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懿這些年拍戲從不會固定在一個國家或地區,往往是聽說哪位國際名導要出新作品,她若感興趣就去試戲,常年下來也學了幾門外語。
那些導演有他們偏愛的演員,一般一開始書懿隻能混個小角色,但她從沒敷衍過。凡事都是從無到有,那些導演看她認真且演技不俗,就一步步地讓她擔綱主演。
所以,算入書懿實績的作品評分基本在8.5以上。
但這個地方,她待得久。
從這裡成名,又在這裡跌入穀底。
按照紀佳佳發來的路線,書懿與嚴承訓輾轉站點來到熱海,又步行十來分鐘才至沙灘,紀佳佳等人在一棵椰子樹旁聊天等候碰麵。
午後日光宜人,沙灘上參差錯落地鋪著野餐墊,遊客來往不絕。人頭攢動,書懿環顧四周尋找他們的身影,一陣海風拂來,卷起她的帽簷。
書懿心下一慌,趕緊抬手摁住。
但身旁的嚴承訓比她快一步,寬大的掌心觸碰帽頂,猶如摸了下她的頭。而她的手覆在他的手背,肌膚相貼的刹那,兩人對視,曖昧的情愫就像那岸邊漲落的潮水,奔湧而至。
風還在繼續吹。
撩動他額前輕薄的劉海,發梢下的一雙眼深情而關切。周身溫度隨之驟升,書懿恍然回神立馬錯開視線,生怕一不留神又被這人的眼神攻勢蠱到。
偏偏身旁人不太講“禮貌”。
看她視線落荒而逃,唇邊牽起若有似無的壞笑,掌心下滑,再溫柔地摸摸她的後腦。書懿嬌嗔地瞪他一眼,以掩飾失了節奏的心跳,陽光穿透她耳廓,泛起粉調。
真過分呐。
但她也很意外,她居然不排斥這以前很討厭的對待小孩的幼稚舉動,反而還有點樂在其中。
嚴承訓收回手,餘光掠過她紅透的耳朵,明知故問道:“今天天氣有這麼熱嗎?”
“有啊。”書懿不自然地將鬢邊發絲彆至耳後,指節擦過,確實感受到灼熱。而就在這時,她掃到紀佳佳活蹦亂跳的背影,如見救星,匆匆撂下句,“你在這等我下,我去跟他們說幾句。”
“我見不得人?”
就這樣把他丟下啊。
書懿聞言,帶了點撒嬌意味地晃晃他手臂,稍顯為難道:“確實不太能見得。我助理她是你的粉絲,暫時不想引起轟動呢。”
“好吧。”嚴承訓了然,示意他就在這等。
書懿便鬆開手,拾級而下。
走了兩步,她回頭:“很快就回來啦。”
哄小孩兒嘛。
誰不會。
嚴承訓眉眼微彎,點點頭。
就站在欄杆前,目送她快步走向椰子樹。
楊立方與紀佳佳等候已久,看老板大人終於來了,瞬間像卸下一塊石頭。
紀佳佳更是早早換上粉藍配色的和服,胸前垂掛富士相機,見她走來,換上揶揄八卦的賊笑:“姐,原來你一大早出門是去約會啊,那帥哥誰啊,我認識嗎?”
她踮腳張望:“這背影我咋覺得有點眼熟——”
書懿一把掰正她的小腦袋,“這不重要。”接著,轉移話題,問楊立方:“其他人呢?”
