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阿枝(1 / 1)

聽宮女們講,阿枝在嚴刑拷打之下,已經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原來這次事件背後的主謀就是她。

可陛下的旨意早就傳下來了,常言道 “天子金口玉言,駟馬難追”,長平郡主還是得按照既定的安排,挑個良辰吉日,嫁給衛小侯爺。

好在貴妃娘娘寬宏大量,念在長平郡主是遭人誣陷的份兒上,不再罰她跪地誦讀《女誡》了。

不過,還是要求她在府裡閉門思過,抄兩百遍《女誡》,也好給眾人提個醒。

接到懿旨的長平郡主,雙肩止不住地抖動,輕聲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她那柔弱的身子,就像秋風裡飄零的落葉,抖個不停,嘴裡還念念有詞,一個勁兒地感恩貴妃娘娘的大恩大德。

此刻的她,活像個剛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的小姑娘,那副天真無邪、毫無防備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惜。

另一邊,沈藜的處境卻淒慘到了極點。

根本沒人把這麼個卑微、渺小又無足輕重的小丫鬟放在眼裡。那些趾高氣揚的太監,毫不留情地把她按倒在地,捆住手腳,又堵上嘴巴,接著像扔破爛一樣,把她隨手扔在院子裡一個陰暗狹窄的角落裡。

沈藜拚了命地掙紮,想儘辦法要掙脫束縛,可全是白費勁,她的掙紮一點兒用都沒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有人想起被扔在角落的沈藜。

一個小太監慢悠悠地走過來,一臉不在意地說:“姑姑交代了,讓我帶你去瞅瞅。”

“嗚嗚嗚(看什麼)?”可憐的沈藜,嘴巴被堵得嚴嚴實實,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抓著的凶手,自然得由你監督行刑,這可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好事兒。”小太監冷著一張臉說完,就拽著沈藜往掖庭監走去。

到了掖庭監,那兒已經圍了好多人。太監宮女們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圈,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眼神驚恐地往最裡麵瞅。

現場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大家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交頭接耳。

隻因圈子中間那女子的慘狀,實在是太嚇人了,讓人膽戰心驚。

隻見她雙手傷痕累累,找不出一塊好地方,原本整齊的指甲全被撬開,血肉模糊。身上更是布滿了一道道深深的鞭痕,被抽打得鮮血淋漓。

在她身旁,還散落著用她自己鮮血寫成的供詞。

她艱難地抬起頭,瞧見沈藜來了,想張嘴說話,可費了好大勁兒,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沈藜這才發現,阿枝嘴裡全是血,殷紅的血不斷往外冒,牙齒也被人殘忍地拔光了。

沈藜心急如焚,拚命想掙脫繩子,可越掙紮,繩子勒得越緊。

這緊緊纏著的繩子,一下子讓沈藜想起重生時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一樣讓人喘不過氣,一樣讓她滿心絕望。

就好像是命運的枷鎖,怎麼掙都掙不脫。

負責這事的太監瞅見沈藜,一臉嚴肅地把圍觀的太監宮女們叫過來,語氣嚴厲地說:

“這小丫鬟機靈得很,居然能幫貴妃娘娘抓住陷害長平郡主的幕後黑手。娘娘很看重這事,特意叫大家來,親眼看看凶手行刑,也好讓你們知道,背叛主子是什麼下場,有多淒慘。”

說完,頓了頓,又接著道:“還有,都給我記好了,平日裡多乾活,少說話,彆以為自己有點小聰明就能亂來,小心把命搭進去。”

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那太監陰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沈藜,好像這話就是專門說給她聽的。

沈藜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強行按著,跪在阿枝麵前,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隻剩下一個拳頭。

就在這時,隨著太監那聲又尖又冷的 “行刑”,好幾根粗壯的大棍子瞬間齊刷刷地狠狠砸向阿枝。

阿枝好像怕沈藜自責愧疚,一直使勁用眼神安慰她,想告訴她彆往心裡去,這事兒不怪她。

可在沈藜眼裡,這一幕痛苦得揪心,每一下砸在阿枝身上的棍子,都像砸在她的靈魂深處,那種痛,比直接砸在自己身上還要痛上千萬倍。

沈藜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根本止不住。她近乎瘋狂地掙紮,想逃脫,可壓在她身上的太監又高又壯、力氣大得很,她的反抗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沈藜滿心悲戚地意識到,自己實在太弱小了。這弱小不單單體現在她身材單薄瘦弱上,更因為她身份低微,在這兒就像隻螻蟻,誰都能隨意欺負、壓迫她。

