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萬籟俱寂,沈藜趁著夜色的掩護,悄然溜出行宮。
很快,她便來到沈歸荑的居所,將今日顯州刺史張僉、顯州司馬錢鷥以及司兵參軍胡勇前往行宮拜見長平公主的事情,還有那樂技柳如寓的種種細節,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沈歸荑。
不僅如此,她還將自己內心的種種推斷,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
沈歸荑靜靜地聽完,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讚許的笑容。
她眼中閃爍著柔和的光芒,滿是對沈藜的認可與欣慰。
隨後,沈歸荑輕輕抬起手,將自己腕間那隻溫潤的鐲子緩緩取下,溫柔地戴在沈藜的手上,輕聲說道:
“彆跪著了,快起來吧。我就知道,我從未看錯你。給,這是你母親和妹妹給你寫的信。”
沈藜聽聞,眼眶瞬間濕潤,淚水奪眶而出。
她滿心感激,雙手顫抖著接過那封信。
就在她剛剛收下信的那一刻,屋子的屏風後麵緩緩走出一個人。
沈藜定睛一看,臉色驟變,立刻雙膝跪地,叩頭伏地,聲音顫抖地說道:“奴婢參見紀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紀王目光如炬,徑直忽略跪在地上的沈藜,大步走到沈歸荑的身邊。
他輕輕牽起沈歸荑的手,眼中滿是深情與愛意,說道:
“歸荑,你真是聰慧過人,心思縝密。等這案子順利了結,本王必定奏明聖上,用八抬大轎將你風風光光地娶進王府,讓你成為本王的王妃。”
沈歸荑臉頰微微泛紅,露出一抹嬌羞的笑容,輕聲說道:
“我不在乎什麼名分地位,隻要能和承澤你在一起,我便心滿意足,幸福無比了。哎呀,你看,萊倩還跪在地上呢。”
說著,她輕輕掙脫開紀王的手,連忙上前將跪在地上的沈藜扶了起來。
這時,紀王仿佛才察覺到屋內還有沈藜的存在,眼神瞬間變得犀利如鷹,冷冷地說道:
“歸荑心地善良,救了你和你全家的性命。你要懂得感恩圖報,切不可忘恩負義,背叛主子。”
沈藜聽後,心中一凜,立刻再次跪下,重重地磕著頭,說道:
“殿下和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奴婢願一生追隨殿下和小姐,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紀王並未回應她的誓言,隻是淡淡地說道:“若是你敢背叛主子,本王定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安吧。”
沈藜又連忙磕了幾個響頭,才緩緩起身,退出了房間。
紀王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神中閃過一絲狠辣,低聲自語道:“叛主之人,絕不可留。”
第二日,天色尚早,晨曦微露,意外卻突然降臨。
胡勇一大早便匆匆趕到行宮門前,神色慌張,不停地敲門。
隨後,他 “撲通” 一聲跪下,聲音帶著哭腔,乞求著能拜見長平公主。
守門的侍衛看著天色尚早,本想打發胡勇離開。
可平日裡對下人趾高氣昂的胡勇,此刻卻對著侍衛苦苦哀求,又是磕頭,又是告饒,那模樣仿佛真有什麼天大的事情發生。
侍衛見狀,心中疑惑,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便立刻派人前往長平殿中通報。
此時的長平剛剛起床,正在殿中梳洗。
聽聞胡勇求見,眉頭一皺,隔著屏障接見了胡勇。
胡勇一進門,便如瘋了一般飛撲過來,想要衝過屏障,卻被阿榆吩咐人強行按住。
胡勇涕淚橫流,哭得滿臉鼻涕眼淚,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殿下,我錯了,殿下救我,殿下救我啊!”
他的話語含糊不清,再加上一大早便哭哭啼啼,吵得人心煩意亂。阿榆立刻厲聲嗬斥道:
“在殿下跟前,休得無禮!再這般哭鬨,就叫侍衛將你趕出去!”
