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1 / 1)

眼淚對於吳憂來說,曾經是代表著脆弱的。

變成吳憂後,她也曾可以將眼淚放肆的在爸爸媽媽麵前落下。可那時往往都是幸福的時光,所以她也用不到將眼淚作為悲傷的出口。

後來,她們走後,眼淚再度變成脆弱的象征。

她不會在舅舅麵前哭,她更不會在思思麵前哭,她也從來沒有在鬱勳麵前哭過。

隻有,隻有這個討人厭的鬱珩,見過她每一次的眼淚。

凍僵了的腳被暖風溫熱著,吳憂低頭將眼淚埋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

她這麼這麼想要離他遠遠地,可最後卻還是上了車。

虛弱的下一秒就要倒下的男人將腦袋放在了她的肩上,伴著寒風吹來的話似是下一秒就要散了。

“樂樂我好冷。”

隻有路燈照耀著的午夜,空曠的大街上,她嗅到了一絲甜膩的奶糖味。

這個慣是嘴硬的鬱珩,眼淚落在男人的肩膀。心一軟,吳憂再度進入那間黑色牢籠。

和越來越暖和的身子一同變熱的,還有將虛弱一同融化掉的鬱珩。

低垂的腦袋被男人強硬掰回,直直看過來的目光有著吳憂看不懂的情緒。

眼睫輕眨,被冷漠再度盈滿的眸子似要看透她。

“這麼脆弱,那阿勳訂婚時又該如何是好。”

修長指甲劃過淚痕,冰涼的觸感讓吳憂忍不住顫抖著。將震驚狠狠咽下,她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會祝他幸福。”

這是她的真心話,鬱勳那般好,無論和誰在一起都一定會幸福的。

可眼前的男人卻隻當是諷刺,猛然踩下的油門伴著他意味不明的話音一同傳來。

“那我這個做哥哥的,便拭目以待了。”

*

考完最後一門馬克思,吳憂便趕忙去了醫院。今天是思思出院的日子,她要早早過去的。

歲末的冬有著整個冬天最最寒冷的溫度,擠地鐵時被熱的滿頭都是汗的額頭被冷風一吹,吳憂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

哈出的熱氣被她留在紅色圍巾裡,小水珠墜在毛線上,吳憂還有些沒有戴慣這個新買的過冬必備品。

沒有減速,步伐邁過停滿轎車的停車場。四點的天已然有變暗的趨勢,她要快些趕到病房區。

乾淨的水泥地讓她將步子邁的又大又快,幾要路過拐角時,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吳憂。”

淺藍色的天空下,吳憂應聲回頭。

白橙輝映的長空下,將雲染成如鳳凰尾翅般漂亮色彩的無垠下,她看見了鬱勳。

漂亮的藍色毛衣好似和天空是同一個顏色,車門還開著,他卻直直走到了吳憂的麵前。

“思思今天出院,我來送你們回家。”

幾天沒見,吳憂卻覺得學長不知為何瘦了些。

看來準備婚禮確實是很累人。

猛然冒出的酸澀嚇的她趕忙低頭整理圍巾,吳憂暗暗罵著自己,真是好沒有分寸的想法。

鬱勳無論結婚或不結婚,和她,都沒有絲毫的關係。

對吳憂來說,她隻要做到默默祝福就好,旁的都與她無關。

拒絕的話是她有史以來最最堅定的一次,在天邊隻剩下半個圓的餘暉下,吳憂緩慢地搖搖頭。

“謝謝學長,就不麻煩您了,我們自己回去就好。”

儘力隱忍著無法外露的情緒,吳憂緊緊抓住帆布包的背袋,可鬱勳卻還是敏銳察覺到話裡的生疏。

好看的眸子靜靜眨了兩下,他輕聲開口。

“鬱珩來了是麼?”

才不是,那個討厭鬼怎麼可能這麼貼心。

心底默默想著,吳憂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她雖然不懂學長為什麼突然提起了鬱珩,但卻依舊沒有問。

她隻是安靜的道了再見,然後安靜的將身影隱在變暗的天色裡。

本就是無法說出口的感情,還是不要再靠近比較好。

鬱勳訂婚以後,他就不再是她的學長,他就是屬於彆人的了。

而這個用“鬱珩”二字便可以擋住片刻的時光裡,就讓她暫時用一下吧。

反正都不會有更多的接觸,就讓她再肆意一回吧。

九層的高樓要花費她五分鐘的時間,107個台階吳憂爬過那麼些遍,可今天卻還是讓她疲乏的靠在牆上歇了好久。

平靜著呼吸,手掌推開應急通道的門。路過護士站時,她將蘋果放在桌子招呼大家吃。

一見是她,劉楠反而有些訝異,“憂憂你今兒個不是考試沒辦法過來嗎?”

“思思已經被接走了啊,你這會兒來是有什麼忘記帶走的麼?”急急站起身,劉楠從護士站探出身子。“那可得趕緊去,你也知道現在醫院病床多緊張,彆不小心再弄丟了。”

指尖掃過袋子,發出“嚓嚓”的輕響,道著謝的話語一同傳來。“方才送來的巧克力就已經很高檔了,怎麼又送水果呀,搞得我們多不好意思!”

