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場葬禮落幕,長平公主便陷入了為期一年的禁足生涯。
時光仿若被禁錮在了那一方狹小天地,緩慢而沉悶地流淌著。
直至新皇登基,依著祖製規矩,賜下一座公主府給長平。
那一刻,長平才仿若重見天日,攜著一眾宮女太監,告彆了那座壓抑許久的衛府。
而衛淵,當真是命大之人。
想當初,他處於亢奮癲狂之態,被人硬生生割去二兩肉,眾人皆以為他性命難保,沒成想,他竟被太醫硬生生從鬼門關被拉了回來。
聽聞在這一年禁足時光裡,他仿若脫了一層皮,身形消瘦,瞧著竟似瘦了半個人般,往昔的精氣神也散了大半。
沈藜呢,自始至終跟隨著長平,遷至郊外那座新賜的公主府。
好在這禁足令隻針對長平公主一人,她這些丫鬟、宮女,雙腳倒未被禁錮。
雖說平日裡能夠正常出入公主府,可府門之外,侍衛林立,如同一道道森嚴壁壘。
每次外出,沈藜她們都需佩戴宮牌,接受嚴苛細致的查驗,方能踏出府門一步。
沈藜生性機靈,鬼點子仿若湧泉,隔三岔五便能尋出一堆理由,混過侍衛的查驗,溜出府去。
她常去的地方不過兩處,其一便是沈府。她心思細膩,早早與沈府的奴仆們打好了交道,在沈府埋下了諸多眼線,時刻留意著府內的風吹草動。
其二則是那春滿樓,緣由無他,她那表姐楊海珠隱匿身份於此,沈藜心中雖疑惑重重,卻也未曾打算戳破這層窗戶紙。
況且,那神秘的六瓣梅花印記,定然與這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隻要一得空閒,她便以長平公主府上女醫的身份,前往樓中會診,借機探聽消息。
在公主府的數月時光,沈藜飲食無憂,睡眠安穩,仿若一棵久旱逢甘霖的幼苗,漸漸煥發生機。
身上開始長肉,個頭也躥高了好幾公分。
說來,這王招娣的身子本就十五六歲了,往昔因常年食不果腹,營養匱乏,才顯得比同齡人瘦小羸弱。
然而,這快速生長也帶來了些許煩惱。
沈藜的膝蓋每日總會隱隱作痛,仿若細密的針在刺紮;夜裡,小腿肌肉時不時抽筋,疼得她冷汗直冒。
好在這些細微變化,都被公主府的宮女們瞧在眼裡,她們為沈藜調養身子,也真心為沈藜的蛻變感到欣喜,仿若看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漸漸綻放。
轉瞬,便到了十月初七,這一日,既是今秋的尾聲,亦是沈藜本來的生辰。
天剛蒙蒙亮,沈藜便特意告了假,懷揣著數月積攢的俸祿,出了府門,奔赴京城近郊的一座小山寺廟。
沈藜虔誠地為原主王招娣點上一盞長明燈,微光搖曳,她盼著王招娣在地府能順遂安寧。
繼而,又為自己、母親以及楊海珠各點一盞長生燈,燭光熠熠,照亮著她心中對未來的期許,願她們三人往後餘生,平安喜樂,歲歲安康。
寺廟的小師父瞧了瞧沈藜填寫的生辰八字,知道今天是沈藜的生辰,目光溫和,抬手贈予她一根紅繩。
那紅繩仿若被佛光加持,透著絲絲祥瑞之氣,沈藜小心翼翼地接過,視若珍寶。
歸途中,沈藜擇了一條山間小徑,仿若誤入世外桃源。
抬眼望去,秋陽高懸,碧空澄澈如洗淨的琉璃,不染絲毫塵埃。
極目遠眺,那一片片金黃色的花叢仿若金色的錦緞,肆意鋪展在曠野之上,似是被秋神用金墨傾灑而就。
秋風拂過,花叢仿若湧動的金色海浪,層層疊疊,此起彼伏,向著天際奔湧,雄渾壯闊之景,讓沈藜心潮澎湃,仿若胸臆間可容納這山川湖海的豪邁。
其間,偶有幾株花枝高挑,仿若遺世獨立的仙子,在風中傲然挺立,花枝亂顫,似是向著蒼穹吟誦著秋意的詩篇。
清風悠悠,攜著淡雅花香,仿若穿越千年而來的嫋嫋仙音,絲絲縷縷,沁入心扉,令人頓感心曠神怡。
倘若此時有人漫步其間,定會沉醉不知歸路,仿若塵世紛擾皆被這花香與美景滌蕩乾淨。
花叢中的每一朵小花,仿若精心雕琢的金飾,花瓣纖細嬌柔,微微蜷曲,在日光輕撫下,閃爍著溫潤古樸的光澤,恰似被歲月塵封的金黃琥珀。
遠處山巒隱隱,仿若淡墨暈染的畫屏,將這片金黃花叢映襯得如夢似幻,仿若人間仙境,叫人隻想沉醉其中,不願醒來。
沈藜看見此景滿心歡喜,將公主府上的馬拴於樹上,仿若一隻脫韁的小鹿,一頭紮進花叢,肆意奔跑嬉戲。
那一刻,她仿若掙脫了所有束縛,化身為自由翩躚的蝴蝶,儘情享受這片刻的無拘無束。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仿若打破這方靜謐天地的鼓點。
馬蹄聲在花叢邊戛然而止,想來是哪位路人也被這美景吸引。
彼時,沈藜臉頰因奔跑而泛起紅暈,仿若秋日枝頭熟透的蘋果。玩鬨半晌,她也覺倦了,況且身處這荒郊野嶺,孤身女子,總歸不安全。
正當她欲轉身離去之際,身後之人仿若一道驚雷,突然喚了一聲:“沈藜?”