她甚至覺得,說不定哪天,自己也會像阿枝一樣,被人粗暴地捂住嘴巴,在無儘的痛苦和絕望中,被活活打死。

沈藜就像一尊沒了靈魂的雕像,麵無表情地、眼睜睜地看著阿枝在自己跟前被殘忍地打死。

阿枝那淒慘的模樣和痛苦的呻吟,深深印在她腦海裡,怎麼都抹不掉。

到底什麼時候有人解開了綁著她的繩子,她壓根兒不知道。等她終於從極度的震驚和悲痛中緩過神來,才發現圍觀的宮女太監早就被趕得沒影了。

四周靜悄悄的,死寂一片,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沈藜第一次這麼真切、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力。她仿佛掉進了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怎麼掙紮都找不到一絲希望的曙光,隻有絕望的黑暗和寒冷,把她緊緊裹住。

就在這時,管事太監走過來,手裡拿著一錠銀子,隨手扔在沈藜麵前,冷冰冰地說:“貴妃娘娘誇你聰明伶俐,特意賞你的,不用去娘娘宮殿了,就在這兒謝恩吧。”

沈藜這會兒已經麻木了,心裡的痛讓她暫時沒了眼淚。她像個木偶似的,收起所有情緒,慢慢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響頭,一字一句、聲音顫抖卻又格外清晰地說:

“奴婢謝娘娘獎賞,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管事太監瞧她這樣,心裡明白她骨子裡還透著股傲氣,不肯服輸。他微微湊近,壓低聲音,隻說了一句隻有他倆能聽見的話:

“你的聰明會害死你,娘娘饒你一命,是你上輩子積德行善修來的福氣。你得記住,在這宮裡,真相最不值錢。彆再妄想靠什麼真相去謀好處,不然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沈藜懷裡藏著的生死簿這時候浮現出幾行字:

周國,京城,十六周歲,宮殿太監,小竹子(真實姓名王一)死,死因自殺。

周國,京城,二十周歲,宮殿宮女,阿枝(真實姓名齊安順)死,死因他殺。

再看貴妃宮裡,也不知道沈歸荑什麼時候走的。沒人清楚她和貴妃到底達成了什麼交易,隻瞧見她離開的時候,精神抖擻,滿臉得意,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誌在必得的勁兒。

她看見長平郡主跪久了,起身艱難,趕忙上前扶了一把,還毫不猶豫地解下自己的披風,輕輕給長平郡主披上,勸說道:

“郡主,您彆愁。我剛才在殿裡,可給您求了好久的情,娘娘心善,也不忍心太苛責您,我扶您回去吧。”

沒想到長平郡主想都沒想,就婉拒了她的好意,不過還是接過了沈歸荑的披風。

接著,長平郡主自己扶著腿,一瘸一拐、艱難地往外走。

沈歸荑望著長平郡主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小聲嘀咕:

“這性子也太倔了,怪不得書上說她後來被衛小侯爺家暴。女孩子啊,還是得溫柔點,太剛強,早晚要吃虧。她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沈歸荑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惋惜和困惑。

這會兒,貴妃正慵懶地躺在華貴的榻上,一隻手拿著精致的銀簽,優哉遊哉地戳著南方加急送來的新鮮水果,放進嘴裡慢慢嚼著,還輕聲哼著悠揚的小曲。

掌事姑姑小心翼翼地拿出沈藜帶來的血書信,畢恭畢敬地問:“娘娘,您要不要看看?”

貴妃微微皺了下眉頭,滿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識字,向來討厭看這些書信之類的東西。

拿去燒了吧,以後彆把這種晦氣玩意兒帶進宮來,要不是今天想見見傳聞中的沈歸荑,我才不願瞧見這晦氣東西,攪了我的好心情。”

“那這盒鮫珠呢?娘娘還要接著串簾子嗎?” 掌事姑姑又問。

貴妃瞧都沒瞧一眼,隨口說:“這下等人的東西,拿去給富貴的狗窩鋪上吧。”

宮女們剛把聞過迷魂花的富貴清洗得乾乾淨淨,抱進宮殿。

誰知道,這富貴一進屋,突然衝著榻上的貴妃和旁邊的掌事姑姑大叫起來。

貴妃沒多想,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不滿地說:“畜生就是畜生,剛賞它一盒鮫珠,都不知道感恩。真是白費我的一番心意,養著也是個白眼狼。”

說完,貴妃翻了個身,繼續吃水果,好像這點小插曲根本沒影響到她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