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顯州之後,沈藜的生活作息依舊如在京城公主府時一般規律。
卯時初刻,晨曦微露,天色尚帶著幾分朦朧,沈藜便已悄然起身。
她移步至花園之中,每日都要學起一套劍法。
劍花閃爍,恰似靈動的光影在花叢間穿梭。
演練完畢,沈藜便匆匆前往長平公主的院子,準備伺候公主。
雖說她已在公主府度過了一年時光,可從事的依舊是端茶倒水這類低等宮女的活兒。
然而今日,卻與往日有所不同。
平日裡對沈藜頗為親切的大宮女阿榆,今日見到沈藜,態度竟變得格外惡劣。
她橫挑鼻子豎挑眼,一會兒嫌這不如意,一會兒又覺得那不順心,頤指氣使地指揮著沈藜,將院子裡裡外外仔仔細細地打掃了兩遍。
彼時正值春寒料峭,空氣中仍殘留著絲絲涼意,可在阿榆這要求下,沈藜還是累得汗流浹背。
阿榆瞧見沈藜渾身是汗的模樣,滿臉嫌棄,生怕她這副模樣汙了公主尊貴的雙眼,於是又打發沈藜回去沐浴,並重新換一身乾淨的衣裳。
待沈藜好不容易折騰完畢,匆忙趕到院子門口時,卻隻瞧見公主儀仗隊伍的末端正漸行漸遠。
她心急如焚,趕忙想追上去,卻被一眾侍衛攔住,隻能遠遠地望著長平公主的身影走出行宮。
此刻,行宮之外早已烏壓壓跪滿了人。
顯州大大小小的官員皆已齊聚於此,行宮道路兩旁也已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隻見長平公主頭戴帷帽,身著一襲鮮豔的石榴紅長裙,從行宮中緩緩走出。
儘管公主頭戴帷帽,可帷帽之下那支鳳凰簪在陽光的映照下,依舊熠熠生輝,儘顯尊貴之氣。
公主尚未開口,身旁的大宮女阿榆便代她發話,讓眾人起身。
顯州刺史張僉認得阿榆,雖說他此前從未親眼見過長平公主,但曾看過公主和她身邊幾個大宮女的畫像,也知曉阿榆乃是公主身邊最為得寵的大宮女。
聽到阿榆的吩咐,張僉趕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恭敬地行了個天揖禮,言辭懇切地說道:
“臣聽聞殿下即將蒞臨顯州調養貴體,心中誠惶誠恐,憂懼萬分。唯恐招待有所不周,犯下絲毫怠慢之過錯。
如今已在百花院中備下薄宴,且搜遍顯州各處,搜羅了諸多名花,隻為恭候殿下大駕光臨,賞鑒品評。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正所謂百花皆待公主臨,方綻嬌顏滿園春。”
張僉說完後,恭恭敬敬地等待著公主的指示。
然而,等了半晌,卻不見公主有任何回應。
他心中忐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隻見公主正隔著帷帽,用極為低微、僅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對著身旁的大宮女阿榆輕聲吩咐著什麼。
待公主吩咐完畢,阿榆才代為回應道:“殿下應允了。”
張僉見此情形,心中暗自思忖,這長平公主行事風格還真是與眾不同。
而另一邊,沈藜見行宮大門緩緩關閉,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失落。
她本想著能跟隨公主一同外出,調查那販賣私鹽案,可如今看來,怕是難以如願了。
但沈藜絕非輕易言棄之人。
昨夜,她便已暗中將這行宮的大致布局摸得一清二楚。
她知曉,靠近後門處有一處地方,守衛相對鬆懈,那裡有一道矮牆,可借此翻出翻進。
於是,沈藜朝著後門方向走去。
剛到後門附近,便瞧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此人身著粗布麻衣,頭發隨意地用一支木簪固定。
起初,沈藜還以為是後院負責做飯采買的婆子,可再仔細觀察此人行走的步伐,卻發現似乎暗藏玄機,像是會些武功。
沈藜心中一驚,擔心是有刺客混入其中,意圖對公主不利。
她不假思索,當即決定上前抓住此人,問個清楚。
然而,沈藜的手剛一觸碰到那人的肩膀,對方反應極快,竟輕易地躲開了她的抓捕,甚至還順勢準備給沈藜來一個過肩摔。
好在沈藜也並非泛泛之輩,在對方即將發力的千鈞一發之際,她猛地扭動身體,巧妙地借助對方的力量,順勢轉身,同時左腿如疾風般迅速抬起,朝著對方的背部迅猛踢去。
那人同樣反應敏捷,立刻鬆開抓住沈藜的手,向後敏捷地跳開一步,躲開了這淩厲的一擊。
沈藜豈會給對方喘息的機會,緊接著如離弦之箭般一個箭步衝上前,右拳如閃電般朝著對方的後腦迅猛擊去。
那人仿佛腦後長眼,頭微微一側,輕鬆避開了拳頭的攻擊,同時伸出右手,精準地抓住沈藜的手臂,用力一拉,企圖讓沈藜失去平衡。
沈藜卻順勢借著這股拉力,身體在空中靈巧地來了一個翻滾,雙腿如鞭子般迅猛地掃向對方的頭部。
就在這轉身的刹那,沈藜終於看清了麵前之人的容貌。
這一看,可把她嚇得不輕,連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趴伏在地上,連連磕頭,驚恐地說道:
“奴婢罪該萬死,竟不知您是長平公主。奴婢以為是刺客潛入行宮,妄圖行刺,才大膽出手,懇請殿下能饒恕奴婢的冒失之舉。”
沈藜跪趴在地上,許久都沒聽到長平公主有任何動靜。
她滿心惶恐,都以為長平公主已然離去之時,卻忽然聽見長平公主悠悠地問道:“可會騎馬?”
