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1 / 1)

醒來已是八點,雖偶有路過的火車,但戴上耳塞入眠的吳憂還是睡了這些日子以來最安心的一覺。

習悅已經離開,放在桌上的便利貼一如她的風格。“小憂憂,我帶思思出去玩啦,好不容易拐到小孩子你可不許讓我們早回家!”

這個貼心的卻總不願讓人知道的學姐,讓吳憂的傷口慢慢愈合著。她知道習悅是為了讓她能夠安心去忙,所以才將思思帶出去照顧。

她真的好幸運,才能夠遇到這麼多個對她好卻從不求回報的人。

默默在心底記下情誼,她將便利貼收進筆記本裡。

昨夜那次對話後,吳憂本以為學姐會同她進行一次深度談話,沒想到習悅隻是揮了揮飄到臉邊的霧氣。“我自己的感情生活都是一地雞毛,哪還有立場說彆人。”

倏地似又想起了什麼,素白著的一張臉眸裡卻滿是堅定。“但吳憂你記住,如果一段感情注定不能長久,那就一定不要讓自己空手而歸。”

被攥住的手那般緊,語重心長的話聽起來像是經曆了許多。“對那些沒有經曆過貧苦的富家子弟來說,錢是他們最不缺的東西。所以,如果沒有辦法全身而退,那麼就借著他們往上爬吧。”

細長的眸子不屑的瞟過在寒風中佇立著的男人,吐出的話語是吳憂從未聽過的冰冷。“憂憂,你要往上爬,要往上爬的高高的,爬到他們再也沒辦法掌控為止。”

猩紅的圓點“啪”的一下落到地上,她落寞著留下最後一句話。“不要像我一樣,到最後什麼都沒有留下......”

風還是那般大,天氣預報說今天夜裡到明天陰有小到中雨。天角像被撕裂成好幾份,但幾欲墜下的雨點卻不知道何時才能來到。

將習悅扯進屋,吳憂沒有去看那礙眼的東西。這雨下或不下,也和她沒什麼關係了。

視線裡那本攤開在課外書的讓她有一瞬的動搖,這本她從地攤上淘來的三年級下學期推薦讀物,書頁已經有些泛了黃。

印著可愛動物封麵的《克雷洛夫寓言》,吳憂在小時候也讀過的。

墨香鑽進的鼻尖,是媽媽陪伴她去新華書店買下新書時的特有味道。可到了如今,她的妹妹卻沒有辦法同她經曆一樣的快樂。

是她這個姐姐做的不好。

吞咽下苦澀,她踩著還還未乾透的地麵回了梅園。

她要趁著新租客搬進來前收拾好二人的衣物。

輾轉幾班公交,吳憂打開大門。不過幾日沒來,十四層高的小家就成了陌生的模樣。唐風的臥室空空如也,而她和思思的房間卻是一動都沒動。

大大的打包袋盛滿二人的衣物,吳憂利落的將思思沒用完的作業本塞進行李箱。也不知是過了多久,久到陽光從對麵的臥室灑落到門角,她聽到了開鎖的聲音。

拉到一半的拉鏈被一下拉到底,吳憂起身將重重的箱子立起來。

“舅舅......”話音被吞進齒間,她看向信步入了門的男人。

灑不進來多少陽光的客廳裡,鑰匙在冷白的指尖劃出小小的圓。隨後,燈被“啪”的打開。

一圈又一圈轉著的圓在她眼前晃動著,吳憂一下想通了許多。哪有什麼找到包住宿的工作,又哪有什麼將房子租出去了。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陷入靜謐的空間裡,吳憂主動開了口。

“鬱總,是怕我攜子潛逃麼。”

平淡的仿佛在說今天的天氣怎麼樣,“您不用擔這個心,避孕藥我已經吃過了。”

隨後便再也不去看,吳憂轉過身再度忙起打包的事。

在醫院醒來的那一刻,吳憂曾想將鬱珩殺了的。

被她用來給思思削畫筆的美工刀就放在沙發上的帆布包裡,隻要她想,她是可以做到的。

可最後,她卻沒有辦法動手。

不光是為了思思,也是為了她自己。

被鬱勳救上來後,那個曾經想要離開過這個世界的念頭被一同沉入池底。

就算被欺負,被淩辱,她也會活著。

她會好好活著。

身後卻淡然傳來個聲音。

“吳思的親生父親,你這個做姐姐的不想見見麼?”

核彈還在繼續投放著,“得了尿毒症的人心臟倒是依舊能用,配型也良好,樂樂你說天底下哪有這般巧合的事。”

畫著一家五口的彩筆畫安靜立在書桌上,這個出生沒幾天就被遺棄在醫院的妹妹,是父母收養的第二個孩子。

成為吳憂後的第二年,爸爸媽媽帶她照常去向福利院的院長姨姨祝賀新年。

閒聊話間,聊到了那個才入院沒多久的小嬰兒。因一出生就有心臟病,所以這個才來到人世就失去大出血死亡母親的孩子,也一並失去了她的父親。

回到家後的當天夜晚,講完睡前故事後,摟著她的媽媽輕聲問著她。

“乖乖,你想不想有個妹妹呀?”

貼著熒光貼的星星將漂亮的光芒灑在那張溫柔的臉上,吳憂一下就懂了這個問題代表的含義。

“好呀媽媽,我會做個好姐姐的。”

自此,她有了一個妹妹。

這個爸爸媽媽不希望有過多憂思的孩子,叫做吳思。

那年,吳憂十一歲,而思思卻連一歲都不到。

這麼一晃就到了現在。

“她可以沒有負擔的奔跑著,也可以去到東城最好的藝術小學,更可以師從林沉教授學她愛的油畫。”

“隻要你想,她便可以擁有一切。”

相框被她安靜抓在手裡,吳憂將早就沒有了的凝寂再度續上接口。

落在臥室門前的橙黃慢慢的拉出最後一條斜線,十四樓的陽光漸漸地被收回到西邊的地際線。

這個沒有供暖的小區裡,這個冰冷的從窗角吹進涼風的空間裡,習悅的話再度回到她的腦海。

‘憂憂,你要往上爬,要往上爬的高高的,爬到他們再也沒辦法掌控為止。’

穿過指尖的氣流是抓也抓不到的,可沒事的,她有思思就什麼都不怕。

“好,但條件是吳思絕不可以知道她是被領養的。”

所有曾經有過的不安、彷徨和害怕,都在這一刻變成帶她走向樊籠的路。

沒有一絲眼淚的眼眶裡,吳憂聽見她堅定的話語響徹在這方小小的房子裡。

“鬱珩,我會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