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假如在此提出問題……(1 / 1)

「文野」黑書 堿金屬 5242 字 11個月前

假如在此提出問題。

「你,對世界現有的存在形式有過疑問嗎?你有想過,自己身處的世界其實是虛假的,所謂‘現實’哪裡都不存在嗎?」

一類人會無比確信地說:

「這個世界毫無疑問,是真實的!」

一類人會抱持著悲觀,說:

「這個世界或許就是虛假的。」

那麼,假如在此,對自世界之外的某個存在,提出這個問題。

會回答什麼呢?

......。

......。

「現實?」

黑色長發的少女嬌俏著嘟嘴,無意地用唇舌碾著,品讀問句中的字眼,黑曜石般的眼卻如平靜湖麵,沒泛起一絲漣漪。最後,她疑惑地...疑惑地?

不。

是不帶任何疑問地,出聲了:

“那是什麼。”

那什麼都不是。

*

“!!好痛——......好吧,不痛。”

江戶川亂步捂著額頭坐直,又奇怪地拍了拍腦袋:“完全~不痛啊~怎麼做到的?”他站起來環顧四周,“話說,這是哪裡啊?橫濱?”

沒有任何人回答他。

略感熟悉的霓虹燈牌閃爍著,街道兩旁的店家裝修儘是中華風格,無論怎麼看都該是中華街。但亂步卻無法下定論。

大腦比平時要混沌許多,就像被酒精洗刷過頭殼,浸潤過腦漿......不,更貼切地說,是整個內容物都被置換了的感覺。

招牌和店門前菜單上的字,從漢字變成英文,又向平假片假轉換而去,彼此摻混在一起。當亂步好不容易將現有的字辨認清楚,它就又改變成另一種身姿,甚至連意思都不儘相同。

“這要人怎麼找線索嘛?!”亂步氣衝衝地跑到下一家店前,大概是家包子鋪。可他除了能看見蒸籠上冒著的熱氣外,什麼也聞不到,“總不能包子也......什麼鬼啊?!”

中華街最受歡迎的熊貓外形的肉包,為了同時滿足食客和吉祥物愛好者的雙重願望,包子本身也有許多口味,甚至在顏色上也下了功夫。

但這裡售賣的,與其說是熊貓包子,不如說是黑白格包子。

亂步看著最上方打開的蒸籠裡長得像足球一樣,除了黑白沒有任何跟熊貓相關要素的包子,瞳孔地震。

自己是中了異能力,又不是吃了毒蘑菇,這也太過於亂來了。而且思考障礙,明擺著就是在為難他......總之,先從這個中華街(疑似)出去吧。

亂步癟著嘴想著,突然,一個身影從他眼前掠過,他瞪大了眼。

黑色長發的少女連看都沒看他,筆直地向前奔去。

“——喂!你給我等下!”亂步急忙追上。超出他預料的是,少女的速度並不快,就連他也輕輕鬆鬆,可他正要得意地抓住少女的胳膊時,“看招——嗚哇哇啊......!”意外發生了。

江戶川亂步,發現自己徑直穿過少女的身體,沒能收力,直接撲倒在地上。

“啊啊啊好......還是不痛。”亂步無語地拍拍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灰,站起來看著一並停住的少女,氣憤地說道:“都怪你!害得我......呃......”他思來想去都找不到少女的茬,隻能沒好氣地轉移話題,“乾嘛突然停下了?”

少女沒有理他,隻是一直盯著不遠處,一個正在哭泣的孩子。

“你該不會是想去欺負她......”既被無視,又不能乾涉,亂步隻能壞心眼地在口頭上逞強。當他看向少女的眼睛的時候,又住了嘴。那是比之前自己所認識的她,要純粹潔淨得多的眼神,黑黑亮亮的。

就好像琉璃一樣。

明明人就黑暗得很,隻有眼睛好看。

亂步不合時宜地想。

少女什麼都沒有做,沒有欺負,沒有幫助,隻是看著,放任那孩子的哭泣。

幾分鐘後,孩子的家長就趕到了,訓斥起孩子,自己又抹了把淚,將孩子擁入懷中。

興許是覺得無趣,少女沒再看了,轉身離開。亂步愣了一下,下意識想抓她的袖子,“你都不說點什麼.....哇!”但是少女連同整個場景本身,都如上浮的泡沫消失不見,亂步也在巨大的衝擊下,閉上眼。