沈藜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趕忙不迭地回答道:“會騎馬。”
沒想到,長平公主緊接著說道:“你去換身衣服,跟本宮出去調查。”
其實,長平公主此前便深知沈藜聰慧過人,且有著極強的破案能力,否則也不會將她留在身邊至今。
不說彆的,單就這一年來,沈藜在公主府就幫過許多小宮女、小太監處理過不少棘手的小案子,在公主府內可謂是聲名遠揚。
此次,正是長平公主授意阿榆這般行事,故意在後院門口等待沈藜。
隻是她未曾料到,沈藜竟如此大膽莽撞,上來就抓人審問。
雖說公主早已知曉沈藜與沈家那位有所往來,但在案子結果尚未明晰之前,沈藜對她而言,依舊至關重要,就當多賞賜她一點生命時間。
沈藜領命後,趕忙換上一套粗布麻衣的衣服。
隨後,她與長平公主各自騎上一匹駿馬,又在外麵披上披風,將全身嚴嚴實實地罩住,而後一同揚鞭策馬,朝著顯州的稻縣疾馳而去。
這稻縣,便是販賣私鹽案最後線索指向的縣官所在地。
說起這販賣私鹽案,著實透著幾分詭異。
兩個販賣私鹽的商販,竟能在眼皮子底下從事這等違法勾當許久,直至最後因農戶的一場暴亂,才將此事牽扯出來。
據那些官員所言,在此之前,他們竟連一絲風聲都未曾聽聞。
當時正值皇權交替之際,各方監管難免有所鬆懈。
這兩個商販,黃仙和汪漕,從南邊的海域將私鹽運輸至顯州。
顯州地處南邊有海的州縣與內陸州縣的交接之處,按常理來說,此地鹽價本不應過高。
畢竟,若連顯州的百姓都吃不起鹽,那再往內陸去的州縣百姓,更是難以承受。
可從卷宗上看,官員們給出調高鹽價的理由是,當今聖上在還是晉王的時候,曾在顯州停留過很長一段時間,還對顯州讚譽有加,稱其為自己鐘愛的地方。
顯州官員為了慶賀聖上登基,便一致決定在顯州搭建行宮,為聖上下次出遊做準備。
然而,顯州本就並非富庶之地,平日裡財政收入的大頭,除了稅收,便是這官鹽買賣。
顯州百姓因地處南邊,離南海州縣較近,氣溫偏高,飲食習慣多偏好重鹽醃製之物,故而官鹽的收入,在顯州的財政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百姓們對醃製食品頗為喜愛,且在高溫環境下,家中的肉食蔬菜若無足夠的鹽來保存,極易腐壞。
鹽價一旦調高,百姓自然心生不滿。
但按照規定,百姓隻能在當地州縣指定的地點購買食鹽。
就在此時,黃仙和汪漕這兩個私鹽販子瞅準了商機。
他們最開始將鹽運到稻縣售賣,私鹽價格比平日裡的官鹽低了許多,自然引得眾多百姓冒著風險前去購買。
可隨著買鹽的人越來越多,這兩人竟逐漸將鹽價調高,甚至快要趕上官鹽的價格。
這可把買鹽的百姓氣得不輕,本就是冒著被抓的風險來買私鹽,結果價格卻與官鹽相差無幾。
百姓們心想,不敢反抗官府,難道還對付不了這兩個私鹽販子嗎?
於是眾人紛紛起哄,一擁而上搶奪食鹽,局勢愈演愈烈,甚至發展到後來短兵相接。
此時,顯州的官員才匆忙派人前來平息暴亂。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很快就傳到了聖上的耳朵裡。
而那兩個私鹽販子,早在事發之時便已逃之夭夭。
後來,聖上派來的三皇子李承澤在沈歸荑的提示下,才將他們成功抓獲。
這件案子最終以懲處兩個商戶草草收尾,聖上對此結果自然頗為不滿。
這鹽是民生之本,可關係到整個國家的穩定,隨後聖上又另行派人前來重新調查。
這案子涉及人員眾多,環節繁雜,經手之人眾多,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可最後查來查去,線索卻都指向了稻縣縣令傅之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