胡勇聽到這話,趕忙止住哭聲,奮力掙脫開侍衛按壓的手,用衣袖胡亂地擦拭著臉上的鼻涕眼淚,隨後哽咽著說道:“殿下,昨晚錢鷥死在了家中。”
他似乎害怕長平忘記錢鷥是誰,又連忙補充道:
“錢鷥就是顯州司馬錢鷥,昨天和臣一起拜見殿下的那位。臣今早本來與他約好一起去河邊釣魚,可敲開門卻發現他被人一刀割喉,慘死在家中。”
說完,胡勇又開始放聲大哭起來:“殿下,小人知道錯了,小人不該在百花宴上冒犯殿下。小人這就罰自己。”
說著,他便跪在地上,用力地扇自己的巴掌,“劈啪” 聲在安靜的殿中格外響亮。
殿中的宮女太監們都靜靜地站在一旁,無人上前阻攔,隻是默默地看著胡勇扇自己。
胡勇畢竟是武將出身,力氣極大,不一會兒,他的臉就被扇得高高腫起,一片通紅。
這時,阿榆才象征性假意地讓人上前製止。
長平冷眼看完了這場鬨劇,心中明白這胡勇恐怕是誤以為錢鷥和安蘊的死都是自己派人去乾的,這才緩緩開口說道:
“錢鷥和安蘊的死與本宮無關,本宮也並非氣量狹小之人。你既然已經知錯,本宮便既往不咎。”
胡勇聽到這話,立刻跪下認錯,並叩謝長平公主的寬容。隨後,他便被阿榆招呼來的侍衛帶了下去。
沈藜一直在一旁默默地沏茶,靜靜地看著這場鬨劇的發生。
她心中滿是疑惑與不解,昨晚她已經將凶手和案件的大致情況都分析給了紀王,本以為紀王會派人阻止錢鷥的死亡,可沒想到還是發生了這樣的悲劇。
沈藜暗自思忖,其實也能理解紀王的行為。
這顯州的許多官員,大多都是太子一派的人,包括死去的錢鷥和安蘊。
當年聖上來顯州時,隻帶了太子,那時顯州的官員便與聖上和太子關係親近。
等聖上登基後,他們自然而然地支持起了太子。
這次殺手所殺的都是太子黨派的人,紀王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解決掉太子黨派的官員,如此好事,他又怎會派人去阻止呢?
沈藜看到主位上的長平也陷入了沉思,似乎也想到了太子這層關係。
沈藜默默地退出了殿中,回到耳房。
她掏出自己懷中的生死簿一看,果然看到了錢鷥的名字:
周國,顯州理縣,三十周歲,顯州司馬,錢鷥死,死因他殺。
然而,讓沈藜驚訝的是,在錢鷥的這行字下麵,她還發現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周國,顯州理縣,四十一周歲,顯州刺史,張僉死,死因他殺。
沈藜看到後,眉頭緊緊皺起。
恰在這時,阿榆也來到了耳房。
沈藜見狀,匆忙將生死簿揣回懷中,找了個借口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想要告假一天。
阿榆見長平今日心情不佳,而長平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獨處。阿榆又擔心沈藜將病氣傳給長平,便連忙同意了沈藜的告假請求。
沈藜用披風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偷偷出了行宮,朝著刺史張僉的府上趕去。
張府門外空無一人,沒有守衛,此時時辰尚早,沈藜很輕鬆地便翻牆進入了府中。
她四處觀察,終於找到了張僉的書房。
她打開門進去,果然看見張僉倒在地上,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和安蘊的刀痕極為相似,顯然也是一刀斃命。
看來,這幾起案件的凶手肯定是同一個人所為。
而且,張僉是死在門口的,他的手上似乎曾用力抓著什麼東西,可如今卻不見了。
沈藜猜測,張僉應該是想將某個消息傳遞出去,走到門口時,被開門進來的凶手一刀殺害。
沈藜環顧四周,試圖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她翻找了半天,最終隻找到了一個梅花聖女雕像。
這個雕像與安蘊府上的有所不同,安蘊府上的梅花聖女雕像雙眼半眯,而張僉府上的則是雙眼全睜。
那雕像的雙眼大睜著,本應是靈動的象征,此刻卻空洞無神,仿佛被無儘的黑暗所填滿,直直地望向遠方,卻又仿佛什麼都看不見,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沈藜將雕像放回原位,又繼續四處翻找。
最後,她被牆上的一幅畫吸引了目光。那幅畫本身並沒有什麼稀奇之處,隻是一幅簡單的夏季荷花圖,可上麵的詩卻有些奇怪。
沈藜上前輕輕觸摸那些題字詩,發現字跡還未乾透,看來是昨晚才寫上的。
而且,這詩一眼便能看出是一首藏意詩。沈藜隻看了一眼,便解開了其中的奧秘。
就在沈藜正準備取下畫時,張僉書房的門突然被人打開。
沈藜看到來人,並不感到驚訝,因為她剛剛出了行宮,就給這人傳遞了消息。
沈歸荑和紀王踏入書房,看到張僉的屍體後,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沈藜隨後將自己的發現和那幅畫遞給了紀王。
紀王聽了沈藜的話,又看了看畫上的詩,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最後,又沒過了多久,書房的門被長平公主打開,她帶著一眾隨從匆匆趕到張僉的府上。
紀王看到長平到來,也不再爭搶功勞,表示自己隻是恰好路過,此事還是由長平做主。
說完,他便將畫丟給了長平。
長平展開畫一看,是一幅水稻秋收圖,圖上寫了一首詩:
薄暮穿林腳步輕,意隨幽徑緒難寧。
亭太獨立望歸雁,鬆子落時念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