這一聲,仿若一道淩厲的閃電,直直劈入沈藜心間,驚得她冷汗瞬間滲出。
重生之後,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喚她這名字,她心下慌亂,不敢貿然回頭,生怕暴露身份,可若僵著不動,又怕顯得太過異樣,反倒引人猜疑。
猶豫一瞬,沈藜佯裝迷茫,緩緩轉頭,眼神中滿是疑惑,仿若真不認識那人口中的 “沈藜”。
逆光之中,馬上男子仿若一幅朦朧的剪影,看不清他長相。
男子身著一襲藏青色圓領袍,看似素淨質樸,卻在領口、袖口處,用銀線繡著精巧繁複的暗紋,低調中難掩奢華。
腰間束一條深褐色革帶,銅製帶鉤古樸簡約,僅雕著流暢的卷草紋。下身同色絝,貼合身形,仿若量身定製,腳蹬皂靴,靴麵上一道細細回紋裝飾,皮質柔軟厚實。
他端坐馬背,身姿挺拔如蒼鬆,脊背挺直,寬肩窄腰,仿若戰神臨世。
隻瞧這穿著打扮,沈藜便知此人定非尋常百姓,身份顯赫尊貴。
她心中暗自思忖,既不願暴露身份,更不敢輕易得罪,盤算著佯裝不懂,悄然離去。
豈料,男子翻身下馬,快步朝她走來。待見沈藜受驚的模樣,他似是懊悔不迭,連忙致歉:
“抱歉,是我認錯人了,姑娘的背影和我… 一個認識的舊人太過相似,剛才情緒激動嚇著姑娘了,我這就離開,十分抱歉。”
言罷,他連連後退,仿若生怕再驚擾到沈藜。
這一靠近,沈藜才看清男子麵容,男子的麵龐仿若上天精心雕琢的美玉。
劍眉修長,眉尾微微下斂,透著內斂深沉的英氣;雙眸恰似寒潭,幽深得仿若藏著無儘秘密;高直的鼻梁下,薄唇輕抿,透著幾分淡漠疏離。
膚色透著健康的小麥色,在日光輕撫下,添了幾分朝氣活力。
沈藜瞧著這麵容,心中總覺似曾相識,仿若記憶深處有一抹相似影子,可一時又怎也想不起來。
男子隨後利落地翻身上馬,座下那匹馬毛色青驄,身姿矯健,唯有鬃毛與馬尾黑亮如墨,隨風輕擺,瀟灑非常。
似是擔憂沈藜仍心存懼怕,男子輕扯韁繩,馬蹄噠噠,仿若疾風驟雨,飛快地馳離此地。
可就在離去瞬間,沈藜仿若捕捉到男子目光掃向自己馬背上係著的長平公主府宮牌,繼而隱約聽聞一句嘀咕:“長平?”
待沈藜回到公主府,已然是暮色籠罩。
奔波一日,她腹中饑餓,正欲奔赴廚房尋些吃食,卻被一小宮女歡快攔住。
小宮女眉眼含笑,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麵,興奮說道:
“阿黎,今日公主殿下的親弟弟燕王殿下突然從邊疆趕回,說是今日乃自己一位朋友生辰,特意吩咐廚房給全府上下每人煮一碗長壽麵,說是一同歡慶呢。”
說罷,小宮女目光一落,瞧見沈藜手上戴著的紅繩,愈發興奮:“阿黎,你今日也是生辰嗎?這般湊巧,可真是好運氣。”
沈藜垂眸,瞧了瞧手上紅繩,又望向桌上那碗香氣四溢的長壽麵,手指輕撫紅繩,輕聲答道:“今日不是我的生辰。”
她心中暗自呢喃,如今的她是王招娣,不再是往昔的沈藜。
今日既是沈藜生辰,當然亦是沈歸荑生辰。
一大早,沈府便仿若炸開了鍋,為沈歸荑籌備十六歲生辰宴會。
京城中名門貴女紛紛攜禮赴宴,畢竟沈歸荑搭上了三皇子這艘大船,眾人皆知,她往後不出意外便是板上釘釘的三皇子妃。
連太子妃都親臨宴會,這般陣仗,足見皇家對沈歸荑的恩寵。
宴會上,沈歸荑仿若眾星捧月,風頭無兩。
豪奢禮物堆積如山,她收得手軟。
三皇子更是當眾命人抬出三箱黃金首飾,當作生辰賀禮贈予沈歸荑,引得眾人驚歎豔羨。
待賓客散儘,沈歸荑滿心歡喜地清點禮物,數得手臂發酸。
瞥見薛家母女吃癟的模樣,她心中暢快。
轉身之際,卻見越溪傻站在沈府門口,眼神中透著期盼。
沈歸荑隨口一問,越溪仿若被點燃的炮仗,興奮叫嚷:
“小姐忘了嗎?在蜀都之時,每年小姐生辰,總有一人偷偷派人抬一箱稀世珍寶送至門口,也不知今年京城可有這般驚喜?”
沈歸荑對此興致缺缺,正欲轉身離開,卻聽聞越溪興奮大叫:“小姐,禮物來了。”
沈歸荑心頭一動,疾步上前查看。
果見一箱珍寶被人抬入,可待她滿心歡喜打開,箱上四個大字卻仿若一盆冷水,直直澆滅她的熱情 ——“贈與沈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