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因為剛起床太脆弱了。
一定是因為這樣!
直到坐到副駕駛,吳憂依舊沒搞懂方才那突然其來的眼淚是怎麼一回事。
本來最近她的壓力就大,一定是剛睡醒時的低落情緒沒有處理好,所以才會發生剛剛那一幕。
真是一點都不像她了。
“邢助理怎麼做事的,就這麼讓人餓著,是不是要辭了他。”
突然響在耳畔的聲音讓吳憂一下回過神,下意識替邢年辯解著,她側頭看見指尖輕輕敲著方向盤的鬱珩。
男人的身形隱在黑暗中,擋風窗影來的黃色燈光下,勾起的唇好似帶了絲愉悅。
“真是傷心,樂樂慣會替彆人考慮。”
他又恢複成初見的模樣,一口京腔竟被他說的滿是委屈。“也不知我能不能吃得慣螺螄粉,可誰要我今天惹人家哭了呢。”
穩穩停在柯達相館的車子將吳憂帶到她想要到來的地方。解開安全帶,她打開了車門。
男人早已站在門前,遞過來的大掌露出截襯衫袖口。在月色下閃著碎光的袖扣離得那般近,“走吧小朋友。”
被銀光渡上一層的麵容連冰冷都一並渡上了,溫柔的像鬱勳般的話音輕輕傳到耳邊。
“我們樂樂今天要吃的飽飽的。”
抓著的袖口被吳憂很快放下,一同走向的小巷深處,白底藍字的招牌上“柳州螺螄粉”五個大字出現在她的麵前。
電線淩亂的散在地上,將柳州城夜景掛著的窗戶上,還有在淡黃牆紙上顧客留下的滿滿便利貼,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滿是美好。
將沒有眼色擋住老板送餐的男人拉到椅子上,吳憂難得對鬱珩有了好臉色。
“我要一份大碗螺螄粉和豬腳,你要吃什麼?”
占據她身側凳子的男人讓吳憂隻能將帆布包抱在懷裡,她用餐巾紙細細擦了遍桌子。
擦完也沒得到回應,吳憂剛要再問,老板正好從桌旁路過。見在問菜單,便熱絡的插進了對話。
“阿妹你可好久都沒來了!”利落的將隔壁桌的空碗收好,她“啪”的拿來兩瓶雪碧。
“呀,今天帶了男朋友來啦!”看過來的驚訝目光帶著笑意,“第一次見你帶人來,今天阿姨請你們飲水哦!”
“這麼帥的男生可不好找,阿妹你可真是好眼光。”老板笑的一臉慈祥,目光移到鬱珩臉上,她開心問著。“後生仔你吃什麼?”
吳憂被這冷不丁的話嚇了一跳,抱著包就要站起來解釋,鬱珩卻一下接過老板的話。
“我同阿妹吃一樣的就好。”
用筷子開著瓶蓋,鬱珩難得有了禮貌。“謝謝阿姨照顧我家小朋友。”
“不是不是。”
話音更是直接被下一句話壓了過去,“不知道您接不接外帶,明天我想請全公司的員工都嘗嘗。”
“至於報酬嘛......”鳳眸在畫有紅圈的掛曆上飄過,他淡淡開口。“眼瞧著快到春節,後生想讓您過個好年,便買下這兩個月的時間送您回老家和家人好好團聚一下。”
“當然,飛機票您也不用擔心。”
細細的吸管在玻璃瓶裡上下浮蕩著,吳憂低頭看著放在她身前的綠色瓶身,怎麼都沒想明白鬱珩這是上演的哪一出戲碼。
呷了口雪碧的男人雍容的像是在飲紅酒,見怪不怪的將一副中獎了神情的老板請走,這才側頭咳了咳。
咳的眼角都泛了紅,連帶著被冷風吹得蒼白嘴唇也染上血色,被碳酸嗆的不輕的男人看著比以往都要好拿捏。
許是被欺負一天實在委屈,那話就這麼出了口。
“是小朋友麼,喝水都會被嗆到!”
好一個......
沒什麼力度的反擊。
暖黃色燈光下,嗆的將冰涼全都趕走的男人鳳眸裡含著水光,高挺的鼻梁下那雙清潤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
“是小朋友......”猛然湊近的臉龐在一動就能碰到的前方。離得那麼近,幾要碰到一起的鼻尖讓吳憂下意識撤回身子。
上半身卻被大手箍住,溫熱的呼吸下,男人看來的目光滿是寵信。
“那樂樂願意照顧我嗎?”
半真半假的話聽了太多太多,很多時候,吳憂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麵對鬱珩。
在商海呆了這麼些年的男人,到底想要從鬱勳身上奪走什麼呢?
這個身居高位睥睨眾生的人,又到底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麼呢?
可她什麼都沒有的。
除了那顆隻想要放在學長身上的真心外,她什麼都沒有的。
轉瞬即逝的刹那裡,太多太多的思緒在腦海中劃過。
如海般靜謐的深邃眼底,吳憂能清楚看到倒映在男人眸裡的她,糾結過、疑惑過、不安過,最後都變為了解脫。
“好呀。”
她直直看去,輕柔的話像裁紙的利刃。
“如果你也能用同樣的真心對待學長的話。”
她說著男人根本就做不到的話。
“我會照顧你的,鬱珩。”
筷子將裹滿紅油的粉送進嘴裡,吳憂吃的一臉滿足。
這一局,是她贏了。
*
元旦過後,便是繁忙的期末考。臨近過年,校園裡的路燈上都被綁起了一個又一個如意結,滿是喜慶的味道。
今年的考試時間也不知道是誰安排的,倒數第二門考試和最後一門考試之間竟然隔了整整一周。
著急回潤州的白雪在她身側無力哀嚎著,“這天殺的考試!”
