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和親公主(1 / 1)

“‘妄圖憑借一個女人換來和平,簡直荒謬絕倫!’這話說得可真有意思,可有人去查清她的身份了嗎?”

開口的男子一襲黑底金邊的戰袍加身,威風凜凜,外披一件精致無比的銀狐皮大氅,那銀狐毛柔順亮澤,在陽光的映照下,

泛出迷人的光彩。他手中正把玩著一顆鮫珠,珠子圓潤晶瑩,仿佛藏著數不儘的秘密。

此人正是驍騎衛左統領李承澤,之前從邊疆趕回京城的是他,他還是晉王的三兒子,這次望都國使者,便是由他一路護送進京的。

房梁上蹲著的黑衣人聞言,立刻應道:“統領,屬下依照您的吩咐,給長平郡主遞完消息就趕回來複命了。沒看清那女子的長相與身材,不過屬下在她遊過的湖裡撿到了這個。”

李承澤接過黑衣人遞來的物件一瞧,是個女子用的香囊。

這香囊以極為柔軟的絲綢製成,觸手生溫,輕輕一摸,便能覺出那細膩的質感。

上頭繡著一朵怒放的牡丹,花瓣層層疊疊,嬌豔欲滴,仿若能聞到花香,逼真極了。

香囊右下角,還繡著兩個小字 ——“歸荑”。

李承澤瞧著這名字,嘴角微微上揚,輕輕笑出了聲:“沈歸荑?” 那笑聲裡,透著幾分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再說回沈歸荑,自從尋得貴妃當靠山,又在宮宴上大放異彩後,她的名聲如同長了翅膀,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打那以後,邀請她參加各類宴會的帖子,像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飛來,她在沈家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在沈家,她走路都帶風,旁人輕易不敢招惹。

薛儀母女為了不跟她起衝突,如今連自家院子都極少踏出。偶爾在庭院裡碰上,也是趕忙避開,就怕惹上麻煩。

沈歸荑回京城這幾日,諸事順遂,心情大好,對大病初愈的沈藜,竟也難得地寬容起來。

或許是心情舒暢,又或許念著之前在寺廟幫忙找尋凶手的舊情,破天荒地多給了沈藜十幾天調養身體。

等沈藜調理好身子,回到沈歸荑身邊伺候時,距離宮宴已過去小半個月了。

這十幾天裡,朝廷可不消停,出了不少大事。

先是衛小侯爺剛獲賜婚不久,就被長平郡主的親弟弟撞見在逛花樓。

長平郡主的親弟弟氣得暴跳如雷,二話不說,衝進去對著衛小侯爺就是一頓胖揍。

衛府得知後,上門大鬨,討要說法,兩家這一下就鬨掰了,成了京城百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

緊接著,安樂公主在聖上的寢宮外,不吃不喝,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幾日,天陰沉沉的,時不時飄點雨雪,安樂公主卻紋絲不動,一心求見聖上。

她雙眼紅腫得像核桃,麵容憔悴不堪,可即便最後昏倒在地,也沒能改變聖上要送她和親的決心。

再後來,朝廷上安樂公主一黨的女官集體遭彈劾。

這些女官,往日在朝堂上威風八麵,如今卻紛紛落馬。

輕點的,被罷了官職,丟了權力;重些的,直接被拉去斬首示眾,落得個身首異處的悲慘下場。

至此,周國朝堂上,再沒一個女官的影子,就好像一場凶猛的政治風暴刮過,隻留下一片死寂。

今日的茶樓,人來人往,熱鬨非凡,街道兩旁的店鋪掛滿了燈籠,張燈結彩,空氣中彌漫著年關將近的喜慶味兒。可大夥的心思,卻全被正在舉行的公主和親儀式吸引走了。

今天,正是安樂公主和親望都國的日子,送行隊伍最前頭的,是聖上親自指派的長平郡主。

長平郡主身著華麗無比的服飾,頭戴璀璨耀眼的珠翠,麵容冷峻,莊重肅穆。

沈藜跟著沈歸荑,在茶樓二樓靠窗的包間落了座。樓下百姓熙熙攘攘,議論紛紛,沈歸荑卻聽得興味索然。

要不是聽說未來要登基的晉王的幾個兒子會在這茶樓現身,她才懶得出門來看這無聊的戲碼。

都怪那長平郡主,害她抄了一百遍《女誡》,想起那段抄書的日子,沈歸荑就覺得雙手又酸又麻,眼睛累得不行。

原本收了一堆邀約,結果一個都去不成,隻能自己出來碰碰運氣。

雖說為了維護形象,沈歸荑不敢當眾罵長平郡主,畢竟大庭廣眾之下,得端著點,保持應有的端莊和涵養。

可聽著一樓百姓的小聲譏諷,她心裡還是暗喜,就好像那些話幫她出了口氣,讓心裡的憋屈緩解了幾分。

幾個百姓圍在一塊兒,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其中一人滿臉疑惑地問:“這和親隊伍前頭領頭的女子是誰啊?”