劉楠拉著她就要走,“話說你那位未婚夫可真是不錯,人長得帥不說還那麼大方。我聽小劉說那巧克力還是歌帝梵的呢,嘩啦啦的一下送了好幾十盒。我們怕過於貴重不願收,那位鬱先生卻說相比於大家照顧思思的辛苦,這點東西根本就不算什麼。”

笑眯了眼,她不住誇著,絲毫沒有注意到吳憂的表情已然不對勁。

被拉著往前走,吳憂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直到走到走廊儘頭,直到走到熟悉的那張病床前,她才舔著乾澀的嘴唇不確定的重複著。

“思思被我的“未婚夫”接走了?”

“對呀對呀,思思還挺高興的,被抱下樓時還開心的和我們說再見呢。”蹲下身子往床底下看,劉楠翻出落在深處的紙盒。

“呀,這是蘋果手機麼!”拍去外盒的塵土,劉楠忙不迭的將手機盒遞到她的手裡。“這個不是才上市沒多久麼,這麼貴幸好沒丟。”

這個在鬱珩初次見到思思那天被其稱做“禮物”送來的手機,吳憂一次也沒有拆開看過。

這個售價為599美元的手機,比燕京市職工平均工資的1.5倍還要多。

被男人隨手丟下的一個小玩意,是她一個多月不吃不喝才可以買到的。

思思雖小,但卻很懂事。那夜躺在病床時,她將這個盒子遞了過來。

“姐姐,護士姐姐說這個好貴的。她們都說鬱珩哥哥一定是很愛你,才會給我買這麼貴重的禮物。”

“不過棒棒糖對我來說就已經很好了,所以這個還是還給鬱珩哥哥吧。”笑的一臉興奮的小娃娃不住往她身上蹭著,“姐姐真是太好了呀,有人同我一樣愛你,真是好開心呀!”

小小的夜燈將暖黃色的燈光灑在頭頂,吳憂將懷裡的妹妹摟的緊緊的。硬硬的紙盒硌在她的手心,吳憂將痛苦儘數吞下。

笨蛋思思,再不會有人同你一樣愛我的。

再後來,被她順手放在床底的紙盒一呆就呆了十幾天。

而這個一直沒有找到合適時機退回去的......吳憂側眸看向已經完全黑了的天,看來。

就是今天了。

*

走出醫院時,時針才將將走向6時。

沉默的將帆布包背好,站在沒人的角落,吳憂撥響一串號碼。

指尖微動,這個她從來沒有撥出去的號碼就這麼流暢的出現在小靈通的屏幕上。

隨著“嘟嘟嘟”一同響起的還有邢年客氣的詢問,“吳小姐,您想去哪裡,我送您過去。”

吳憂的視線卻隨著哈出口的熱氣飄到了天上。

原來那般黑的天上,也是有一顆星星存在的。

而鬱珩這個混蛋,卻要把思思這顆星星給搶走。

眼睫輕顫,吳憂吐出心底積壓的鬱氣。她還能去哪裡呢,隻能被迫踩上男人想讓她走的每一個步伐。

茫然的視線被她留在遠側的天空,再睜眼時又是一片清明。

“勞煩,去找鬱珩。”

稱謂的變化讓正在打開車門的邢年指尖一顫,這是他頭一次聽到吳小姐直呼boss的名字。

輕輕咽下口水,斟酌再三他還是開了口。“鬱總擔心吳小姐家裡離醫院太遠,住著不方便,所以便將思思小姐接回了瑞玉山莊。那邊有私人醫生全天候隨叫隨到,對思思小姐來說,一定會更能保障她的健康的。”

車子不斷疾馳著,從大開的窗子裡不斷灌入的風像一個個不停打在臉上的巴掌。

這個慣會用“為你好”將她緊緊捆在身邊的鬱珩,吳憂隻想離他遠遠地。

偶爾,吳憂會覺得自己連那隻被溫水煮的青蛙都不如。被巨大危險包圍的蛙至少可以有嘗試跳出去的機會,而她......

卻隻能被禁錮在滾燙的水流裡,任人宰割。

這個沒有給過她絲毫選擇權利的男人,到底要做到哪一步呢?

這個迫切著想要逃離的永恒,卻總是會被意外擱淺。

“姐姐你看!”寬敞的玄關門前,乾淨的白色射燈下。被男人高高抱起的小娃娃笑容燦爛,稚嫩的小手裡還摟著個更小的動物。

身上沒有一根毛的小貓咪溫順的躺在人類的懷裡,懶洋洋抬起的小腦袋正好奇的看過來。

和諧美好的猶如一家人。

“姐姐我可以養麼,姐姐我可以養麼?”被抱著走近的思思晶亮的眸裡滿是期待,“鬱珩哥哥說這是送我的出院禮物,他問過醫生阿姨了,說這個沒有毛的咪咪我可以養的,不會對我身體不好的。”

似是怕她不答應,小嘴急急說了一句又一句。最後,撫著貓咪的腦袋慢慢垂下,話裡的小心翼翼聽著就讓人難過。

“所以姐姐,我可不可以把年年留下呀?”

虛弱的小臉又再度浮現在眼前,那時躺在病床上思思曾對她說過。等好了以後要養隻叫“年年”的小貓,那樣她們一家人就可以歲歲年年的都呆在一起了。

烏黑的隻能看到一顆星星的夜空下,吳憂靜靜看著這個從小就一直因心臟而不停受苦的妹妹。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麼請你告訴我。

她要如何才能從這被蜜糖包裹著的牢籠逃出來呢?

視線平移看向一側,這個從她進來就沒說過一句話的男人,這個從頭到尾都掌控著一切的男人,用最最多情的笑將她牢牢禁錮著。

“樂樂......”

“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