等再次睜開,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了,高樓大廈取代了之前的中華風格,而且正處深夜。

黑發少女突然無言地迎麵走來,亂步還沒準備好,就被對方穿過了身體,嚇了一跳。

“搞什麼啊......”亂步抱怨著,腳倒是老實地跟著邁步子。

亂步比少女走得快些,本意隻是想較沒什麼用處的勁,當他走到跟前,看到少女不複之前光澤的雙瞳時,還是愣了一下。

比之前渾濁了一點。亂步摸著鼻子想。

現在的他稍微明白些,無法觸碰的東西,五感的錯覺應該都是少女的能力造成的,因為這一切都是少女利用自己的能力,展現出的「過去曾發生過的事」,可以說是記憶,亦或是認知的一種。

而眼睛失去光澤......是不是意味著時間在流逝,而且流逝了很長時間呢?但是契機又是什麼?

“啊——搞不清......你怎麼又停了?這次又是什麼啊?”

少女不可能回答他,而亂步也有些習慣了自問自答,沒期待少女會給他回應。但這一次不一樣,少女有些渾濁的眼珠滾動了一會,像是思考著,然後,她沉默地奔向前方昏暗的小巷中。

“誒?誒??要跑嗎???我真是受不了......了......”亂步無奈地跟上,直到進入巷中,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一個身穿夾克的男人踹了地上正抽搐著的女人一腳,嘴裡不時罵道:“怎麼就這點錢?!你這婊子,就算老子在這殺了你也沒人會知道——”

隻一眼,亂步就皺了眉,陰沉著臉。他有想過會有讓人無法接受的事的發生,但真的降臨的時候,他果然還是......但這是過去發生的,無法被改變。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

身旁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氣,衝上去抱住男人的腰,努力將他從女人身旁拽開。被突然闖入的家夥惹惱,男子暴跳如雷,邊叫喊著“什麼玩意?!”邊想把少女從身上扯下。

“快逃!”黑發的少女用儘力氣喊道,那女人捂著流血的頭,後怕地看過來,趕緊一瘸一拐地逃出小巷。

好家夥你還是英雄啊!亂步興奮地想,有異能力,打個壞蛋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跟上那女人,看著她逃遠。一會,遠處傳來了「救命」的呼聲,亂步放下心來。這時,男人凶狠的咒罵聲讓他疑惑,怎麼還沒結束?

亂步又進了小巷。然後,他看見,少女在單方麵地挨打,那拳腳如暴雨般打向少女脆弱的身軀,而她隻是抱緊了自己,蜷曲著身子防禦,逃避。

亂步急地趕到她跟前,“你不是有異能力嗎?!為什麼不用啊?!”男人猙獰的麵龐,越發沒輕重的手腳讓亂步更加氣憤,“你、你不許再打了!”他無數次試著推開男人,卻隻能不斷穿過他的身體,徒勞罷了。

可惡!可惡!!亂步在心裡無力地叫著,但他知道,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

好一會,男人終於停了,皺眉活動了下筋骨,還有些奇怪,“怎麼沒動靜了?喂......該不會......”男人將手放在少女的鼻間,麵色一變,向後一退,環顧四周後,也同之前的女人一樣,逃了。

唯有少女渾濁的眼珠大大睜著,空洞無神,臉部和其他露出的皮膚皆是暗紅,甚至有部分轉為青紫。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機,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亂步試不了鼻息,但他也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如果說少女現在就死了,那之後他們遇見的是什麼玩意?騙人騙人騙人,這種肯定是假的!

亂步縮在少女旁邊,他感覺到煩躁,眼眶裡好像有什麼液體要出來似的,然後也的確出來了。

被嚇得。

少女一下子坐起來了。

“你乾嘛?!不要嚇人啊!”亂步委屈地抱怨,但心裡還是有一絲高興在裡頭的,雖然他很快也高興不起來了。

少女開始小聲地啜泣。

亂步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但轉念一想,安慰有個屁用,他怎麼安慰?