另一人立馬接話:“長平郡主你都不記得啦?三年前,那可是轟動京城的大事!前內衛女首領張詠君在午門被淩遲,當時就是她和安樂公主在現場坐鎮。你那時候還興衝衝跑去圍觀,結果被那血腥場麵嚇得夠嗆,魂兒都丟了,這些你都忘了?”

先前發問的那人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呀!那前幾日她和那紈絝子弟被捉奸在床的事兒,到底是真是假?”

旁邊有人斬釘截鐵地回道:“肯定是真的!你瞧瞧,女人一旦有了權勢,就容易迷失自我,不守婦道,乾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兒。”

這時,有人麵露擔憂,好心勸道:“你還是少說兩句吧,小心禍從口出,丟了腦袋。”

那人卻梗著脖子,滿不在乎地大聲嚷道:

“我怕她?哼!她現在還有官職嗎?過不了幾天,就得被鎖在後院,當個普通婦人,我有啥好怕的?況且是貴妃娘娘親自下旨斥責她不檢點,三品以上官員家的女兒都得抄《女誡》。我要是她,受了這麼大羞辱,早就找根繩子上吊了,哪還有臉活在這世上。”

而此刻,處於輿論中心的兩人,從隊伍出發起,就沒開過口。

長平郡主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走在隊伍最前頭,眉頭緊鎖,像是心裡壓著千斤重擔,也不知在琢磨些什麼。

安樂公主則靜靜地坐在馬車裡,一聲不吭,眼神空洞地盯著手中的撥浪鼓發呆。

安樂公主不禁想起今日拜彆父皇時的場景,那畫麵像刻在心上似的,怎麼也抹不掉。

安樂已經好久沒見過父皇了,仔細一算,上一次見麵還是整整一年前。那時,父皇身體硬朗,精神飽滿,容光煥發。

可誰能想到,這一年沒見,再見到父皇時,安樂差點沒認出來。

隻見父皇虛弱地躺在床上,臉頰深陷,嘴唇毫無血色,慘白慘白的,眼圈黑得像熊貓,整個人瘦得脫了相,跟一年前比,足足瘦了兩圈。

安樂本想開口問:“父皇,您就這麼恨我嗎?”

可話到嘴邊,猶豫再三,最後隻說了一句:“父皇,您保重,兒臣怕是不能在您身邊儘孝了。”

說完,她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要走。還沒踏出宮殿,就被父皇身旁的大太監叫住。

大太監神色凝重,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撥浪鼓,遞到安樂公主麵前說:“公主殿下,這是聖上一直隨身帶著的寶貝,聖上說往後用不上了,讓老奴給您送回來。”

安樂接過撥浪鼓,看到那熟悉的雙龍戲珠圖案,心裡的感情像決堤的洪水,洶湧澎湃,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這撥浪鼓可是她和父皇相依為命的信物啊。

安樂剛出生,親生母親就因難產去世了。那時,登上皇位的皇祖母對父親很不滿意,父親因此賦閒在家。

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裡,父親獨自把她撫養到六歲,生活雖不安穩,但父親總會拿著這個撥浪鼓逗她開心。每次她哭鬨,父親輕輕一晃撥浪鼓,清脆的響聲就能讓她破涕為笑。

後來,父親被幽禁在三思殿整整七年。

漫長的歲月裡,誰都不能靠近三思殿,小小的安樂就常常守在殿外,搖著撥浪鼓,盼著能給被困的父親送去一點希望和慰藉。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承載著無數回憶的撥浪鼓又回到了自己手裡。

坐在馬車上的安樂,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裡啪啦地往下掉,一顆顆淚珠落在撥浪鼓上。

神奇的是,淚水滴落後,撥浪鼓竟發出了細微的聲音,雖說輕得像蚊子哼哼,卻還是飄回了宮殿裡。

宮殿寢屋裡,床上的人好像似乎聽到了這若有若無的聲響。還沒完全清醒,就呢喃著開口:“小安樂,快到爹爹這兒來,爹爹永遠護著你。”

緊接著,他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身處宮殿,而非十四年前的太子府,神情瞬間變得凝重複雜,又喃喃自語道:

“朕無過錯,牝雞司晨,周國不可再毀於這些女子之手,女子再掌權勢周國必將覆滅。”

長平依照慣例,護送安樂公主到京都城門,就算完成任務,可以回府了。

就在她要轉身離開時,被安樂公主的一個宮女匆匆叫住。隻見那宮女快步走來,雙手呈上一疊信,說是安樂公主送的。

長平微微一愣,她原以為,安樂會因為幾天前宮宴上的事兒埋怨自己。

為表回禮,長平撕下衣袖一角,毅然咬破手指,寫下一首詩贈予安樂:

“遙望故國雲水間,孤舟一葉渡重山。

霜刃未試藏鋒芒,龍潛深淵待風雲。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歸來不看舊時月,隻手翻雲覆雨中。”

送彆安樂後,長平急忙回府。打開安樂給的信,一看之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安樂在信裡寫了好多事兒,五花八門,可其中有一處,讓長平格外留意,那是一個綻放的五瓣梅花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