要搜查整個天音宗,而千山江門此時正在閉關,他聽到外麵的動靜強行衝出關門,可沒想到就是這一瞬間千山江門突然異化了,整個人散發著異靈邪氣,雙眸緋紅,神識混亂,這無疑佐證了青雲宗和萬象宗所有的猜測。
青雲宗和萬象宗自然不可能放過了,立刻召集了人馬要剿滅天音宗內的異靈。
說是異靈,其實也就是要剿滅天音宗。
千山月此時人在外麵哪裡知道此事。
直到謝輕染找到她告訴她眼下發生的事情她才著急忙慌準備趕回去,可就在她離開之後,一群人殺了過來,謝輕染為護她離開死在了那些人手上。
千山月大概永遠忘不了那天的場景,謝輕染渾身帶血,堂堂七階大乘期的高手為護她隻能任人屠戮。
她沒法回頭,隻能往前。因為回頭,謝輕染就白死了。
回到天音宗後,眼前的景象更是讓千山月心如刀絞。
整個東山從外門到內門,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整個天音宗幾乎被屠戮殆儘,她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走上山的。
隻覺得每走一步,心就疼一分,慌一分。
直到她在天音閣內看到了自己父親的屍體躺在內閣,閣內還橫七豎八的還擺著其他師兄弟以及三位長老的屍身。
二師兄,雲澤,被一支利劍直穿喉嚨;三師兄周子琅,兩條胳膊被生生割下;四師姐陸豔秋以及五師姐杜之瑤,滿身插滿利劍,身上全是傷口,內門七大親傳弟子,四個已經殞命。
而三位長老也皆是耗儘最後一絲靈力後力竭身亡。
難道這就是她碰了“情”字的後果?
她不能接受!
此時的千山月憤怒與痛苦交織,睜著一雙血紅的眼殺向那群人。
也正是在此刻,大批的異靈轟然而至。
她知道宗門保不住了,她隻能以隻身之力護住了靈脈,而封印無疑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她睜著一雙血瞳似的眼睛看著青雲宗和萬象宗的每一個人,“這下可滿意了?靈脈已封,宗門已毀,夠了嗎?”
話音剛落,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她口中汩汩地流出來,千山月整個人往後倒去。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自己這些年做的事情,如今看實在太荒唐了。
她遠渡蓬萊本是為了躲“情”字,可誰能想到她卻自己主動地陷了進去。
她本有機會及時回宗門通知大家的,可就因為那天晚上的事情她負氣離開,致使謝輕染沒能及時找到她,之後還丟了性命。
她說所有後果她都可以承擔,可她沒想到,這個後果卻是要陪上整個宗門。
是她錯了,她不該動情,這個後果她根本承受不起。
這輩子“情”這個字她碰不得,她怎麼就忘了?
一切都是她的錯,她望著蒼茫的天,緩緩閉上了眼睛。
既是她的錯,那她便以死謝罪好了!
不,是死不足惜!
千山月覺得渾身透涼,整個人止不住地往下掉。
隱約間,她看見一個人衝向自己,“阿月姑娘!阿月姑娘!”
千山月猛然抽身,再睜眼卻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賀玉。
賀玉遞給她一顆定心丸,“阿月姑娘,剛剛你是不是陷入幻境了?幸好我及時趕到了,看來我們接下來一定不能走散了,這樣一個人陷入幻境萬一出不來另一個人也好能及時喚醒對方。”
千山月眼神茫然,好半天才恢複過來,定了定心神點點頭,這才和賀玉一起往前走去,中間兩人又對付了幾隻凶獸,一路過關斬將,最終攜手第一個走出了幻夢境。
即墨長老當即敲鐘鳴金,示意其他人都可以出來了。
雖是贏下了這二輪,可千山月開心不了一分。
之後,千山月回了方玉閣,一進屋就將自己關進了屋子。
地圓和天方以為她是累了,端了飯菜進去後便沒再打擾。
其實當年相思塢裡的事情,千山月這些年一直在查,可當時情況太亂,事情隔得也有些久,因此到現在進展也不大。
至於洛明川,除了頂了假身份外,正經來講他並沒有什麼大錯。
要非說他有什麼錯的話,那便是千山月自己誤會了意思,錯把洛明川有目的的好當成了喜歡,而偏偏他對她又毫無男女之情。
而這些年,千山月一直避諱洛明川,說白了,她無法原諒的是自己為色所誘,還負氣離開,以至於沒能趕回宗門增援。
她無法釋懷的是,自己的喜歡真的很像一個笑話。
她不敢麵對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