不過也用不上他,因為少女很快停止了哭泣,就像太陽雨一樣,去得也快。

亂步注意到少女的眼睛亮起來,重新變得乾淨了,她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些。總不能是挨打了心情好吧......所以......想到那個逃走的女人,亂步的心也變得開朗了些許。

終歸是有好事發生吧。

然後在下一個場景,亂步推翻了自己的決斷。

第三個場景,看起來和前一個像極了,也許是同一條街的緣故。

亂步依舊跟著少女,而對方的前進路線沒有任何規律,隻是在街頭遊蕩罷了,亂步也沒太在意,直到遇上熟悉的人——那個被毆打的女人。她頭上包裹著繃帶,但氣色明顯好了很多,她正拎著袋菜,看起來準備回家。

可能剛恢複沒多久,拎菜的手沒什麼力氣,袋子掉在了地上,女人下意識想撿,就發現,已經有人幫她拎起來了,她露出個笑,接了過來,“謝謝。”

這次少女的速度很快,亂步甚至能感覺她帶了幾分期待,像是不停搖著尾巴等待主人誇讚的小狗。他也快步跟了上去。

然後,他聽見那女人笑著感謝,看見她注視著自己的恩人,神色從愉快,放鬆,變為了疑惑,在仔細打量過後——女人手裡的菜又掉了。

女人驚恐地看著這裡,驚恐地衝少女喊道:“阿誠不是說你已經死了嗎?彆、彆來找我!你去找阿誠,你去找阿誠啊!是他害得你,他在牢裡......他罪有應得!我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

接著,女人就像瘋了似的,和那晚一樣逃跑,彷佛後麵跟著的是什麼洪水猛獸,不,在她眼裡,那該是地獄出來的惡鬼吧。

亂步覺著女人過分了,明明被救了,為什麼要說這樣傷人的話?他看向一言不發的少女,詫異地發現,她的眼裡較之以往,更加渾濁無光,甚至隱隱有濃鬱的怨恨氣息翻湧而上。

這怨毒的詛咒就像是具現化了一般,如蛇襲擊了正在逃跑的女人:她沒睡醒似的,又像被控製了,往那馬路上正在行駛的車流中衝。

少女被凍結的表情出現了驚慌,她奔跑的速度比誰都要快,將女人帶回了人行道。但在對方要看向自己的時候,少女緊緊閉上了眼。

“我這是,怎麼了......?對了,今晚得買些菜回去才行。”女人捂著腦袋,喃喃自語,自顧自地走了。

很顯然,女人已經忘記了少女,無論是幫助過她的事,還是令她感到恐懼的事。

“......”

亂步什麼也不想說。

......。

......。

少女幫助彆人的次數在日漸減少。這是好事。至少亂步覺得很好。

他已經快受夠了。

第多少個場景了?他有點記不得了,主要是不想記。

也不想思考。

亂步看著少女站在大橋上,注視著河裡一個漂浮著的黑色屍體,然後用異能力,讓那具屍體,啊不,一個少年,漂到了岸邊。

黑色的海藻頭吐完了水,還在那大喊:“是誰壞我的好事啊?啊咧......”但是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隻能疑惑地環顧四周。

少女救完人後就什麼都不管。無論那人會說什麼,會做什麼,TA都會在三分鐘內忘記一切,去做自己該做的。

少女也並非所有人都會去救。懶了,就不救,不喜歡,就不救,無聊了,就不救。一切都是興趣使然。

最後,她終於一個人也不救了。

亂步想,他大概知道為什麼。

即便是在用藥物控製,少女也快要到極限了。再這樣下去的話,就不是救人了。

而是要殺人了。

他陰沉著臉看著這一切,突然,一個冰冷的手指碰了碰他:

“你是愛麗絲嗎?看到揣著懷表,會說話的白兔子,就會傻兮兮地跟上去?”

“什.....?”聽到這聲音,亂步連忙回頭,讓他陷入著奇妙幻景的罪魁禍首正離地半米,漂浮在空中,揚著眉毛,愉快地看著他。

她黑曜石一樣的眼骨碌碌轉了一圈,思考著什麼,表情又收斂起來。

“差點忘了,你不明白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