“都去附近閒逛了,我倆留下占位。”
書懿有所打算地點點頭,剛來,又作勢要走,“那我也先去逛逛,活動結束後再一塊回去。”
“那你記得看手機啊!”楊立方衝她背影喊。
書懿頭也沒回,隻舉起右手比了個OK的手勢。
紀佳佳視線追隨,像偵探一樣托著下巴,狐疑道:“舅,你知道跟書懿姐過來的男人是誰不,我真的覺得眼熟。”
楊立方啜了口橙汁,沒敢直視:“嗯……不知道啊。”說著,甚至怕紀佳佳真認出來,還故意挪了挪位置,遮擋住她的視線。
書懿沒管身後的動靜,原路折回。
相隔幾級台階,她看嚴承訓長身玉立在原來的地方,背對著她,插兜閒靠著欄杆。
人來人往拖曳成焦影,鱗次櫛比的攤麵之上,層雲堆疊,赤橙如火,將要從蒼山間燒來。他就在這樣的背景裡,襯衫衣擺時而隨風鼓起,又時而貼緊腰線。
她看見歲月在他身上留下雕琢打磨的痕跡,寧靜致雅,溫和不躁。似有所察覺她的靠近,他偏頭望來,眼神碰撞之際,他從容一笑,她莫名心安。
還是太惹眼了。
書懿走近後,勾過他的手,一整個下午都在附近的景點悠閒漫步。暮色將至,旋即夜幕降臨,海灣邊沿亮起星星點點的光,支起的小吃攤升起煙火氣,香味彌漫,引來不少遊客停駐。
書懿買了根冰糖草莓,也問嚴承訓要不要。
嚴承訓搖搖頭,主動付了錢。
攤主是位五十來歲的阿姨,夾雜幾根銀絲的頭發被打理得整潔,低低綰在腦後。大抵是見兩人氣質出眾又登對,慈眉善目地誇讚了兩句。
可書懿搖搖頭,笑著,用日語否認男女朋友關係。
他啊…
書懿含著顆甜裡帶酸的冰糖草莓,欲言又止打量起眼前人,似乎在斟酌用什麼樣的詞彙來形容他的存在,才能特彆又不落俗。
阿姨為自己的唐突而感到抱歉地笑笑,付完錢的嚴承訓見此,同她說了聲沒事。
他原來會日語啊。
書懿訝然得停止咀嚼,而嚴承訓恰巧看過來。
微涼的晚風在吹拂,輕撥他們發絲,短暫的相視,不知是誰的心弦先淩亂。嚴承訓就這樣看她,眸中笑意較今夜月色溫柔,緩緩開口:
“私は——”
“今夜彼女と一緒に月を見ている人です。”
我是,
今夜和她一起看月亮的人。
書懿更為意外地抬了下眉梢。
而阿姨聽著這話,以祝福的口吻讓嚴承訓多多加油。
他們往海灘的方向走,書懿忍不住問:“你明明會說,那上午為什麼說不會。”說完佯裝生氣但表情很可愛地睨他一眼,騙子。
嚴承訓插著兜,又一副被她冤枉的笑貌,“真隻會一點。”
出道初期偶爾會來這開展活動,他或多或少學了一些,而上午她們說的,真超出他所知道的範圍了。
“好吧。”書懿半推半就地原諒了,同他走到沙灘一角。
煙火表演將要開始,各處站滿了人,沙灘上更是人山人海。書懿自然不會為了搶占絕佳觀景位置而增加被認出的危險係數,就與嚴承訓站在人堆末尾,靜靜等待。
她仰頭望夜空。
帽簷下,剔透的棕色眼眸裡殘存舊年悵惘。
這地,她來過。
這煙花,她也早看過。
那年是東影節落下帷幕,獲獎成名的喜悅還在心頭徘徊,她與那人來這看過一場。彼時與他皆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對待事物抱有期待,情緒也更為高漲。
哦。
也可能隻是她一個人在興奮。
絢爛煙火於黑夜綻放,響聲在遼闊海麵與群山間回蕩,她滿心歡喜地看向身邊愛人,可他卻在低頭回消息,忙碌工作上的事情。
好像她心裡也燃放一場花火。
靜悄悄墜落了。
此刻,夜空繽紛依舊,彩色光影映在她平靜的眼眸,她因冷而抱臂,在人聲鼎沸之際,懷一絲期待地扭頭看向身邊人。
嚴承訓沒察覺她的目光。
像在尋找和等待什麼人,環顧彆處。
見此,書懿的眼神一瞬間冷下。
或許男人都一樣吧,也沒差。
於是,當嚴承訓看過來,她丟下句陰陽怪氣的話就彆過臉,並不打算再搭理了,“你們男人對待浪漫的事物能否用點心,哪怕裝個樣子呢?”
