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藜的臉被狠狠地摁在地上,那地麵硬得像鐵塊,又冷又硬,跟無情的頑石似的,硌得她的臉生疼,火辣辣地劇痛襲來,讓她難以忍受。
她的腿更是被緊緊地鉗製住,動彈不得分毫,尤其是原本就有傷的右腿,在這股強勁的外力摩擦下,傷口再度崩裂,鮮血汩汩地往外冒,轉眼間就浸染了一大片地麵。
沈歸荑見沈藜悶不吭聲,又自顧自地滔滔不絕起來:
“從你出現在那荒僻的馬路邊上,我心裡就犯嘀咕,覺得不對勁。你想想,那可是人跡罕至的野外,一個貧寒少女,不單身負重傷,還孤孤單單的。你當我是傻子嗎?
我故意支開越溪,就是想單獨審審你,看看你到底有啥企圖。快說實話,不然我馬上報官,把你扔進大牢,讓你嘗嘗嚴刑拷打的滋味。”
聽到沈歸荑這滿是威脅的話,沈藜嚇得渾身發抖,聲音都跟著哆嗦起來:
“大小姐,求您饒了我吧!我真的是被逼到絕路,沒辦法才上京求見貴妃娘娘的。我家本是沿海靠采鮫珠為生的漁民,一直本本分分,就靠這手藝過日子。
誰能想到,當地那些黑心惡官,為了討好貴妃娘娘,勾結在一起,欺壓百姓。他們不但蠻橫地增加鮫珠上交數量,還誣陷我們私藏鮫珠,把我們全村人都抓進大牢,嚴刑拷打。
最後,他們喪心病狂地把全村人都殺光了,我是唯一的幸存者,這才帶著血書和鮫珠,曆經千難萬險來到京城,就想為鄉親們討個公道。”
說完,沈藜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悲痛,號啕大哭起來,那哭聲仿佛能衝破雲霄,滿滿的都是冤屈和痛苦。
沈歸荑瞧著這情形,微微皺起好看的眉頭,沉思片刻後,揮揮手讓人鬆開了沈藜,可眼神裡依舊滿是懷疑,語氣嚴厲地問道:
“我憑什麼信你?就憑你這幾句話,可沒法讓我深信不疑。”
沈藜艱難地挪動著被壓得麻木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鮫珠和血書,就好像那是她的命根子一樣。
她聲音顫抖地說:“大小姐,這血書是我用父母的鮮血寫成的,一筆一劃都是我的血淚,承載著我們全家的冤屈啊。
我們家是貴妃娘娘的遠親,去貴妃娘娘本家申訴冤情的時候,他們說小公子會走這條路進京,讓我求小公子帶我一程,指望他能為我們主持公道。
可沒想到,沒等來小公子,卻碰上了好心的大小姐您……”
沈歸荑站在那兒,腦子飛速運轉,仔細琢磨著她這番話的真假。
要知道,貴妃的親弟弟會上京這事,除了她這個穿越而來、知道劇情大概的人,就隻有貴妃娘娘本家的人清楚了。
不過,也不能排除眼前這人是殺手,故意編謊話來糊弄自己。
但沈歸荑還是一下子抓住了沈藜話裡的關鍵,目光銳利地盯著她,質問道:“你識字?”
沈藜緊緊抱著血書,哭得更厲害了,接著說:
“當然,在采鮫珠之前,爹爹念過幾年書,娘親也當過一陣子醫女。
我就是從他們那兒學的識字,大小姐要是不信,大可去官府查驗戶籍,絕對沒有半句假話。我姐姐叫吳淼,我叫吳瀛,彆人都叫我吳阿妹。”
沈藜說完,稍稍停頓了一下,又撩起衣領,露出脖子:
“我不是故意攔大小姐您的車駕,我當時上山采藥,想治脖子上的傷,那傷口都化膿了,要是再不處理,命都保不住了。
誰知道沒站穩,從山上滑下來,右腿也被石頭砸傷,一下子就動不了了。”
沈藜說完,把褲腿卷起來,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確實像是被石頭砸的,和她說的一模一樣。
可沈歸荑還是很謹慎,繼續追問:“那你剛才出門去後山乾啥?”