還剩下最後一門考試,吳憂的壓力小了許多。再加上昨天去銀行時,她發現自己的存款又增多了不少,更是令她開心萬分。
一行一行看過的記錄裡,還多了一筆不小的轉賬數額。打電話過去問時,如機器人般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秘書先生對她說道。
“吳小姐,那是林總對您工作能力的肯定。少爺這次期末成績不再是倒數,故林總給您包了個大紅包。”
“還有請您不要推脫不要害怕,春節的紅包也會按時打到卡裡的。那麼,再見。”
“啪嗒”掛下的電話,容不得吳憂說第二句話。
那時接下這門家教,純屬是意外。新聞社的習悅學姐是她進入社團時就知道的人,但距離認識卻總是差那麼一步。
又是一次的每周例會,結束後天色黑的像是漏了滿鍋的芝麻餡大湯圓。帶上鴨舌帽走在陰影裡,她沒有越過前方正在行走的學長們。
那夜的風有些大,將發絲吹起的風也一同將他們的話傳來。
無意偷聽彆人的對話,吳憂剛想要後退幾步遠離,就聽見那不堪入目的話語肮臟著整個夜。
“你瞧見習悅那深V領麼,穿的這麼燒,也不知道要勾引哪個男人!”
也不管是不是在學校,一丘之貉的兩個人吸著煙將不在場的學姐從上到下評價了一番,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這樣的給我都不要”的結論。
彼時十九年的人生裡,吳憂從不是個衝動的人。可那一刻,她還是衝了上去。
接了滿瓶的礦泉水被她猛然一潑,淋了滿麵的兩個社員剛要發火,瞧見是同社團的,火氣立馬就又憋了回去。
“這不是文學係係花,咱們新聞社的社團之花——吳憂學妹嘛!”
見她站在那兒不說話,那倆還以為吳憂是在害怕。笑的一臉斯文的男人將片刻前的肮臟蓋在麵皮下。
“學妹沒事的,你不用覺得抱歉,我倆正渴著呢!”
“我為什麼要感到抱歉呀~”淺笑盈盈的站在他們身側,吳憂揚起最最開朗的笑容。“臟東西就是要用水衝乾淨的。”
“難道不是嗎?”
震驚的仿佛第一天認識她一般,慢條斯理的將杯蓋蓋上,她轉頭就走。
一顆心嚇得“怦怦”跳,吳憂強裝著鎮定。她不敢回頭看,隻能一直走著。
終於走過轉角,剛要放鬆的喘出緊張,就聽見爽朗的笑聲響在她的耳邊。
“哈哈哈,你這小丫頭,膽子還真不小嘛!”
吐著煙圈將她包在煙霧中的,正是方才被討論著的女主角。
“行了,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習悅的朋友了!”
一把摟過她肩膀滿是不在乎的學姐,和眼下麵前這個素白著一張臉的學姐,都是同一個人。
推過去的禮品袋被瘦到幾近皮包骨的手指觸碰著,她默不作聲的看著在八音盒中跳著芭蕾的小小舞者。
“我記得學姐說過喜歡芭蕾,所以希望您可以喜歡。”強忍著將苦苦的咖啡咽下肚,吳憂儘力將皺緊的眉頭壓下。
“謝謝學姐介紹我去當阿澤的家教的老師。這孩子人很乖,而且又很努力,所以進步很快。這次期末考試後家長給包了個大紅包,但全多虧學姐我才能得到這份兼職。”
由衷的感謝著,吳憂再次端起咖啡杯。
其實她來咖啡館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既然點了,她就要喝乾淨的。
“阿澤?”習悅呢喃兩聲,麵上有片刻的恍惚。很快便成了自嘲的笑,須臾後最終回到沉默。
靜靜溜走的時間裡,她隻是沉默著用指尖不住按停八音盒中央旋轉著的小娃娃,消瘦的幾乎要凹進去的麵頰沒有一絲表情。
壞了,好像送錯禮物了。
終於反應過來,吳憂將咖啡一口喝進嘴裡,她將位置換到對方身旁。
“學姐,您還好吧?”
話剛一出口,習悅的眼淚就下來了。
玻璃窗外行人不斷來來往往的小圓桌前,那個卸去朱紅和亮片的學姐抱著她痛哭起來。
“為什麼愛情對我來說會這麼難?為什麼啊!”仿佛要將一切哭訴出來,淚眼婆娑握住她手的習悅用眼淚塗滿臉龐。
“憂憂,我也不想愛上的啊。我也不想的,可心臟卻從不聽我說!”
“你知道麼,我好想回到過去。我不奢求太遠,隻要回到你替我出頭的那天,讓我付出一切我都願意。”
淚水不斷染濕著毛衣袖口,輕拍著背不住安慰著習悅的此刻,她的眼前也突然冒出個人來。
吳憂想,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回到有媽媽和爸爸在的過去的。
可大二那年,二人初識的那個季秋,卻再也回不去了。
遇到鬱珩時一並落下的,2007年冬日的第一場寒雨,也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