前邊的人笑容洋溢地拍著照。
書懿掛著臉,心裡堵得慌。
煙花不過如此,並不覺得多好看啊。
越想越煩,不準備等煙花放完,作勢離場。可就在她轉身要往另個方向走時,肩膀一沉,一件黑色寬鬆的男士飛行夾克披在她身上。
她身形一顫。
錯愕地垂下眼。
再然後,被人長臂一伸輕輕鬆鬆攬入臂彎中,嚴承訓的手揉著她的肩,像在安撫。
他不知道她與其他人過往的事,但聽懂她言語裡的怪怨,便低頭解釋:“晚上海邊冷,來之前讓助理多拿件外套,但剛剛他沒找著我們。”
外套帶來的溫度,似乎也衝淡眼底的冷意。
砰砰響聲中,嚴承訓怕她還覺得冷,就又擁緊了點。至於她陰陽怪調的那句話,他無奈一笑:“對待浪漫的事物不夠用心是我抱歉。因為看你在抖,就顧不上其他了。”
書懿靜默不語。
隻是凝視他。
晚風不敵彼時炙熱,群星震落,深藍海域掠起光彩。書懿彎了彎眉梢,煙火確實一般般,還是月亮好看。
於是,那一夜,她盼月亮離她再近一點。
未開燈的房間猶如漆黑的夜,她挑開他清冷的外衣,再輕輕一勾,與她同墜山巒間。柔軟的發尾蹭過他的胸膛,像有微弱的電流淌進血脈,眼尾暈開一點紅。
書懿跨坐在他腿上,本就是小V領的針織衫有一側滑落至手臂,黑色肩帶勒著白皙光滑的肌膚,胸前蕾絲花邊隱約可見。
口紅早吻得失去原先色彩。
她慢慢俯下身,抬起一隻手撐在他身後的枕頭,不知怎的想起影片裡他風流不羈的眼神,三分渴求又三分誘哄地同他說:“你能不能,凶一點?”
在她身下的嚴承訓眉一挑。
被這要求逗笑。
可下一秒,他修長的指節插入她的發絲,扣著她的後腦,與她激烈糾纏。
呼吸急而短促,如有一陣颶風襲來,書懿的腰不由得往後壓,可勾著嚴承訓脖頸的手臂沒有撒開的意思。
宛若峭崖邊的一棵細枝翠鬆,不敵強勁的風力,外衣脫落,細細密密的雨絲傾覆,嬌嫩葉麵濕潤,額邊頭發也逐漸黏膩成一綹,粘在頰邊。
忽地,馳電劈下。
身體被異樣的感覺貫穿,疼得她不禁嗚咽一聲。
嚴承訓低頭啄吻她眼角逼出的淚,動作也由此變緩。他歎了聲,語氣愛憐又無奈:“看,凶一點,你又受不住。”
是事實。
可傳到書懿耳中像是挑釁。
痛感達到一定峰值,便被前所未有的快感取代,書懿翻了個身拿回主導權。
他們坐在床中央,緊緊相擁時,書懿靠著他肩,沒頭沒尾地拋出個問題:“我今天特意換了新的香水誒,你聞到了嗎?”
交接處,水聲如雨。
嚴承訓偏頭看她,點點頭。
她又靠近些許,悄聲耳語:“那你覺得,哪個更好聞點?”
熱汗淋漓,香味在空氣中擴散,如她眼神一樣勾人。
嚴承訓扶著她的腰,低頭往她頸側嗅了嗅,他的頭發蹭過她的皮膚,書懿癢得直笑,轉眼又被壓在身下。
鼻尖碰著鼻尖。
笑著,不答反問:“下次還會再換嗎?”
書懿撫摸他額邊的頭發,拖著輕快的語調:“不知道啊~那得等下次再說。”
話落,唇被吻住。
輾轉間,聽他柔聲說:“那下次再給你答案吧。”
……
最後一次,是在洗浴間。
溫熱的水從花灑降落,就像一場不知儘頭的雨,將他們徹底淋濕。她的手摁在水霧氤氳的玻璃隔門,依稀見身形輪廓。
後來,身後人的手覆蓋,滑入她指間,再與她緊緊相扣。
頭頂的燈隱隱現出光暈,像月亮未眠,照亮她一整夜。