沈藜趕忙把懷裡剩下的鮫珠和一些草藥恭恭敬敬地拿出來,雙手捧著遞給沈歸荑,誠懇地說:
“大小姐一家心地善良,救了我這條小命,我無以為報,願意給大小姐一家當牛做馬。
我聽說夫人一直咳嗽,心裡著急,就去後山采了些草藥,想獻給夫人。這些都是我娘親教我的偏方,雖說不敢保證藥到病除,但多少能緩解一下。”
當然,隻有沈藜自己心裡清楚,這些草藥其實是她在地府的時候學的。
沈歸荑並沒有伸手去接,還是用那滿是懷疑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沈藜,好像要從她臉上找出一絲破綻。
沈藜心裡很清楚沈歸荑的心思,畢竟自己在她身邊伺候了幾十年了。
她心裡想啥,沈藜都明白。
對沈歸荑來說,一個識字、懂醫術、父母雙亡,又受過自己大恩的人,簡直是培養心腹的不二人選,完美得有點可疑,讓人不得不防。
沈藜也不怕沈歸荑去問係統,在她看來,這係統就是個低能的家夥。
它隻知道大概的劇情走向,把沈歸荑送到這個世界後,彆的啥都不清楚,連這世界裡很多人的身份都沒搞明白,經常出錯,含糊不清。
沈藜知道,現在得使出殺手鐧了,她慢慢抬起眼睛,看著沈歸荑,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說:
“大小姐,我母親以前當醫女的時候,還兼職做仵作,所以我知道一些彆人不知道的門道。我知道柴房那個人的死不簡單,他是被人蓄意謀殺的。”
說完,她又裝出特彆害怕的樣子,偷偷瞅了瞅旁邊的丫鬟仆人。
沈歸荑立刻明白了沈藜的意思,輕輕揮了揮手,說:“屋裡的人都出去吧。”
剛才把沈藜按在地上的丫鬟萊芙,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有點不太願意出去。
沈歸荑見狀,微微一笑,亮出手裡寒光閃閃的匕首,既是安慰萊芙,也是警告沈藜:
“放心,芙萊,她傷不了我,去把郎中叫過來,再給她看看腿。”
等屋裡的仆人都走光了,沈藜才徹底放下心來,大膽地湊近沈歸荑,壓低聲音說出了自己剛才的發現。
沈歸荑聽完,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問道:“那你知道是誰殺了他嗎?”
沈藜無奈地搖搖頭,解釋說:
“大小姐,我雖然能看出作案手法,可是他們之間的人物關係,還有案發當時的具體情況,我一概不知,所以實在沒法輕易下判斷。”
沈歸荑也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說:“那我明天帶你去……”
正說著,緊閉的門突然 “砰” 的一聲被撞開了。
一個頭發亂糟糟、模樣有點狼狽的貴婦人不顧一切地衝了進來,像一頭護崽的母獅,毫不猶豫地擋在沈歸荑身前,瞪大眼睛,對著沈藜大聲斥責:
“誰都彆想傷害我女兒,敢動我女兒,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看到兩人都沒事,她又趕緊轉過頭,仔仔細細地檢查沈歸荑的身體,一寸都不放過,邊檢查邊哽咽著哭:
“咳咳咳,藜兒,你可嚇死娘了,我聽說他們跟我說你在廂房抓到這丫頭乾壞事,正在審訊,還請了郎中。我這心啊,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還以為你受傷了,真的嚇死我了。”
沈歸荑對母親楊敏治這麼親昵的舉動還有點不適應,她有點生硬地拉開點距離,臉上擠出一絲尷尬的笑,想轉移話題:
“母親,您彆擔心,我請郎中來是想幫她再看看腿,她年紀小,無父無母又沒人照顧,我看她可憐,咱們這兒正好缺個打掃丫鬟,就想把她留下。”
沈藜一聽,立刻 “撲通” 一聲跪下來,對著沈歸荑和楊敏治 “砰砰砰” 地磕頭,感激地說:
“夫人和大小姐,你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定為夫人小姐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報答你們的大恩大德。”
楊敏治趕忙上前扶起沈藜,滿懷歉意地說:“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不好意思啊,是我剛才太著急,失態了。
藜兒是我唯一的寶貝女兒,她就是我的眼珠子、我的心肝,誰要是傷她一分一毫,就像拿刀割我的肉一樣疼。
你能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情嗎?真的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就盼著她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
沈藜聽了楊敏治這番話,再也忍不住情緒,眼淚嘩嘩地流下來,那哭聲淒慘悲愴,就像一隻迷失方向、苦苦尋找母親的小獸,讓人聽了心酸。
楊敏治聽到這哭聲,心裡莫名一陣刺痛。
看著沈藜這麼傷心,楊敏治猜是自己剛才衝動之下說的話,不小心刺痛了這個父母雙亡的小丫頭的心。
她想安慰沈藜,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歸荑慢慢走上前,溫柔地安慰沈藜:“以防萬一,你的書信我先幫你收著,這個仇我一定幫你報。
以後你在我身邊伺候,就改名叫萊倩吧,你識字又懂醫術,隻要用心做事,以後我一定給你找個好婆家,讓你過上安寧美滿的日子。”
說完,沈歸荑就牽著還沉浸在傷感中的楊敏治慢慢離開了。
等大家都走了,沈藜才慢慢冷靜下來,慢慢坐了下來。
雖是寒冬,凜冽的寒風呼呼地刮著,可她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藏在裡衣後背的一封書信,也被汗水打濕了。
這書信的封麵上,用鮮血寫著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貴妃娘娘親啟”。
其實從一開始,沈藜就發現了藏在屋外監視自己的人,沒想到自己在難民棚裡用鮮血抄寫的書信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這邊,拿著血書信離開的沈歸荑躺在楊敏治溫暖的被窩裡,楊敏治坐在床邊,一邊看書信,一邊不停地掉眼淚,嘴裡還不停地罵著那些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狗官。
楊敏治看完,隨口對沈歸荑感歎道:
“這字真像你小時候的字,你小時候啊,為了偷看那些話本,偷偷用左手抄寫,雖然字跡歪歪斜斜的,但那筆鋒一看就是你的。
這筆鋒和你小時候寫的一模一樣,都透著股倔強和機靈勁兒。”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沈歸荑聽了這話,不由得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項鏈,發現裡麵還有隱隱約約的亮光,這才稍微安心。
可眉頭還是皺著,好像在思索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